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苏啄还是三天两头这疼那疼,偶尔卧床不起,端是大病不犯,小病不断,程玉见天挨期姬和鹤椿的小白眼儿,就连越夫人,私下都对她颇有微词,不过,许是看儿子病归病,却是每天眉眼舒展,精神百倍,笑容爬满冷淡脸庞……
他是如此愉悦、如此快乐……
身为一个母亲,越夫人怎么忍心阻止他?
心里默默担忧着,她一句阻止的话都没说,反而唤来期姬和鹤椿,狠狠教训了她们,又认真表示,把苏啄交给程玉照顾,请她劳神,多花些心思,对此……
程玉:……
她是单纯看脸随便关照一下而已,突然弄的这么郑重,亲妈都出面了,她有点儿紧张啊,怎么办?
要是出了问题,她是不是得负全责?嘤嘤嘤,好可怕!!
带着控制不住的心惊胆颤,程玉痛并快乐的忙碌着,再苏家治下的各处郡城内来回奔波,马不停蹄,偶尔累极倦了,就回太守府看看苏啄,跟他扯扯皮,找他解解压,查查工坊帐目,看看工作进度,顺便到百姓们给她建的生祠里上柱香,算是放松一下……
——
时光穿梭流过,转眼由秋至冬,由冬转春,新的一年开始了!
老天爷依然没开恩,还是不下雨,整整一年有余,足足八个郡,天下半壁江山滴水不见,余者所在亦多少受了影响,旱灾——彻底闹起来了。
最先遭灾的,自然是那些没田没地的佃户们,他们本就是社会底层,靠租种地主土地过活,如今天下大旱,土地干涸,他们汗珠落地摔八瓣儿的挑水,都满足不了田地的需要,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刨去交税交租的粮食,剩下的……
呃,没有剩下的了。
交税交租都不够呢,苦干一年,倒欠了地主的钱,卖儿卖女都还不起,这群人……是最先倒下的。
至于那些有地阶级——全家老少靠着几亩,十几亩土地刨食儿的广大劳苦群众们,大多挣扎再倒和不倒的边缘,一年的灾荒而已,卖妻卖女还能勉强坚持下来,但,今春如果依然不下雨,连旱两年,他们约莫就得逃荒了。
——寻找会下雨的地方!
这次遭灾的七个郡,其中有四个是苏家治下,三个归陆邦管理,不过,别看苏冼治下遭灾范围大,足足有四个郡,可是,不得不提,因为有程玉鼎立相助,准备相对充足,都种上了二茬稻,竟然勉强抢救回来不少。
当然,减产是肯定的,少说也得有四成,但是,最起码没颗粒无收啊。
还是能坚持的。
尤其,不知是要遵守诺言,还是要安抚百姓,给他们信仰,让他们能坚持度过灾荒,这半年来,苏冼给程玉扬名扬的相当到位,他治下各大郡、城、县、镇……就连乡村地方,都已经知道春城出个楚家女郎,名唤钰娘,她是天上水神,怜悯百姓辛苦,遂投胎转世来福泽天下……
程玉:她原来不是水神女儿吗?怎么突然成本尊了?她杀她爹升级了吗?
人类——从来都是需要信仰的,什么‘今生修来世’,‘受苦是积福’这一套,很能安抚劳苦大众,反正精神有依托——水神都转世了,旱灾肯定长不了!生命有保障——粮食减产归减产,好歹能混个半饱,不至于断顿,太守又下了免赋政令,两年不用交税,对老百姓们来说,已经够可以的了!
生活很有指望。
因此,太源郡里,陆邦为了灾旱头痛欲裂,境内民乱四起的时候,九江郡还相对平静。
第24章
春城,将军府。
丫鬟梧桐捧着首饰盒子,匆匆穿过假山,步进回廊,垂头挪步,她来到小楼,轻声叩门。
屋里,丹朱趿着鞋子来开门,瞧了梧桐一眼,喜道:“梧桐姐姐,你可回来了,女郎正等着你呢,都要恼了!”
“东西可取回来了?”她退身,边将梧桐让进来,边探头瞧她手里的盒子。
“嗯,取回来了。”梧桐含糊应声,脚步不停,面色有些沉重。
步进正堂,转过屏风,她匆匆来到内寝,打眼一瞧,就见自家主子——姣夫人正坐塌边,一手拿着花棚子,一手点着女儿楚琼的额头,眉眼舒展的说笑呢。
“奴奴见过夫人,见过姑娘。”悄声走上前,梧桐跪地叩头。
“哎呦,你到是舍得回来了?”楚琼转头看她,不满的拧眉抱怨,“让你到银翠楼取几件首饰而已,又不是十万八千里,居然那么慢?明明天没亮便出门了,这会儿已经晌午,你怎么办的差事,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跑哪儿去耍了?”她怒道。
姣夫人同样垂眸,面色淡淡。
“回夫人,回姑娘,奴奴冤枉,不敢怠慢您的差事,只是……”梧桐叩首,头都不敢抬的急急解释,“今儿奴奴到银翠楼给姑娘取首饰,那银楼老板不收奴奴的银子,非说要给奴奴免单……”
“奴奴记得,夫人曾经交代过,不许奴奴们仗着将军府的名号欺压百姓,便执意要给他,但那老板就是不要,奴奴跟他撕扯了许久,最后把银子扔到地上跑了,那老板还追了奴奴两里地,非要还给奴奴,为了躲他,奴奴鞋都跑丢了……”梧桐抽泣,委屈极了。
然而,很可惜,不管她说的多么可怜,楚琼一个字都没信,扬起眉头,她满面愠色,猛地站起身,指着梧桐骂道:“好奴才,你当我是傻子吗?会信你的胡言,谎话不能编的正常些?银翠楼的老板疯了啊?他凭什么不收你的银子?”
