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伙都刚考完院试,便是有所懈怠,也不至于把老底全忘了。记忆力变态的沈钰自然更不用说,眼前已经浮现出四书五经的课本原文。
教谕出的题,难度跟院试差不多,这回的考生只有二十人,考完当天就出了成绩。
沈钰顺利地进了甲班,方安紧随其后,再后面是陈恪和两个年纪稍大的秀才。剩下的人就被分到了其他三个班中,就这样,沈钰这批新生,刚见面认了个眼熟就又被打乱了。
县学的时间安排很紧,学校都是住校生,自然不能浪费早起和傍晚的时间。沈钰等人一来就感受到了县学的快节奏。
早上卯时初就开始上早课,晚上要到酉时才散学,中间除了吃饭和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再也没有其他空闲时间,跟沈钰的高三时间表也就差个晚自习了。
这样的压榨式教育效果很是显著,能考上秀才的智商绝对在平均线以上,这么一逼,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学得更扎实了,心下不由大喜,纷纷夸教谕训导们教导有方。
在这样轻松明快的氛围中,第一次旬考,来了。
方安卯足了劲儿要把沈钰拉下第一名的宝座,平时上课一直跟沈钰针锋相对,如今能有机会一雪前耻,方安更是拼命,惹得和他同住一间的周兴直抱怨,说是方安整夜燃着蜡烛,睡都睡不好。
相比起来,沈钰就淡定多了。每天该吃吃该睡睡,半点没有临考压力。还能跟周兴一起吐槽方安,无形中就让人觉得方安落了下乘。
教谕还特地问了沈钰一回,沈钰的回答很是淡然:“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胜负之心太重也不是一件好事。”
这话委实有装某字母的嫌疑,但大伙儿还就都吃这套!读书人都讲究个处变不惊,淡定自若,沈钰这表现才是符合主流价值观的正确行为,方安那样把自己折腾成斗鸡的,只能得一个气量狭小的评价。
估摸着方安回过神来后,更加想抄刀砍死沈钰。
更让方安吐血的是,他昼夜苦读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结果竟然还是输给了沈钰那个不及他一半努力的家伙!
这也太打击人了!
方安完全没有拿了第二名的喜悦,又气又羞,狠话早就放出去了,被打脸的却是自己。方安也就跟陈恪差不多大的年纪,正是好脸面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钰对这个结果倒不意外,他虽然没方安拼命,但自有一套学习方法,学习效率比方安高多了。像方安这种不管不顾熬夜学习的方法,基本是事倍功半,睡不饱没精神,听课注意力都不集中,又得继续熬夜,恶性循环下来,方安还能拿下第二已经算是很能打了。
第三名是郑温良,这位年岁稍长些,三十多岁,上回参加过一次乡试,遗憾落榜。在一堆学问扎实的前辈中,刚来的沈钰和方安还能勇夺前两名,委实是狠角色。
沈钰也不客气,笑眯眯地从教谕那里领了银子,转头就招呼大家:“我年纪小,平日多仰仗师兄们照拂。得了这奖励,可得好好感谢一番师兄们。这样吧,大伙儿都收拾收拾,咱们去云香楼好好吃一顿,我做东!”
其他人立即乐了,纷纷凑趣:“那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你,怎么都得把云香楼里的招牌菜都点齐了!”
“不是吧,师兄们手下留情啊!”沈钰故作惊恐,赶紧求饶,“先说好啊,统共就二两银子,多了我可不给,把你们压在酒楼洗盘子还债!”
众人轰然大笑,都说没想到沈钰是这么促狭的人。
沈钰也跟着笑了一通,见一旁的方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便笑着上前搭着他的肩乐道:“方师兄也一起来,咱们一码归一码,考试是考试,交情是交情,总不能真当仇人处吧?有你这么个强劲的对手,我真是一点懒都不敢偷啊!”
这话说得非常给方安面子,方安也不是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想着大家还要同窗三年,便顺势应了。
沈钰脸上的笑意更深,男人的交情大多都是在酒桌上吃吃喝喝加深的,自己的表现足够惹眼,记恨的人必然不少。甭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子情还是得做。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吃了自己的东西,再想说自己的坏话,那就得顾忌几分咯。
众人也没想到沈钰会想得那么远,只觉得沈钰年纪虽然小,事情却办得很是漂亮,一帮人高高兴兴地去了云香楼,推杯换盏,好不热闹。玩得兴起,还取了用具,开始玩行酒令。
酒过三巡,大伙儿也都放开了,说笑间话题已经略带了一点香.艳,从话本里的才子佳人转向了报恩的狐狸精,再附带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沈钰听得简直想翻白眼,心说这些大家闺秀看上穷书生与其私奔和狐狸精以身相许的故事,不都是你们意.淫出来的?还好意思评点哪本话本里的姑娘更贤惠?
