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闵与秦诗茵几乎同一时间站起说话,两个人的脸上愠怒正浓,看起来和谐的很,就连一旁一直在思索事情的许嘉述都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而后含着笑同素清绾挑了挑眉,生生教素清绾闹了个红脸。
观想起来,秦诗茵自小就经常来寻素清绾玩,自然与素闵的接触也多了些,若是两个人真能心意相通,或许此时的危情还能消解一二。
而看现下的样子,有戏,就是不知道素闵这个木头人能不能瞧出个一二来。
二人也知自己的举动稍微过激了些,秦诗茵连忙羞红了脸坐下支吾道:“我……我,我只是,只是觉得,素二郎天生儒,儒雅……荣佳公主性子颇有,颇有些急躁,怕是不能与之相,相……”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根本是一句都听不清了,只能瞧见满面的羞愤之色。
素闵急道:“不是,相配也不能娶啊,我根本都还不认识荣佳公主,更何谈喜欢?”
素清绾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笑吟吟的道:“哇二兄,荣佳公主的才情与样貌可都是汴京数一数二的好,这样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啊?”
“反正总不能像你一样天天想着打打杀杀的。”素闵闷声闷气的坐下,而后道,“但可相陪一生之人,不是要通过喜欢什么样子的去寻找,而是遇见了,才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
素清绾点了点头,虽然二兄脑子里面缺了一根情爱的弦,但这话却说得没什么问题。而后她想了想,便在石桌下覆上了许嘉述正捻着佛珠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她曾经想过往后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是战场上英勇善战的将人,亦或是朝堂上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但直到那时在寒光寺瞧见了一脸委屈吃着馒头的小沙弥才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他可以打翻你曾经对身边陪伴一生之人的幻想,只因为是他,所以喜欢。
即便她曾以为许多事情忘记他,可每次相见时的心动,总是止不住的。
手背上传来女子柔软手心的温热,许嘉述整个人都滞楞了片刻,而后轻轻笑了笑反握住那只细滑的手,侧头看向素清绾给予了一个温柔的眼神。
“素兄与秦兄都不必过于着急,本王看来,这两件事皆有转圜之地。”许嘉述摩挲佛珠已成了惯性,自然而然的就用拇指抚着素清绾的手背,丝毫未觉身旁的女子已经红了脸,继续道,“首先,七弟与国公府定然是联系紧密的,只是猜测最近她们二人应该有些分歧。分歧点,应该就是七弟意欲迎娶秦四娘为正妻,而李国公家的二女李稚嫣不愿。”
“李稚嫣与七弟关系非常,并且已经经历了云雨之事。而单看她狠心想要秦四娘这条命的原因,想来她已经有了身孕,必须搏这一把。”
第38章决策
素清绾顿了顿,半晌后才记起了那时在御花园,确实瞧见过那羞耻的一幕,算起来时间也对,倒还真有可能是因此才会对诗茵下此杀手。
“这次也要多亏殿下出手,才能让四妹无恙。”秦清皱眉,“可往后,说不定李二娘仍会继续下手。”
许嘉述点头:“只要七弟还有心要娶秦四娘,那李二娘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秦家兄妹听罢都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与皇家争斗,终究会落得个惨淡收场,何况还是个没什么实职的少府监。
半晌后,素清绾敲了敲石桌让几人回神,淡声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啊,唉声叹气什么。”
“还有办法?什么办法?”未等秦家兄妹先说话,素闵倒是先一步激动的站了起来,察觉到如此不妥后忙又讪讪的坐下,摸着鼻头两只眼睛左打量右打量尴尬的很。
“六月十七是皇太后的寿宴,届时即是方便皇后殿下与定王开始谋划的最佳时候,亦是我们进行脱身的最好时候,就说皇后殿下与定王二人的谋划完全不同,就已经是我们的一大利处了。”素清绾恨铁不成钢的白了素闵一眼,而后回头同秦诗茵道:“只不过这样或许要诗茵委屈委屈,去和那李稚嫣接触了。”
现下没有什么委屈能比嫁给定王更让秦诗茵难受了,于是她含着唇点了点头,附和着素清绾的话。
石桌下许嘉述的手不轻不重的摩挲了一下她的指腹,惹得她有些羞涩,忙不迭的将手抽回支在桌上,而后同素闵道:“二兄亦是一样的,却是要比诗茵的难处理些,可能还要借着阿耶的权力。或者若二兄不愿,小妹还有一个更为方便的法子。”
“什么法子?”素闵一下子又来了精神,那样子像极了无知的孩童,丝毫忘记自己下江南之时也是人人敬畏的‘素督查’。
素清绾恶趣味横生,拿起帕巾掩唇轻笑,而后与许嘉述对视一眼道:“寻个良家女子,便说是幼时有婚约,老祖宗意愿不可违背,皇家虽严谨,但总归是顾及情面无法紧紧逼迫。”
“若是二兄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人,诗茵与你我一同长大,可还应心?”
