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反而对如今欧洲的巫师有些好奇了,她正想多问几句,杨椿楼在一旁道:“星城!帮我把暖炉拖过来。趁他昏着,外头裘百湖还没敛好尸体,我把他身上的烂肉给烫了。省得再溃烂发炎。”
阿比盖尔:“烫了?”
俞星城把烧满炭火的暖炉拖过去,这伊凡霍奇找的藏身处还真不错,帷幔雕栏,绢窗绒毯,连暖炉都是外头有一层珐琅瓷壳,防烫手的。俞星城把掐丝罩子掀开,拿钩子捅了捅暖炉,让火更旺一些。
如今的杨椿楼,早看不出来原来那一身娇滴滴的粉色袄裙和满头的绒花珠钗,她袄裙外边套着带套袖围领的浅绿色“手术服”,那是府西医馆发的。皮手套皮围裙血迹斑斑,像一个分尸杀人的屠夫,遮盖住脸的鸟嘴面具更是因从镜片上流下来的血水,显露出诡异和血腥。
而杨椿楼手持带来的黑色钎子,插进火里,来回一转,而后毫不留情的朝□□上半身的伊凡霍奇身上烫去。直烫的屋里一股恶臭和肉味弥漫开来。那钎子既可以剪掉烂肉,头部也像个圆片似的,可以烫出一整个圆形疤痕,防止溃烂与瘤疮扩散。
阿比盖尔被眼前景象吓得抓着圆帽,惊叫一声,落荒而逃。
杨椿楼动作丝毫没因为眼前的可怖景象而退缩,反而精准冷静的再度把钎子插进炭火里,然后接着烫下去——
只是杨椿楼嘴上就不那么冷静了,在鸟嘴面具里骂骂咧咧:“让你他妈的第一天看诊就想来摸我的手!你个花柳病入了脑,菜花长嘴里的恶心毒瘤!要不是还要留你一条狗命,我就拿剪子,剪烂了你□□里的脏东西!”
伊凡霍奇竟然活活疼醒,惨叫连连,又疼昏过去。杨椿楼一只绣鞋踩在伊凡霍奇没脱裤子的腿上,骂道:“别给我乱动!本神医再给你治病呢!!”
这边烂肉被烫的白烟滚滚,杨椿楼在弥漫白烟中就像是撒旦附身。
亚瑟更是被吓得连滚带爬缩紧角落里,紧紧抱着他的小变色龙,连声诵《圣经》:“神说应当回想你是从哪里坠落的、并要悔改、行起初所行的事——我操他奶奶的!远东是什么鬼地方!耶和华,我诚心悔改,送我归家啊!”
屋里唯一淡定的只剩下俞星城了。
毕竟她是见过杨椿楼给人治病的。只要见过她动刀治病,就没人会把她当做傻白甜大小姐了。
最后还是裘百湖以为起火了,又撞进来呼喊,俞星城推开窗散了散味道,杨椿楼也把伊凡霍奇身上最大的几处烂肉和病瘤给烫的差不多了。
裘百湖嫌弃的要死,最后让人拿被子一裹,把伊凡霍奇扛走了。
俞星城先一步出屋,看到院落门口已经停了十几辆马车,北厂不少黑衣仙官把尸体都扛走了。另一边,阿比盖尔扶着树干呕,影虫和小日头百无聊赖的在旁边站着。影虫拿匕首在地上画画,小日头站直了身体,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还热的纸包红薯。
俞星城心里有些感动,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孩子还挺体贴。
下一秒就听到小日头羞涩的开口道:“俞姐姐,杨椿楼妹妹还没忙完吗?我、我怕她饿了——”
俞星城:……明明她比杨椿楼还小一两岁,怎么她就成了姐姐!杨椿楼就成了妹妹?!
而且,饿的肚子乱叫的人就在你眼前啊!
甚至她都想把阿比盖尔拉入战场,证明自己长得还算嫩!
但她只柔柔一笑:“杨椿楼快忙完了。你等她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血肉屠夫杨椿楼就摘了面具走出来,她扯掉滴血的手套,解下围裙,一脸不爽的清了清嗓子。小日头忙不迭的就把红薯奉上,杨椿楼皱起眉来:“我恶心的怎么还可能吃得下东西,你自己吃吧。”
她说着,回到院子中,去整理自己摔坏的医箱。
小日头一脸受伤,影虫嘿嘿嘲笑两声。
俞星城低头看他,影虫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像个瘦小的男青年,也不太喜欢跟人对视,一接触到俞星城的目光,就偏过头去。
俞星城道:“影虫,你还见过别的会瞬移的修真者吗?”
影虫往旁边挪了挪,跟她隔开一点距离,嗓音沙哑道:“我听说了。那个开膛凶手会瞬移。我见过不少能够瞬移的人,不过大家都有各种限制——随便想从一个地方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的人,应该没有吧。所为限制,更像是对方能够瞬移的原因。”
俞星城:“限制……原因?”
