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接口道:“咱们要橄榄山的技术。确实……这些都是天父通过灵根,窥视未来所得,实在是宝贵。你说橄榄山不愿意,可他们还来了,还带了这样中型以上的飞岛来。难道是,亚美理驾把橄榄山给卖了?”
裘百湖笑着抽了一口烟:“你说黑心不黑心。亚美理驾合众国也没有橄榄山的核心技术,所以就把橄榄山‘送’过来,这些周围的鲸鹏,其实都是伪装成客艇的军艇,只等到明日橄榄山上的门徒率领部分官员,到应天府洽谈商务的时候袭击这里,并且把整个橄榄山都击落到海上,尽量保持完整,然后拖进大明的厂房里,好好肢解研究一番。至于造成的矛盾,如果大明和亚美理驾都装傻,橄榄山也闹不出什么花。”
俞星城托腮,看着鲜花与歌声飘扬的橄榄山,笑道:“亚美理驾真是个新型国家,还没有强硬的能耐呢。但凡是个强国,早就直接把橄榄山渗透侵吞下来了。没了天父,橄榄山的优势保持不了多久了,早把它给吃了,还能有些好处。”
裘百湖又给自己续了点烟草,咻咻抽了两口:“主要是亚美理驾要南北内战,英法都不想参与,都想让内部打的乌七八糟之后,再去把亚美理驾大洲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亚美理驾为了自保,就来大明买|枪买船,也采购一些基础的火|药、硝石或者钢铁。他们需要我们更多一些。”
俞星城看了一眼橄榄山上天使的头顶,那座天使像缺失了一只右手,不知道是不是四年前天父在罗马被杀时,橄榄山内部纷乱留下的证据。
她回头看了裘百湖一眼:“我以为你不会回京师了。”
确实,临走之前,俞星城问他要不要回去,裘百湖回答的却是:“你想不想让我回去?”
俞星城以为他早已远离纷争,想要养老,如果俞星城要求,那他也愿意再出山。
她便说:“你要是留在应天府,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
她却没理解到裘百湖就是想让她开口说需要他。裘百湖一下子没了台阶下,只得咕哝说:“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回去。”
直到裘百湖回头拿上官刀,换上官服也蹬上了鲸鹏,她才后知后觉,可能裘百湖留在应天府,一是因为心累,二也是为了等她。不过这时候裘百湖可不会承认了,嘴上只说是皇上派了好几拨人请他,他再不出山不合适了。
俞星城连忙哄了几天,说什么“幸好你跟我一道,否则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去了京师也不安心”,裘百湖总算是心里舒服了。但裘百湖确实因为灵力的衰退,旧伤复发,身体大不如前,可他并不在意:“我本来就不是靠杀人的手艺混到今天的,主要是办事的手腕。”
俞星城坐着“快箭”航线的鲸鹏,很快就到达了天津卫。
天津卫早已大变样,俞星城所降落的“栖台”,竟然是全钢铁与玻璃制成的,如同一个水晶鸟笼般,其中有错综复杂的廊道以及与地支相对应的十二个停栖坪,里头还有灵力鼓声和铃声报告飞行降落的航班,有大理石地面上奔跑的矮马车队,还有空中飞行的鸽鸦拖着重重的信件。
这其实就是鲸鹏客运站,只是这里是专门停降朝廷官府的鲸鹏的,运送官员与官府信件。由于京师因战略位置,暂时没有大型的鲸鹏用栖台,所以天津卫是北方最大的官府栖台之一。
俞星城从降落前,就看到了天津卫大批的石楼、砖人行路、以及沥青或煤渣道路,奥斯曼建筑不少反增,似乎是因为这里有大批从本国逃难而来的奥斯曼贵族,但西式楼牌和中式外楼还是占了多数。还有来往的马车与鹰妖飞车,还有那依旧蜿蜒的九道河。
三年前的重创,给了这座本就坚强包容的城市以新生。在如今巴黎污水遍地暴动多发,伦敦则蓝雾蒙蒙贫民困苦,伊斯坦布尔更成为宗教戒严之城,世界几大璀璨城市都逐渐蒙尘,天津卫反倒在新生中愈发璀璨。
不会有人把天津卫称作什么东方小巴黎,远东小伦敦,只会说不定多年后,伦敦或新约克,成了西洋天津卫。
俞星城刚刚转坐去往京师的马车,就听说有一位恰好到此处的官员,要与他们同行。
温嘉序在车队外与几位钦天监的官员交谈着,裘百湖皱眉:“有谁还敢跟咱们同行?星城这车马进了京,估计就要往宫里去的。”
温嘉序过了一会儿,走过来道:“是我兄长。二爷正好从朝鲜回来,鲸鹏后脚也落在了天津卫。”
作者有话要说:大温要出来了~
第272章眼镜
俞星城忍不住将头探出车门往外看,炽寰也还坐在车里,不大高兴的哼了一声。
俞星城看了他一眼,把脑袋收了回来。
炽寰翘着二郎腿,转过脸去:“我可没生气哦。”
俞星城:“……”还不如直说呢。
炽寰岔开腿霸占他那边的座位:“但我不会下车的。”
俞星城扯了一下他衣摆:“大哥,你注意一下仪容。”
炽寰:“怎么了,我穿裤子了。反正我不管,我、我就是不走。”
他明知不占理,还就是故意撒泼,俞星城笑:“没让你走。干嘛呀,你还脾气上来了,我跟老温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让你躲开的——啊,那个是他吗?怎么感觉又高了,他都这年纪了还能长个吗?”