“往日咱们在他那儿打首饰,他哪回少要了?你有甚个特别?他怎么不要你的?还说什么追着你给你银子,鞋都跑丢的话……你觉得我会信?”
“你哄鬼呢?”楚琼伸手,狠狠推搡着梧桐,到不是单纯恼她回来晚了,而是,这丫鬟把她当傻子,她觉得智商受到了羞辱。
不过……“姑娘,奴奴没骗您啊。”梧桐被推搡的直摇晃,狼狈不堪的趴地上,她急急解释着,“是真的,是真的,奴奴没说慌话,全是事实啊!”
“事实?呵呵,银楼老板疯了?有银子不挣,你是他娘啊!”楚琼越发生气,抬腿就是个窝心脚。
“哎呦!”梧桐应声而倒,疼的脸色惨白,她哀声道:“姑,姑娘,那老板不是看奴奴,是,是他说是因为大姑娘……”
“大姑娘,你是说钰娘吗?”一旁,冷眼旁观瞧着,姣夫人突然插嘴。
“对,对,夫人,就是钰姑娘。”梧桐连连点头。
“琼儿,莫要闹了,你回来。”姣夫人沉脸,伸手拦住女儿,把她拽到身边,她站直身子,垂头看向梧桐,冷声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儿?你从头到尾跟我说。”
“是是!”梧桐抽泣着,艰难跪直身子,双手捂着胸口,断断续续道:“奴,奴奴今儿清晨到银翠楼给姑娘取首饰,原是小二招待奴奴,他看了记册,知晓了奴奴是将军府的人,便跟奴奴攀谈,句句声声赞钰姑娘,说她是仙人,是统领江河湖川的神女,素手能取天河水下来,活百姓,救万民,泽被苍生……”
“奴奴不过是丫鬟,没资格谈论主子,便不欲跟他闲扯,可那小二声音太大,呼拉拉引来许多人,知道奴奴是将军府的,便围着奴奴问三问四,奴奴摆脱不了,被他们拦住了,花费了许多时间,后来,连银翠楼的老板都闻迅赶来,看奴奴取的是首饰,就直接给免了单子,怎么说都不要银子……”
“奴奴解释了,说这首饰是府里二姑娘要的,不是送给钰姑娘,可是老板不听,只说什么,他是从乡村走出来的,家里三亲六故都居乡间,遭了旱灾,要不是托钰姑娘的福,他族里百十多人肯定熬不过去,他承了钰姑娘的恩,万万不能收将军府的银子,不管是给哪位姑娘的,这都是他的谢礼……”
“而且,而且……”梧桐抽泣着,小心翼翼窥了楚琼一眼,悄声道:“除了姑娘原订的钗环之外,那老板还给了九十九颗粉珠串的颈链,说是托奴奴送给钰姑娘,替他叩个头,谢个恩……”
“呸,好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姑娘付不起那几个银子吗?谁要占楚钰的光?”勃然大怒,楚琼听不下去了,狠狠踹了梧桐一脚,她破口骂道:“什么神仙?什么恩泽?不过是个低贱匠女,会摆弄几块木头而已,很了不起吗?哪里值得如此?世人都瞎了眼啊?”
“堂堂将军府的姑娘,做些什么不好?见天的田间地头乱转,那么喜欢土地,那么喜欢拉犁,她做什么回来?直接留在村子里,嫁个粗野农夫,做个无知村妇不行吗?”
“我是好人家的女儿,自来清清白白,跟这样的人做姐妹,当真羞死我了,摆弄烂木头,拉犁浇田,侍弄畜生,又跟些个大男人东奔西跑,窝在臭哄哄,满是地赖流氓的坊子里,她要不要脸?”