影虫:“我的瞬移,只是因为我讨厌日光和月光,所以我盯着一处阴影,想象自己飞跃过去,不被任何人发现。这种幻想变成了瞬移。有些人的瞬移是他其实能在某一时间内,拥有超越常人的移动速度;有人的瞬移是他只要是他写过诗的地方,不论多遥远他都能传送过去——但前提是诗必须要足够好。”
俞星城倚着墙,思索起来。
不过她跟那凶手只打了片刻的照面,实在很难猜得出来啊。
在这一日之后,伊凡霍奇被裘百湖他们藏了起来,阿比盖尔和亚瑟被安排进了英国使馆暂住,而开膛手李强可并没因为被撞见而销声匿迹,他紧接着犯案两次,一次尸体被百姓发现,谣言四起,但硬生生被北厂和府衙压了下去。
但恐慌似乎已经渐渐弥漫在来往的洋人之中,他们甚至听到了许多传言。
因为治安问题,连温骁都被借出去巡逻抓捕。
而就在凶手伤伊凡霍奇之后的第十七天,终于发生了一起再也隐瞒不下去的恶性案件。
此人忽然在正午时分,现身于奥地利在苏州开设的第一家歌剧厅的开幕式上,于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前来揭幕的奥地利知名剧作家与歌剧厅老板,当场开膛破肚,鲜血遍地,而后就在人群的恐慌与尖叫声之中,悄然逃脱。
当就在歌剧厅不远处办事的俞星城赶往案发现场,只见到了惊恐百姓身上的鲜血,与两具横陈街头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血淋淋与娇滴滴并存的杨三木妹妹。
第73章剧院
其实这一天,俞星城正是难得的休沐。
她和肖潼一起去了色目人开的瓮池,其实就是高档的女性专用的土耳其浴室。其实这休沐也就半天,俞星城最近稍稍长了一点个子,打算出了瓮池去订几件新的春装,晚上再回万国会馆加班去。
谁料到,刚出了瓮池,就撞见了落荒而逃的人群,她逮住一个问了,才知道是歌剧院出了事情。
俞星城和肖潼连忙在汹涌人流中,挽着手,朝歌剧院的方向而去。
她头发都才半干,身上湿热,某只小蛇从她手腕上一路往她袖筒里爬,俞星城还没来得及逮住他,他就一路爬到脖颈,熟稔的盘在她颈上,脑袋从她的白狐围脖里露出来,贴着她耳垂道:“哎你看,你还不让我陪你出来,这不就出事儿了么!要是没有我,你看你怎么办!”
……上次她遭遇开膛凶手那天,炽寰本来非要跟着去,可俞星城觉得出不了大事,就把炽寰扔在家里让他学写字。结果没想到,一次大意就真的出了事儿,等到她跟裘百湖去南街吃完早饭回到家,只收获了十来张字体歪七扭八字如其蛟的破烂宣纸,以及某只蛟无限怨念的嘟嘟囔囔。
“你知道我等了你一夜吗?你不回来我就没法安心睡觉!”
——放屁,她回来的时候,炽寰裹着她的手帕,在暖炉旁边睡着,呼噜响的跟电钻一样。
“你就是惩罚我写这么难的字!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就让炽寰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他自己有个笔画这么多的名字怪得了谁?再说那字体看起来就跟他尾巴沾了墨滚出来一样,也算是练字?
“而且你吃早饭也不想着我,我都闻到了,你吃了生煎糖粥豆腐花!你都不想着给我带一份?!”
——她让裘百湖请客,怎么好意思打包?再说,她刚刚去厨房的时候,还听戈湛抱怨,说炽寰昨天深夜去吃了两屉蒸饺三只猪蹄,还有脸在这儿装小可怜呢。
总之在他那天的嘟嘟囔囔,和今日的软磨硬泡下,俞星城不得不带着宅家许久的炽寰出门了。
幸好他自从钻裙子那事儿,被同样是妖但懂事有礼的戈湛教育一番之后,总算有点分寸了。这回跟着去瓮池,没要求说也要进她俩的隔间小池子泡澡。只是嚷嚷着让俞星城拿小木桶,给她盛点热水,让他也泡一泡。
这会儿他顺着袖筒钻上来,在她耳边又是一阵逼逼:“你身上抹那个羊脂油膏和什么玫瑰水抹太多啦!滑的我都差点爬不上来!臭美精,腻死人了!”
俞星城痒的真想把他薅出来扔地上:是谁把自己往那油膏罐子里一滚,滑的就跟泥鳅似的,还有脸说她?!