时近午时,几人的石桌谈话告了一段落,虽说最后是以秦诗茵与素闵羞愧难当为结尾,但这依然阻止不了素清绾坚定了要把这二人撮合在一起的心,毕竟这两个人看起来,还属实挺般配。
而后秦家兄妹告辞归家,素闵被太学院唤去有要事相商,许嘉述则被素擎峰邀去了书房,说是有些政务要问一问,最后倒只剩素清绾一人留在了演武堂,百无聊赖的继续耍着兵器。
午时二刻,素府的大厨房已经做好了饭食,由于主心骨素擎峰已经归家,所以往后时日都是要去主堂吃饭,立荷姑姑也是早早的便来传了叫她往正堂去。
素清绾擦了擦汗,而后回到院中思索片刻,换了一身稍微清爽娇嫩的衣衫,便先往书房走去,想着等会许嘉述与阿耶谈完政务回去,自己还能送上一送。
然而等到许嘉述与素擎峰出来的时候,素清绾才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些太过于匆忙了。
素擎峰与许嘉述甫一踏出门,便瞧见自家女儿立在门前,目光灼灼的盯着门口,仿佛要把那书房的门看出一个洞一样。他生怕自家女儿唐突到许嘉述,连忙笑道:“萱萱,可是厨房已经做好饭食了?”
“嗯,正堂已经布置好了,等着父亲前去。”素清绾看着许嘉述柔和打的面庞,似乎还朝着她调皮的挑了挑眉,顿时让她心中有些疑惑,面色上却依然淡定问道:“那殿下……”
见许嘉述没什么不悦的表情,素擎峰这才笑道:“正好正好,燕王殿下今午在咱们素府用膳,萱萱你遣个婢子去告诉厨房的人,将我带从西北带回来放到冷窖中那两坛子好酒拿出来,教殿下也尝上一尝!”
素清绾惊得差点咬了舌头,可还须得保持着不动声色同一旁的颂春吩咐了一声,而后低垂着头乖巧跟在二人身后,心里简直是哀怨的很。
天爷啊,许嘉述怎么就能应下阿耶邀请,在府中用餐呢?这届时满桌子的长辈,她可怎么好与他刻意保持距离?毕竟现今二人的心意还没能戳破长辈这道窗户纸,若是……
正待素清绾想着,蓦然听见前方传来许嘉述清冷的声音问道:“素将军,令女如今,可有寻过婚配?”
嚯,这话一问,素清绾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就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萱萱才刚刚及笄,婚配之事尚早,况且无论如何也应当是萱萱心悦的才算数,我和芸儿都不愿强加于她。”素擎峰提起自家女儿之时满脸的慈爱,回头瞧了瞧已经有些失神的素清绾,轻笑问道,“萱萱目前应是也没有心悦的男子罢?”
素擎峰可是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宝贝的很,望向素清绾的时候心中所想就是,往后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能得了萱萱的芳心,当着他们满素府的面将其八抬大轿迎进门。
素擎峰想想就心痛,暗道往后萱萱看上的男子,必须得跟他打上个百十回合扛得住才行!
而此时的许嘉述捻着佛珠含笑看着素清绾,浑然不觉素擎峰已经在内心将他打了百十来遍了。
素清绾感觉自己来书房这边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她抬眼对上许嘉述似笑非笑的脸,暗暗白了他一眼,随即连忙说话转移了话题:“阿耶,咱们该快些了,不然等会祖母那头又要来催了。”
“对对对,殿下,我们先去正堂吃饭,你可一定要尝尝我那两坛好酒!”素擎峰见自家女儿有意回避此话题,心下一沉,连忙招呼着许嘉述往正堂去,心里还想着等会一定要找芸儿问上一二,难不成自家的掌中宝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三人一前一后的到了正堂,林琴芳与谢芸早早就得了消息,知道燕王殿下今午会在府中用饭,因此都立在正堂门前等着,远远瞧见了几人说说笑笑踏进了门,这才上前将人迎了过来。
今日厨房本就因着素擎峰回来做了许多山珍海味,因此即便是燕王殿下食用也不会觉着有任何怠慢,只是许嘉述在寒光寺已久并不食肉,这才又让厨师多做了几道素菜,看起来荤素搭配,确有食欲。
素家不是没接待过皇亲国戚,只是这般单独接待一位皇子,却是头一次了。因此刚开始落座的时候,众人都有些讪讪不愿多说几句话,偌大的饭桌便显得颇有些肃清。
素清绾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许嘉述会浑说些什么,若平白惹了祖母生气,那还真是划不来了。
好在许嘉述很会审时度势,隔着饭桌朝她眨了眨眼睛,而后先打开了话茬,并不顾忌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与满桌子的人笑谈了起来,轻松的驱散了桌上莫名的压抑感,整顿饭吃的倒还算是活跃。
待到未时一刻,婢子们已经利落的将饭桌收拾妥当,而许嘉述小喝了几杯烈酒,此时已然有些上头,忙就打了招呼告了别要回府。
素擎峰也没想到这酒竟然这般烈、后劲足,自己曾经海碗大口喝酒都没什么事,这般只喝了四五盅便就有些飘飘然了,莫说是送许嘉述出府,就是动弹一下都觉得头晕眼花,连忙支使着素清绾去送一送许嘉述,而后告歉回院酣睡去了。
素清绾本来没想应,但瞧见许嘉述那摇摇欲坠的样,也顾不得什么了,应了声后快步跟在他身侧,想着送出府后再回去瞧一瞧阿耶。
然后刚踏出素府,原本还醉着酒的许嘉述便醒了神,脸色酒红褪去,眉目间意气风发,哪还有半点醉酒得样子?