俞星城一指,炽寰看过去,瞧见一位身量修长的男子,被一群或身穿西装或身着官服的人簇拥在前头,和温嘉序正在聊天。
温嘉序说话口气有几分小心,他这样的小爷脾气能如此尊敬的人也不多了。
修长男子却没有穿圆领袍或曳撒,而是穿了一身长风衣,里头是尖领白衬衣、金属扣短马甲和长裤,如今实行长直筒洋装裤也不过二十年。风衣的胸袋处还有怀表的链条,他摘掉薄款的方顶礼帽,夹在胳膊下与温嘉序说话。
俞星城这才看清温骁的脸,以及他礼帽下剪短了的头发。
他竟然把头发修成洋人的短发,脖颈鬓角处明显仔细刮过,脑后的发齐刷刷的拢住。
温嘉序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温骁惊愕的转过脸来四处张望,而后和俞星城双目对视,他猛地顿了一下,而后夹住帽子快步朝她走来。
俞星城手扶在车门框,探头看他。温骁拿着手杖,奔了两步,停住了脚。
温骁确实还是有些变化的,他以前还有些傻不愣登大少爷的劲儿,内里虽深沉,表面却有些腼腆。如今他却只显得有一些憔悴,沉默和冷静,甚至有种无悲无喜的感觉——只是现在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狂喜。
俞星城率先笑道:“我是不是一点也没变?”
温骁就像是靠近停在花瓣上的蝴蝶一般,轻轻地慢慢地走近,半晌吐出一口气,恍惚道:“没变。一点也没变。”
俞星城:“你把头发铰了?这样其实也好看的,显得更利落,只是怕有许多人接受不了吧。”
温骁呆了一会儿,才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怔怔道:“是南洋西洋两大华侨商会的许多人,都为了在外行走贸易,剪短了头发。我这次去朝鲜办事,伪装的身份也是华侨商会,再加上我本来也并不喜欢束发,便学着剪了头。星城你……你这三年,都在天上吗?为何圣主不愿放你回来?”
俞星城看着他,笑了笑:“她放我回来了,只是路不好走,天上走一走,地上便三年了。我还觉得眨眼间呢。”
她伸出手,似乎要扶温骁上车来,温骁却并没有扶住她的手,只是走近了,半晌在自己的脸上薅了一下,道:“你一点也没变,可我变老了。真的快要让你叫叔了。”
俞星城只是吃惊,炽寰却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句话背后的……情感。
温骁看见她青春依旧,眼神未变,竟像是照镜子般便想到他自己,便忍不住将自己矮了下去。而他这句话,更像是这三年心境的一句短短的总结。炽寰以前确实为了让他振作一点,说过狠话——说他如果不能好好活着,就等不到俞星城回来了。
或许现在俞星城回来了,旁边有个根本不把三年当回事儿的大妖怪,温骁会不会忍不住想,如果不是三年,是她走了三十年,那他是否还有等的资格?那二人相见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炽寰也偶尔因为情感而变得敏感,他竟能体会到温骁这句话背后的等待、恐惧与无奈。
俞星城却愣住,伸手抓了一下温骁的衣袖:“什么叫你老了,我觉得你才是分毫没变。你这样说,我也要觉得有些伤感了。上车来说话,跟我说说你这三年都在做些什么?”
炽寰却忽然道:“我想起来还要跟老裘有事儿说,我先过去了。哎呦喂,姓温的,老子才不愿意跟你挤一辆呢,你上吧,车队等你等半天了。”
温骁看炽寰风风火火的走远了,愣了一会儿才登上车来。
俞星城看了炽寰背影好几眼,直到车队往京师的方向去了,她才后知后觉,炽寰是在让地方。
车队往前走,温骁茫然又有点激动,俞星城却忍不住想笑,伸手拿过去他的礼帽看了看,又瞧他的新发型。
温骁:“你回来之后,觉得怎么样?”