人群汹涌,挤得厉害,她顾不上这个嘴碎的家伙,一边观察着四周的人群,一边吃力的逆着人流往出事地点赶去。
俞星城总觉得,那开膛手既能当众杀人,就说明他心底可能会有表演的成分在——那他或许也会出现在混乱周围,遥遥的欣赏着百姓的惊恐和官员的一筹莫展。
但俞星城很快注意到,只有一部分百姓对此十分惊恐,更有不少人露出了幸灾乐祸,或是说好奇的表情。
这并不难理解。
因为这开膛手明显只杀洋人,作为大明的百姓,自然不用担心刀挥到自己头上。而且厌恶恐惧洋人的百姓,其实并不在少数。早在她刚刚到苏州入职的时候,杨椿楼就曾提起过,因为基督教堂收养被遗弃的女婴,而被不少百姓误传为食婴、贩婴。这群百姓对乡间溺杀女婴之事不闻不问,却听信这种无稽传言,一群人竟放火烧了基督教堂,引起当时颇为严重的外交危机。
后来南直隶各府宣扬说,基督教是白僧,清真教是色目僧,跟咱们的佛僧都差不多,而后又找昆曲戏班子唱创世故事,让评弹唱出埃及记——好说歹说,总算少了些辱骂修女,砸教堂窗子的事儿。
说是有多少人信基督教……倒也没有。就是过年的时候要去教堂捐门槛、向圣母求子的人多了点。
俞星城费力挤到尸体周围,那片场地已经空了,只有两具尸体,躺在台子上。
台子后头是二层洋楼的小歌剧院,也是刚建成的,门口还贴着即将演出剧目的红纸,上写“莫氏名剧《费加罗的成亲》今日开演,内有男女分席,另备瓜果小食,一人四百钱,小儿一百钱,请入西票房购票入内。”
俞星城看了一眼缩在剧院里瑟瑟发抖的洋人,肖潼走过去说着德语安慰他们,俞星城走去台子上,翻看了一下二人尸体。
胸腹部被竖着剖开,是那位开膛手惯用的手法。但他是先割断了二人的喉咙,而后再开膛剖腹的。她不太懂法医学,看了一眼颈部的伤口,似乎像是右手割颈,干净利落,也没什么特征。
俞星城正要将剧院内的洋人叫出来问话,就瞧见一只灰棕猫头鹰从剧院顶飞过来,绕着她盘旋,二层响起一声呼喊:“小凤凰!”
俞星城转过头去,就瞧见穿了一身鹅黄色裙装、戴缎带圆帽的阿比盖尔,从剧院二层窗户那里一跃而下。她按住带着裙撑的裙摆,跳到台子上,连忙道:“我也是今天来看剧,没想到又遇上了这种事!看到那一身黑衣的开膛手之后,就立刻让妮妮在附近盘旋,找到这开膛手瞬移后的地点——但是妮妮说没有。”
妮妮,也就是这猫头鹰了?
阿比盖尔急道:“妮妮它视力极佳,而且也善于感知人类,一旦它说没有发现,那这凶手最起码也瞬移到了数英里之外!”
俞星城皱紧眉头:“数英里之外……这开膛手的瞬移,难道就真的没有限制么?若是本领如此逆天,那他还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如今苏州涌进大量外商,人口三百多万,要找这样一个随时可以瞬移的人,谈何容易?
俞星城正低头查看着尸体,裘百湖和北厂几位仙官御剑到了。还有府衙的司狱与仵作,骑马赶来。
裘百湖大步奔来,低头看了一眼尸体,转头对那司狱道:“那个绝对不是真的,这个才是!”
俞星城愣了:“什么?”
裘百湖抬起头来:“一个时辰前,有人发现在一处民宅里,一个白人女子被开膛而死。凶手也已经被抓获了。”
这两具尸体被紧急带去府衙,在苏州府衙下的州刑部,院子里已经摆满了尸体,约有三十多具,有不少都是这位开膛手顺便杀害的奴仆或护卫。如今府衙的刑部已经基本只应对眼前这一个案子了。各长桌上摆的尸体,都冒着寒气,蒙着冰霜,是一位熟练于冰诀的仙官将他们冻上的。
裘百湖走进院子中,引着俞星城来看:“你瞧,一个多时辰前死的,就是这位法国女子。”
那白人女子样貌圆润姣好,身上的刀口是大十字型,而且伤口极其不整齐,俞星城立刻道:“这不可能是同一人犯下的案子。”
裘百湖:“跟我想的一样。”
俞星城指了指此女胸|乳上的指痕:“她死后应该还遭受了一定的凌,辱和猥|亵,所以才留下了这样明显的指痕。而且你看,她指甲开裂,说明生前挣扎过。以那位开膛手的本领,必定不会让此女有机会挣扎。对方是否是情杀或者是强|奸,而后为了掩盖罪行,所以才模仿传闻中的开膛手?”
裘百湖点头:“你瞧的很仔细。我让司狱从这个方向审问看看。你可以看看其他的尸体,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gu903();俞星城叹气:“说来,阿比盖尔告诉我,开膛手最起码有瞬移到数里之外的本领。就算我们找到他,也未必抓得住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