素清绾哭笑不得:“怎的在我阿耶面前也要装?”
“若不装,素将军可就真的要灌醉我了,那还怎能清醒的同你出来走走?”
许嘉述嘴角轻轻弯起,脸上的喜悦之色藏也藏不住。毕竟今日终于得了萱萱的心意,他开心还来不及,更不可能错过再与其独处的机会。
听他这么说,素清绾本意要送他出府就回去的心思也就放了放,并肩与他沿着红墙走着消解酒气,而王府的马车也极为有觉悟的跟在二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生怕扰了他们。
总感觉温度颇有些热,素清绾轻咳一声问道:“在我离开的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又怎么成了圣……”话及此处才觉不妥,素清绾连忙顿住不再往下说,而后抬起眼睛偷偷看向许嘉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许嘉述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她疑惑问道:“萱萱怎知,我后来夺了位?”
“梦。”素清绾有些尴尬的缴了缴衣袖,“还梦到了许多,都有你。”
素清绾说出话后脸色羞红,却也忍不住在想,明明是前世未曾见过的事情,怎就会莫名出现在她的梦中呢?难不成还是前世身死留魂,跟在了许嘉述身边打转?
她再次抬头看了看许嘉述,而后自顾点头,没错,或许是这样的。
“萱萱……”许嘉述脚步顿住,而后回身紧紧的将素清绾拥入怀中,语气含着不舍与依恋,像个孩子一般寻求着温暖与安慰,“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是我没能信守承诺回来娶你,但,往后的日子,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若她再离开,他真的会疯掉。
第39章刺激
五月二十七,是大楚独有的云夏节,届时百城沐身、赏花、赴宴,欢快之景并不亚于上巳佳节。
早三四日的时候,素清绾就遣了小厮将一封书信送抵了少府监秦诗茵手中,在信中告知了她在云夏节时应当如何与李稚嫣周旋,教其失了分寸。
转眼间便是云夏节了,晨起之时素清绾是被颂春生生拽了起来的,直到坐在了梳妆镜前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止不住的怨声载道--云夏节的晨行也太早了些!还未及辰时呢,早饭都得匆匆吃了,真是教人心烦。
吃了早饭后素清绾就马不停蹄的往阿娘院赶去了,因阿耶起得更早些去上朝会了,祖母近日来身子有些不爽朗不愿出门,所以今年云夏节的晨行只有她与阿娘一起去。
云夏节是正值热日当空的时节,按理就是该待在院子中吃着冰窖中的瓜果,乘在大树下悠闲的看书的。
然而云夏节的晨行可不能教你这般舒坦,你需得早早起身沐浴、饮食,而后不能骑马、驾车,家眷相携持着净瓶沿自家门前的主街走上一遭,撒上干净的柳枝水,此意欲为除尘。偶有碰见一同晨行的,还会笑着互相撒上几滴柳枝水,再念叨着几句祝福的话,这才互相道了谢离开。
只是令素清绾不得不注意的是,今日长街传来了消息,说是那一直在狱中没传出消息的正议大夫家顾五郎,其实早就死在狱中了,只是因为死相过于凄惨可怖,又一时间寻不到是谁下的手,这才给掩了下去。
而这几日又有折子上报,言正议大夫家贪了元城修河堤的银两,一板一眼、一词一证皆无错漏,此番惹得圣人大怒,整个顾府打包直接送去了边疆服劳役,这才勾出了顾五郎在牢狱中已经死去的事。
短短不过月余,汴京内的正议大夫家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在汴京中人来说,确实寥寥数语就说完了其一生的事迹,嗟叹过后又是相谈其他,并没人放在心上。
素清绾听到后也只是轻笑一声,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落了地,而后拿起净瓶将柳树枝又往身上泼洒了几滴,去去晦气。
顾长卿是谁?往后,她可就再不识得这人了。
素清绾与谢芸做完晨行之礼后已经是辰时三刻了,回府消了汗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衣衫,二人便又相携着往国公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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