俞星城捏着他的礼帽:“变化很大,但我不讨厌。你呢?没人跟我说你这三年在做什么。”
温骁垂下眼:“你当我是做皇上身边的密使吧。其实还是在钦天监,但大多是做些不合规矩的事情。后续有叛军再起,我也受命去刺探过;关于一些地方府县的贪墨,我也受命去处理过。这次去朝鲜也是关于征用朝鲜几大城市为大明的军港,过去洽谈,说是洽谈,但对于一些朝鲜王室中的反对者,也没少耍手段甚至刺杀。”
他说的坦然了许多。
俞星城:“嗯,或许我回来了之后,我们就可以更多的一起做事了。”
温骁看她也这样平和且理所当然的接受,心里软了软:“对。我很怀念跟你一起做事。”他抿嘴笑了一下,似乎察觉到自己神情有些容易让人误解,立刻想要收住。
俞星城却很坦率的道:“我也是。确实看到你,看到老裘,有一种我确确实实走了三年的感觉。你们的变化,比这世道的变化,还让我觉得冲击。明明我自己感觉自己离开都没有几天,却很想念你们。而且我见到你之前也很担心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像个纸风筝,怕风雨淋湿弄破了似的。现在想想,觉得我的想法很可笑——你是温二爷啊!”
俞星城笑道:“你比我承受的东西更多呢。二爷,跟我说说,你这次急着要进宫,是朝鲜出了什么事儿吗?”
温骁从怀中拿出了一封短笺,他风衣内袋里也别着一副对叠的金框眼镜,他戴上眼镜,将短笺展开,镜腿上的金色细链在脸边晃荡,他读了一遍短笺,又递给俞星城:“其实不是朝鲜的事儿,是我前些日子从朝鲜回来之后,在天津卫停了几日办事,然后收到了关于地中海一代的新消息。”
他轻轻扶了一下眼镜,低声道:“拿破仑手下一位年纪很轻的将领,前些日子攻下了埃及的首府,虽然埃及有多中心,但开罗作为尼罗河平原尖端,其实几乎可以等于法国拿回了埃及。”
俞星城:“埃及才独立几十年啊。我懂你的意思,苏伊士运河要不保了。”
温骁:“是。很有可能现在就已经被夺下了。”
俞星城摸了一下手腕,她觉得温骁戴眼镜的样子倒很新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温骁清了清嗓子,想要摘下来:“灵力衰退之后,才发现眼睛不好使了,以前看不清楚的时候就用灵力注入眼眸,都没发现自己眼睛有些看不清了。”
俞星城看了他一会儿,话题转回来:“我听到的最害怕的不是埃及要被夺取,而是拿破仑手下的年轻将领。要知道拿破仑在倒台之前手下无将可用了,经验丰富又胆大的老将几乎战死,只剩下青黄不接的老怂货和愣头青,他上台如今快五年了吧,没有全面开战,看似放政给议会实则仍是大权在握,在法国内部也各种肃清旧势力扶持新资本,简直就像是被关押的那段时间,他想看清了许多隐患。”
“你是觉得拿破仑要难以阻挡了?”
“那可是拿破仑,他本来就难以阻挡。只是我觉得,他把自己最危险,最容易全盘皆输的几步棋都走对了,往后法国可能还要再称霸不少年。他甚至连手下最缺的年轻将领都培养出来,埃及之行是他特意排给手下年轻将领的一场演习,毕竟埃及是他曾亲自率兵攻打过又熟悉的地方。而现在看来,那些年轻人给了他满意的答卷,他下一步就要开始野心勃勃了——如果不是对欧洲野心勃勃,那就是对世界上还能分配的弱国们下刀。”
温骁以为俞星城会担心他们当时辛辛苦苦谈下来的苏伊士运河,但俞星城面上似乎对此事很有把握,甚至都没有多说。
俞星城:“还有别的消息吗?”
温骁:“有个长线的消息,奥斯曼几大附属国,几乎都开始缓慢的易主,行省也开始割裂,除了伊斯坦布尔之外,其他都像是——”
俞星城皱眉:“都像是老太太嘴里松动的牙了。哈丽孜死才几年,太快了,这些国家侵吞的速度太快了。我听说朝廷想要抢夺奥斯曼的技术?”
gu903();温骁:“但是很不顺利。莫塔夫皇帝似乎半疯了,而真主党派之类的宗教团体控制全国,却因为教义教派内部斗争很严重。大明想要去洽谈,但内部变化太大,根本就没法好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