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一副主动要息事宁人的包子样。果然是个女人。
但俞星城就是不想耽误时间。
要是表现的不好惹闹起来,吏员放他们过去,他自个儿就等着被上司骂死吧。
显得乖巧点,先过了小鬼这关。
就算是花力气要闹,那也去有实权且有掣肘的人面前闹去。
那吏员想了想,他和提调官都是本地官员,他在这儿装铁狮子,提调官跑出去不敢回来,也只是给上头的人顶缸。索性把他们支到京官面前去,赶紧解决了,他们这些小吏也能松口气。
没想到吏员装模作样的放了几句“不可喧哗胡闹”的话,就让他们去了。
胥吏都是人精和蚂蟥,他们绝不领着去,只是往西边抱厦指了指:“从那儿进去就是了!”
这些生员没想到俞星城一通软话竟然真的说动了,也有些人腹诽;做个漂亮女人倒真是干什么都方便。
俞星城心里多了些想法,他们一路往主考那里走的时候,她转头问这些生员的户籍和生员院试的名次。
除却扭捏不愿意说名次的,大部分都是二等生员,俞星城猜测那些不肯说的,怕是在二等生员里都是倒数。反倒只有她一个是一等生员了。
俞星城怀疑应天府乡试有内情,其实是因为她有过经验。
她十四岁的时候来应天府参加院试,是为了定下生员名额,得到乡试资格。那时候考场安排在离应天府主城稍远的青麓书院,对她来说,院试的题目并不难,死记硬背又居多,她有把握能得一等生员前几。
放榜前俞达虞也托了旧人去打探,听说是一等前三。
结果放榜的时候,俞星城一看才知是一等靠后的名次。
俞达虞倒是不太责怪她。他照实说了,那旧人帮忙打探名次的时候,就跟俞达虞讲明,俞达虞既不是退下来的本籍高官,又不是当地乡宦,应试的还是个女孩,这名次如果不花钱就可能保不住。
但俞达虞想了想,觉得拿大把银子给她堆个名次也没必要,反正生员名额肯定要给,能参加乡试就行。
到乡试的时候估计就真刀真枪考试,哪有这些花招。
但俞达虞真是在官场上待得太少了。
南直隶这些官员,大概不把应天府当京城,到了乡试一样敢耍滑头。
往年不过是对代考舞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年又逢六科与经学同考的第一年,更是敢在这种新制下大肆动手脚了。
现在想想浮票上没有记科目,就像是为了此事做准备。
俞星城只是顺口问一下籍贯,却没想到在籍贯上也有问题。
他们十五六人看起来几乎没人出自同一县,但俞星城对南直隶下各府各县还算熟悉,一算,他们所有人,其实都出自三个府。
分别是池州府,淮安府,松江府。
这三个府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南直隶下知名的“仙府”。
大明约有两三成百姓拥有灵根,这自然也导致了人群与人群之间的割裂、迁徙,仙府就此形成。
像这三府,无青鸟、鲸鹏入港处,甚至江岸无汽船,不接受工厂入驻,府内仙衙比县衙权力更大,甚至连黄册都是放在仙衙那里。
仙府是相当排外及自治。
导致大明版图中,有二成上下的“仙府”与普通混杂的城市割裂开,他们看似是各个省的一个个小点,却从点连成线,贯穿整个大明疆土。因为早年间的事变或政治斗争,导致诸多仙府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体系,官司、赋税都是他们自己的仙衙,这样一直连通到朝廷中的仙官势力。
割裂既然存在,矛盾和管理困难自然也不会少了。
不过,他们这些仙府之中也有许多凡人甚至修真者,其实并不会走道考做仙官这条路,而是出来考科举,做凡人的官员。
这种行为一直被很多人当做是修真者对官场中凡人权力的渗透。
而这次“搞错”科目,显然是针对他们这些从仙府出来的普通生员。
正想着,他们一行人已经走进了主考的屋子。
俞星城躲在后头些,她相信这里肯定有比她会闹的人。
果不其然,文科生的闹那太有技术含量了。
俞星城听见前头说什么“先帝在世多次修订《明会典》科举一卷,只为天下寒门辟一条为国效忠之路,躬遇任命主考在位,事遇不平则鸣,恳祈查明。”
反正就是政治口号,拔高思想,上贴朝廷号召,下谈民生困苦。
状似恭谦的字句里胁迫的不只是道德,还有仕途。
要真以为仙府里养出来的凡人生员,都是一根筋的世外人,那就真是太天真了。
因各个仙府喜欢“遵循旧例”“复礼洪武”,大明都过去几百年了,外面杂府的贵族都坐着汽船东去英吉利了,仙府依旧还有着农业大国的“简朴”……或者说“低能”。
但低能的政府,往往诞生最懂得潜规则的“好官”。