楚琼呜呜的哭,手上不停撕打梧桐。
“哎呦,奴奴知错了,姑娘饶了奴奴吧……”梧桐不敢反抗,只能一边痛呼谢罪,一边小心翼翼的闪躲。
“够了,琼儿,别闹了!”眼见楚琼撒泼,姣夫人紧紧皱起眉头,狠声斥了女儿一句,随后敛步上前,悠然扶起梧桐,伸手抚着她紫青的脸颊,眉眼间闪过一抹心疼,“好孩子,你说的话我听明白了,这事儿怪不得你,是我误会了,当真是对不住,到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桐丫头,好姑娘,我知道琼儿不对,不该这样责打你,但是,你伺候了她这么多年,该知道她不是针对你,不过近来心气不顺,恰好让你赶上了,就拿你撒了火,她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
“不不不,夫人您太说的严重了,奴奴是哪个牌面的人?”梧桐吓了一跳,本能摇头拒绝,“姑娘罚奴奴,肯定是奴奴哪里做的不对,奴奴不敢有怨言。”
“梧桐,你这话说的不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有敢不敢的道理?”姣夫人柔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径自塞到她手里,“好了好了,拿着这银子买些糖吃,不许再生气了。”
“奴奴,奴奴……”梧桐抽哽着,觉得脸上胸口都火辣辣的疼,但是,瞧着手里足足二两重的碎银,那是她小半年的工钱,刹时把什么都忘了,只觉得夫人怎么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她不过区区一女奴罢了,是签了死契的,别说挨几个窝心脚,就是被姑娘打死了,都不过一卷破席的事儿,哪值得夫人又是道歉,又是给银子的?
真真,真真普天下都没有这么好的主子了!
“夫人,本就是奴奴没办好差事,您还给奴奴……您,您和姑娘都是好人,奴奴不知怎么谢您……”梧桐呜咽,语无伦次的说。
“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身上有伤,回去歇着吧,给你几天假,不用伺候了。”姣夫人笑着催促她离开。
梧桐含泪点头,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转过屏风,离开正堂,屋里眼瞧没人了,姣夫人原本温和柔顺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表情明显恼火,她大步走到楚琼身边,伸手戳她的额头,没好气的道:“你这傻丫头,跟你说过多少回,打人不打脸,哪怕是个丫鬟呢?”
“她是你房里伺候的,身上有伤就算了,总归没人瞧得见,脸上挂彩是个甚意思?你好好的姑娘家,还没开始相看呢,就落下一个打奴骂婢的暴虐名声,这样能行吗?万一传出去,哪个好人家肯要你?”
“那匠女还杀人呢?你怎么不说?”楚琼小声反驳,一脸不服。
说的就是程玉夺权时,杀奴罚婢的事儿。
“她是我女儿吗?我说的着人家吗?”姣夫人恨声,横眉立目的,“人家是嫡女,人家有亲娘,人家还有名声,人家不靠闺阁里的美名就能独活存世,照样名垂千古,从此贵不可言,离了将军府,离了楚家姓,人家依然是生祠林立的‘尘世散仙’,你行吗?”
“我,我……”楚琼瞠目,哑然失声,眉宇间环绕着数不尽的茫然和惊诧,仿佛那是一团她根本看不明白的‘迷雾’,“娘,我不懂……”她喃喃着,“楚钰她,她这样对吗?”
“她不是应该留在府里,跟我们斗狠夺权,打压我们,欺凌我们,报复我们吗?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做那些东西?是因为想当神仙吗?”
“天天水里来土里去,执农田贱业,做匠女木工,我想想都觉得日子难熬,肯定要受很多苦,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她……有病吗?”
楚琼拧着眉头,发出灵魂问句。
第25章
从出生起安居将军府,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自家庄子,楚琼的提问完全出自真心,没有一丝一毫故意贬低的意思。
凭她的人生阅历,她真的理解不了程玉的做法。
不过,饱经事故——从九卿贵女到青楼红姑,从皇后都当得到泥腿子家小妾,姣夫人当真什么都经历过,对程玉的做法……说真心话,她是羡慕、敬佩、甚至是崇拜的,她要是有程玉的本能,哪怕只一半呢,都不至于走上今天这条路……
“我的儿啊,你不懂,你姐姐那条路,难走归难走,但腰杆子挺的直,人家站的稳啊。”姣夫人长叹一声,“百千年后,万世不存,你、我、你阿父、全家人都化做尘土,没人会记得我们,但是她不一样!”
“史册会记下她,郡制里会有她,百姓们不会忘记她,世世代代,他们会口口相传,哪怕她死了,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她的祠堂里,都会有给她上香祭拜……”她轻声,目光幽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的亲生阿父,大靖末年位高九卿,他平生愿望就是青史留名,配享太庙,做个老百姓交口称颂的好官,但是,穷他半生,耗尽心血,他都没有做到,甚至还累及家族,堂堂百年大世家,最后就剩下她个女流之辈,沦落青楼,给人做妾……
然而,程玉一个小姑娘,年不过十六,人家已经扬名天下了。
姣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眼角有些湿润。
“娘,我,我能听懂你的意思,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满面茫然,楚琼怔怔看着亲娘那一脸惆怅,喃喃道:“楚钰她……被百姓们记住又能怎么样?有什么好处吗?那些下等民给她建祠堂,给她烧香?感恩她,跪拜她,对她来说有什么用啊?她又不靠那个活着?”
“青史留不留名,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活一辈子,锦衣玉食,高床软枕不是挺好的吗?何苦为了些莫名其妙,没什么用的东西奔波劳苦,难道不是有病,自找苦吃吗?”
“娘,您瞧瞧我,我是没什么名声,没谁感激我,但是我过的好啊,这些年嚼金咽玉,华服美裳,要什么有什么,身边伺候的人成群,这样的日子不美吗?做甚要百姓们给她祭祀,她自个儿不会嫁人,不会生儿育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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