这么想着,沈钰不由瞅了陈恪一眼,心说旁人我管不着,你要是敢这么猥琐,我就替我姐训一回夫。
好在陈恪的节操值还算不低,陈秀才又管他管得严,根本没看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也算是幸运地逃过一劫。
吃好喝好,也就到了旬休。关系亲近了不少的县学生们热络地道个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沈钰自是和陈恪一同回家,也就同时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好消息——沈梅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暂定九点
第30章掌柜找上门
沈钰有幸旁观了陈恪变身傻爹的全过程。去陈家坳要从沈家村经过,是以陈恪还能在沈家歇歇脚。结果一进门,就被这个好消息给砸懵了,傻呆呆地看着钱翠花,晕乎乎问道:“奶,你说啥?”
钱翠花满脸的喜色掩都掩不住,大着嗓门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当爹啦!赶紧回去看看大妞,也是赶巧了,昨儿刚查出来有了,今天你就回来了。可见这孩子也是个乖巧懂事的,急着见亲爹呢!”
这么说着,钱翠花心里也得意,女人总得生了儿子才有底气,大妞刚嫁过去就传出好消息,这一胎是男是女倒也没那么重要,只要能生,怎么都能生出儿子来。
沈钰已经笑着向陈恪道喜了:“恭喜姐夫要当爹了!”
陈恪还没回过神呢,傻兮兮地冲着沈钰一笑,下意识地回道:“同喜同喜,你也要当舅舅了呢!”
沈钰差点笑出声,陈恪这呆样难得一见,正要打趣他几句,陈恪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只从风中留下一句话:“岳父岳母恕罪,我先回去看看娘子!”
李巧儿正给陈恪倒水呢,错眼不见人就没了影儿,一时间也愣在原地。
沈钰终于笑出声:“下回可得拿这事儿取笑他一回。”又感叹,“这么看来,他倒是心疼姐姐,咱们也能放心了。”
李巧儿心里也是一定,又将心思转回儿子身上:“你这些日子在县学过得还好吗?夫子和不和气?吃的好不好?”
这些也都是钱翠花三人关心的,听李巧儿先问了,钱翠花三人也放下手里的活围了上来,一个劲儿地追问:“没错,快点说说,县学里咋样?你从出生后还没离开我们这么久呢,就是之前住在陈秀才家,咱们也能时不时地去看看你,给你送点东西。现在你去了县学,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大咧咧地过去,就怕给你丢人。”
“这怎么能算丢人呢?”沈钰皱眉,温声安抚家人,“你们去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就是路远,要是累着你们了,倒是我的过错。县学里的夫子很是和气,学问比陈秀才还深,吃穿都不用花钱,你们瞧,这身衣裳就是县学里的夫子发的,多精神,穿出去大家都羡慕我呢!”
“那是,我大孙子生得俊,穿啥都好看!”钱翠花素来不吝惜语言来赞美她的宝贝孙子。
沈铁柱几人也跟着点头。
沈钰失笑,知道他们十分记挂自己,特地挑好的说:“同窗们也很和气,见我年纪小,都很照顾我。对了,你们还记得梁县令吗?我们去县学报道的头一天,他也去看了我们,还特地跟我说了一会儿话,说是让我受了委屈就去找他呢。有了梁县令这句话,谁还敢欺负我?”
“那就好那就好!”钱翠花喜得直拍大腿,脸上笑出一朵花来,“我就说县令老爷是个大好人!”
沈铁柱几人也放了心,在他们的观念里,县令已经是非常大的官了。既然县令大人都出面给沈钰撑腰了,其他人肯定不敢对沈钰动歪心思。
沈钰就这么糊弄了过去,还给他们认错:“县学里还有旬考,考完一次就给前三名发奖金。我这回又考了第一,足足得了二两银子的赏呢。只是我怕遭人妒忌,拿这钱请同窗们吃酒去了。下回我再考个第一回来,给爷奶爹娘都买点好东西!”
“那奶奶就等着享你的福!”钱翠花乐呵呵地点点头,又大声表扬沈钰,“干得好!别舍不得那点银子,先拿吃的堵了他们的嘴,明面上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说酸话。你一个人在外头,确实要小心点。”
李巧儿本来还有点心疼那二两银子,听了这话也暗自点头:“其他都是虚的,你才是最要紧的。一个人孤身在外,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这回能住几天?马上要到十一月过冬了,我给你收拾几件厚衣裳,你一并带走!”
一家人许久没见,唠起家常也费了不少时间。沈钰自觉不缺东西,没让李巧儿继续忙活,又把话题转到了沈梅身上:“姐还是头一回有身子,很多东西都不懂,姐夫又不在她身边。虽然有婆婆照看着,到底比不得亲娘。娘,您要是得空,多去看看姐咋样?”