他们这些生员使出的一大套文官说辞尖锐且诛心,反而把应天府这种逐渐看重“是否合法”的杂府给说懵了。
主考作为翰林编修,心里虽然慌了,但他其实也有敷衍这事儿的办法。
就是补考。
因为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补考制度也很发达。
毕竟是头一回,他可以推说没有经验,这些学生今天先打法回去,让他们登记补考。
到真正补考的时候,大多数生员都已经散了,百姓或朝廷心里都觉得乡试已经结束了,到时候他们再闹,影响一般也小了很多。
俞星城站在后排,听到前头的生员说不愿意补考,主考道:“可连考卷都是锁院时按录名人数印刷,就算是你想考,贡院也拿不出多的卷子。若是这样的态度,就不是想解决问题,而是胡闹了。连年补考都有中举的,你还怕自己补考就考不出来了么?”
一个明显可能有舞弊色彩的事件,让主考几句话打发成了“无知吏员的录名笔误”。
俞星城却在后头,对身旁一个年轻男子生员似自言自语般小声道:“可我在录名的时候,明明自己亲自确认过……我录在经学一科……”
那生员也想起来,立刻高声道:“我们要查录名册!我是亲眼看我录了经学的!”
其他几人也俱是抓着证据般瞪眼道:“对,查录名册!”
作者有话要说:各方都出问题,女主当官科考路也是很不顺利啊。
PS:其实炽寰有时候真的是个小可爱。
第12章甲组
主考安慰了他们一下,立刻让身边吏员去把录名册拿来。
等了好一会儿,场上氛围都有点冷了,吏员才拿出录名册。
厚厚一沓装在锦缎木板的盒里。
里头是分册记录的。
六科各一册。
经学是上下两册,分一等二等生员记录。
有人道:“不对、我们当时是录名在一个统一的名册上的!”
主考和气的笑起来:“誊抄官在分号舍的时候,也把录名都要誊抄。誊抄后留在贡院做档案的,要我拿,也只能拿到这个了。原件因为潦草又多有涂改,而且因当时设立了十余个录名台,那十几本录名册都乱的没法看了。估摸着大家的记错科目,就是誊抄的时候出了些纰漏。”
前头的生员闹起来:“我们要看原版的录名册!”
主考:“那都是胥吏手中的录名册,当随手的录笔,不是要留作档案的册子。应该、还在各个胥吏手里,这要找出来那就麻烦了,也不知道让他们丢到哪儿去,毕竟——今天这样的考试是头一回啊。”
从吏员的笔误,又变成誊抄官的笔误了。
原版文件还找不到了。
主考慢吞吞道:“补考是必定要考的,这儿纠错也没什么异议,本官必定查清,罚他几个月的月钱,不过诸位考生多几日能复习,又不用挤着来考场,也不是坏事吧。”
人家主考确确实实提出了解决方案,还让他们去再次登记录名。
再闹,可就不好看了。
俞星城看那主考端坐上座,目光扫视,想要把几个说话最尖锐的出头鸟给记住。
她躲在后头还是明智的选择。
毕竟这事儿闹大了,必定要走官司,而且因在应天府考试,怕是要吃两京级别的官司。
大明朝的官司,最擅长搬出小事来佐证,以道德来排挤诉讼者的需求。若是她当出头鸟,最后被裹挟到官司里,她什么逃家、伤害兄长之类的破事儿就全都要出来了,被安上别的罪名也说不定。
大家在那儿排队录补考信息,俞星城等了等,她排在了最后一个。
虽然她急需官身,但这是十六个搞错的生员,全都是仙府出身,让她觉得有些微妙。
这事儿,如果决定不好,就可能被卷进大案里啊。
俞星城想了想,前头十六个人都录了名,她是第十七人。一张纸写八竖行,她刚好在第三张纸上。
前头吏员催促:“赶紧写,把地址写详细点。”
俞星城更是心里一跳。
补考信息一般都是张贴在贡院,考生主动来看就是了,何必写这么多住址籍贯之类的。她拿起笔,故意把字写得很男人,名也改成了俞城,籍贯写的却是徽州,住所写的是集贤处外不远的那包子铺。
这事儿绝对有问题,这哪像是补考,简直是要找他们算账。
等他们再次记录了补考信息之后,众人出了主考的屋子,都有一种被人四两拨千斤似的恍惚感,愣愣的站在院子里。
总觉得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但现在撒泼指不定就被官衙带走,以扰乱考场秩序为名打十个板子了。
俞星城看到他们十五六人交头接耳的商议,似乎很有相互抱团,拼死也要为自己正名出气的意思。
他们得到了补考的首肯,就一同离开考场出门去了,俞星城却转头往考场的方向走回去了。
刚刚拦着他们的小吏员看见她,愣了一愣。
俞星城拱手道:“就这么回去实在不安,还是让我回号舍去,就算是连蒙带糊弄,也交上份卷子罢。好歹有种自个儿正经来考试的感觉。”
吏员笑了:“那可是算科的考题,您能做的出来么?”
