下这么大的雨,又是在山上,他怎么来接?
大概十几分钟后,又或者更久,头顶上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起先还很小,暴雨中让人以为是错觉,一直到那声音变成更甚雨声的轰然巨响,肖辞才反应过来。
去,真的假的?
他扒着石壁微微探头出去,瓢泼的雨立马淋湿了他的头发。不远处的黑暗中,随着螺旋桨越转越慢,一架亮着灯的直升机稳稳地停在了平地上,直至螺旋桨停止了转动,直升机最终熄火。而那机头的大灯还照向肖辞,亮得晃眼。
肖辞微眯着眼睛,看到直升机舱门打开,一条笔直的长腿探了出来,然后是整个身子。那人撑着一把黑伞,个子相当之高,即便在黑暗中的肖辞都毫不怀疑。一直到那人走近了,手电筒照过来,肖辞才看清了他的面孔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薄薄的唇轻抿成一条线,即便是从肖辞这个近乎死亡仰视的刁钻角度,那人的脸依旧帅得完美无瑕。
而他此刻正睨着肖辞,肃穆夜雨中身材线条格外修长凌厉,如同一把泛着寒光的瑞士军刀。
男生缓缓俯身,凑近肖辞的脸,喉结滚了一下,声音低沉:你接的电话?
被人从上往下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受,肖辞双臂撑着想要起身,奈何身子就像灌了铅一样沉,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猛地一下竟还真起不来。他只得微微侧头,偏开男生锋锐的目光,低低应了声:嗯。
你男生还欲再说什么,突然被一声惊呼打断:哥!
刚巧醒来的韩霁月双眼瞪得很大,眼泪紧跟着就下来了,哥,你总算来了。
江朝只得把目光移到女孩身上,确定她没事后微一点头,从兜里掏出另一把伞递给女孩,拿着,自己进机舱。
韩霁月愣了一下,潜意识觉得她哥的要求好像有哪儿怪怪的。但她和江朝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平时也很怕他哥,就不敢反驳。接过伞,回头看了一眼他哥和坐在地上的少年,恋恋不舍地走了。
肖辞这个时候已经扶着石壁爬起来了,他不擅长与人交际,更是厌恶求人,眼下却不得不开口,哥们,还有伞吗?借我一把,回家,明天送还给你妹妹。
江朝轻笑一声,似乎觉得这话从眼前这个落汤鸡一般狼狈的少年口中说出来很有趣,回家,你打算怎么回?这高山险林,滂沱夜雨,你要是一脚踩空,丢了小命可怎么办?
一句话听得肖辞眉头紧皱,他下意识握紧拳头,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比他高了大半头的男生。
江朝却丝毫不在意少年带着敌意的目光,指腹轻按伞柄上的按钮,黑伞在头顶啪得一声撑开,扭头,冲少年做了个招宠物般的招手动作:进来。
肖辞站在原地没有动,江朝嘴角的笑意逐渐淡去,怎么,你
在江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肖辞果断转身,顶着疾风骤雨就往山下跑。
我艹!江朝都惊了,扔下伞就追了出去,这小子真他妈是个疯子,这么黑的夜,路都看不清,脚下一滑不是坠入湖中就是滚下山崖,真他妈连命都不要了?
江朝之前可是差一点儿就进了美国海军的,他一双腿长到逆天,奔跑起来时速度快得像风一样,没过多久就追上了肖辞。他双臂用力箍住少年的腰,一把将人带到身前,双手捧着少年的脸,因震惊而轻微颤抖:你他妈疯了?!
肖辞盯着他,瞳仁中像是要喷出火来,放手。
江朝咬牙:你
我叫你放手!
漫天大雨垂直落下,江朝低头,看着少年虚弱的小脸和冻到发白的嘴唇,自觉从没遇到过这么刺头的小子。
跟我回去,江朝的声音终于缓和了下来,我送你回家。
韩霁月在机舱里等得提心吊胆,她压根想不到那短短十几米的路他哥和肖辞居然能走这么久。一直到她看到他哥撑着大伞,肖辞淋着雨跟在他哥身后,两人一道回来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不对,哥哥怎么能让肖辞淋雨?!
哥,江朝一进机舱韩霁月就小心翼翼地冲他递眼色,你怎么能只给自己一个人打伞呢?
江朝坐在驾驶位上,点燃引擎,没好气地说:你问他。
韩霁月转头,第一次注意到肖辞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何等吓人的程度,少年浑身浸湿,从头到脚都在滴着水,身子几不可查地轻颤着,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韩霁月不禁轻轻呀了一声。
江朝开来的是他所有直升机中最小的一个,只能乘坐3到4个人,座位分前后两排,一排两个。江朝开直升机,坐驾驶位,自然是在前排,而韩霁月同样也坐在前排。肖辞进来看了一眼,就要俯身往后排走。
后排没座。江朝说。
后排的灯光没有开,肖辞也不知道这直升机有没有后排,楞在原地,还真被他给唬住了。
韩霁月惊讶地看着她哥,然后就听到他哥说,你去坐后排。
韩霁月:
肖辞:
江朝发起脾气来有多吓人,韩霁月是领略过的,因此她半点儿不敢顶他哥的嘴,她哥让她坐后排,她就只得乖乖松了安全带,去到后排。
肖辞跟随着韩霁月,显然也是想从两排之间的那个小空缺去后排,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响,直升机猛地离地升起。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肖辞没有站稳,只来得及闷哼一声,背部就狠狠撞在了前排的座位上。
也就是这么一秒钟不到的间隙,江朝一手操纵直升机,另一手拉紧肖辞座位上的安全带,将少年的腰线牢牢锁死。
肖辞对江朝怒目而视,薄薄的胸膛气到不住起伏。
江朝一脸无所谓,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韩霁月被前排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吓到大气都不敢喘。
直升机在下坠的雨丝中垂直上升,肖辞脑袋轻轻倚靠在舷窗上,视线朦胧,他看着白云山在他脚下越来越远,那一盏盏昏黄的路灯逐渐变成了镶在黑暗中的闪耀砂粒。再往上,他们穿透乌云,他惊奇地看到将城市切割成不规则小块的公路如同涌动的黄金,汽车亮着的尾灯在其间铺散开点点红晕。
冷,肖辞抱着身子往座位更深处缩了缩,记忆中最后看到的,是那全部黄金的涌向,云端之上,珠江新城的璀璨烟火。
如梦似幻,美到不真实。
他轻轻喘息着,终于抵不住越来越浓的困意,沉沉地闭上了眼帘
朦胧之中,一只手抚摸着他的额头,那只手很大,凉凉的,骨节分明。
有那么一刻,他想到了妈妈的抚摸。
有什么东西盖在了他身上,羊绒毯一般的柔软干燥。
他觉得暖和多了。
第8章
冷。
冷得骨头缝都在打颤。
gu903();肖辞睁开眼睛,四下一片黑暗,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