“还用你说?”李巧儿嗔他一眼,“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疼她?昨天才给她送了只老母鸡过去呢。”
钱翠花也帮腔:“就是,附近这些村子,有一个算一个,没哪家比我们更疼姑娘的,你就放心吧!”
得了他奶的准话,沈钰这才松了口气,又憧憬道:“也不知道这次姐会给我生个外甥还是外甥女。这可是咱们沈家第一个外孙呢!爷,奶,你们要做曾祖父曾祖母啦!”
钱翠花和沈铁柱一听,心里对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又多了几分亲近。沈二川咳了一声,低声问沈钰:“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不少人都在向我打听呢。你心里是什么看法?”
沈钰差点一口口水呛着自己,赶紧摆手:“我还小呢,不急。先专心跟着县学教谕学三年,等到三年后考完乡试再做决定。”
初中生的年纪就考虑娶妻生子的事儿,对方估计也就十四五岁,沈钰还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正好借着乡试拖一拖,三年后自己好歹成年了,心理压力应该没现在这么大。
乡试的借口果然好用,沈二川也不吭声了,反正他儿子不愁娶不到媳妇儿,十里八乡的好姑娘都能让他可劲儿挑,晚几年就晚几年吧。
沈钰生怕他奶再继续提起这个话题想抱曾孙啥的,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回房翻开一本《楚律》压压惊。
旬休只有五天,除去来回的时间,也就三天。沈钰好好睡了一晚,第二天便穿戴得整整齐齐,接过钱翠花准备好礼物往陈秀才家走去。
沈梅的肚子还不到两个月,一点都不显,要不是孕期反应来得早,怕是她婆婆都没察觉出来。
沈钰仔细打量了沈梅一番,见他面色红润眉间带着幸福的笑意,心便放回了肚子,日子过得好不好是装不出来的,这样浑身泛着喜气的模样,应该没受什么委屈。
沈钰心思电转,嘴上还取笑了陈恪一回:“昨儿个你听到消息就跑了,我还纳闷儿,平时也没见你能跑这么快啊。下回有什么要紧事,打发你跑腿就对了!”
陈恪哭笑不得,伸手往沈钰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无奈道:“吃点蜜饯,嘴也甜点。”
换来沈钰打趣的眼神。
没聊几句,二人又被陈秀才叫走,仔细问了问县学的事儿。听闻沈钰旬考又考了第一,陈秀才便满意地捋捋胡须,语气颇为自得:“我教出来的学生,果然不差。”
结果惨遭亲儿子吐槽:“那是阿钰聪明,我也是您教出来的,前十名都没挤进去。”
气得陈秀才当场就要脱鞋揍他,好在沈钰拦住了,不然的话,陈恪今晚得肿着屁股去见媳妇儿。
师生三人这么闹了一场,气氛更是融洽。陈秀才又让沈钰复述了一回旬考的文章,边听边点头:“你的学识已经远超于我,我这个当夫子的,再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啦。乡试我就帮不上忙了,不过你既然同梁县令有几分渊源,不妨登门向他请教。另有,县学教谕,也是举人出身,你素来聪明,人也讨喜,多请教谕指点指点,总归是好事。日后前程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陈秀才没说的是,以往在县学能稳定拿第一的,考个两三次基本能中举。不过这样的人太少,县学中汇集了整个新安县天资最出众的那波读书人,竞争力极大,想稳拿第一,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说了也是给沈钰增添负担。即便沈钰真做到了,陈秀才也怕得意之余摔个跟头,索性不说。
沈钰不知内情,认真地听了陈秀才的建议,打算这次回县学后就开始给自己加作业,每天多写一篇作文给教谕批改,日积月累,总能达到乡试的要求。
还有三年呢,沈钰并不急。
最后一天,沈钰背着李巧儿收拾的厚衣裳和新鞋袜,再带上钱翠花私下给的银子,和陈恪一起返回了县学。
结果却碰上了一个意外来客。
看着面前这位身材圆润,笑得一脸和气的掌柜,沈钰微微瞪大了眼,诧异道:“吴掌柜,您为何一定要请我来抄书?”
县学里一堆人才,抄本书绰绰有余,怎么这位县里最大书肆——新芳斋的掌柜会特地上门亲自来请自己呢?
吴掌柜脸上依旧挂着让人感到亲切的笑容,眼里却透出一丝精明,乐呵呵地笑道:“新安县的读书人很多,连着中了小三元的可就只有您一个。能请到您抄书,那可是我的福气呢。大家都在说您是文曲星下凡,您抄的书,不也得带点灵气?多少人家都想求点好兆头呢!”
gu903();原来如此,沈钰微微垂眼,仔细一琢磨,觉得这活也确实可以干。不过这润笔费嘛……那可得好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