俞星城:“枯坐在号舍里,也好过枯坐在住处。”
吏员点头:“行吧,那你便回去吧。今年因六科也都有补考,所以时间或许会比往年晚……您也勤着往贡院走动些,到时候肯定要贴告示。”
俞星城笑着行礼道:“谢谢大人提醒。”
那吏员看她容姿清丽,脾气也好,再叫一句“大人”,心花怒放的主动要领她回号舍去。
俞星城正好也有事想要向他打探:“说来,这年年又是印浮票又是录名的,那些主考、提调官走动虽也不少,可大人您这样的吏员,怕才是最劳心劳力的。”
吏员笑:“可不是嘛,今年又跟道考赶到一块儿,两边相互借人,忙的每天回去摘了帽,里头都是大把头发!”
俞星城:“要是早些印浮票,还能隔开时间,给贡院些喘息时间。话说,今年是什么时候印的浮票?”
吏员:“不瞒您说,今年浮票可真是累死我们这些小吏了!年初就印了一次,说是什么纸张不对、容易污损,又重印一回。到了入春,贡院又说什么要改版,又印了一次。”
俞星城长哦一声:“那真是事儿都赶一块了。”
看来到春天,这利用浮票的漏洞操纵考试的事儿才在某些人心里定下想法啊。
俞星城坐回号舍,凝神看向卷子。
那些人是要为自己争取权益,但俞星城总觉得,主考不会让他们轻易补考了。一般来说,这种大型舞弊案子当季结不了,指不定能闹个三五年,这些打官司的生员,说不定家里有乡宦旧官,家底殷实丰厚,晚几年乡试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说不定还能通过这么一闹,最后坊间成名。
但俞星城闹不起。
她家里考不上,她又急需要官身。
不如说先看看这算科的题,她能不能勉强考出个分数来,不论是哪一科,好歹过了乡试再说。
她低头看题,题目比她想象中杂。
前头五道大题,包括《九章算术》中分离系数法表示的一元二次方程,以及盈不足法的双设法问题;《几何原本》中圆内接四边形和外切多边形的尺规作图作法等等。
还有一些极其实用的,建房所需的开平方题目;赋税与粟米计算需要的比例算法与等差数列求和。
而且……甚至还包含大量工科题目。
比如有一道二选一的大题。就是计算鲸鹏燃料、气囊尺寸与浮空力;亦或是计算利用斜面与定滑轮运输时所需工人数与上升速率。
也是了,大明好歹是能建造出汽船鲸鹏,几何原本与牛顿定理最起码也已经传入了。
还有五选一的常识工艺题,涵盖包括冶铸、制糖、陶埏、节令与兵器制造。
这显然也是鼓励算科学生了解工匠,或是工匠子弟考学读书。
不同于经学一科的道德假大空,算学作为培养技术人才的科目,显露出了令人动容的实用与踏实,仿佛在考量每一个学生——不谈前程仕途,只看你是否能解决百姓生活中的实际问题,造福一方。
卷子上满满的干货,不是说要难倒学生,而是要他们做一个能克服难题,仔细认真的技术人员。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