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将她抱了起来,那人的肩膀宽厚,她不知不觉便倚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的睡了不多时候,便听得外面吵嚷起来,隐约听见顾迟的声音,他好像醉得厉害,一句一句的唤着“孤没走错”。
谢莞睡觉本就警醒,现在更是心里堵的越发的睡不着了。她睁开眼睛,静静听着外面的声音,多的是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一群人堵在门口,拥簇着顾迟的。
其间穿插着云娘无奈又端肃的声音:“殿下,这里是东院,侧妃娘娘是住西院的。”
眼见着拦不住,谢莞心里烦得厉害,强忍着头痛和身体的灼热,随手披了件衣裳便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火光漫天,亮得如同白昼,她就在这一片烛火的掩映之中,看到了顾迟的脸。那是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啊,就算她恨毒了他,看到他的脸,心里还是会有悸动的感觉。
明亮的烛火照着他的脸庞,越发显得他眉目深邃,鼻子高挺,因为薄醉,他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连带着眼眸也有了三分魅惑之意,像是盛着浓浓的情意。可是他的唇紧紧抿着,便有了三分冷意。
谢莞知道,他是个没情的人,就算有,也是对着萧瑶光的,对她只有薄情。而这份冷意,倒的的确确是对着她的。
众人见谢莞出来,都齐刷刷的看向她,顾迟身旁的内侍怀恩颇有些讪讪的看向她,道:“娘娘,殿下走错了路,老奴这就请殿下回去。”
谢莞蹙了蹙眉,连步子都不想挪,只冷眼看着顾迟,淡淡道:“酒量这么差,笨死了。”
她说完,便看也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寝殿。
谢莞刚要反身关门,便见顾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他凑得很近,近到她几乎可以闻到他鼻息之间的淡淡酒气和他衣衫上浅浅的龙涎香气。
她倏得睁大了眼睛,周身一僵便立刻开始推他,可他搂得太紧,她越挣扎,便越重的撞在他怀里。
他反手将殿门重重的关上,仿佛将外面的一切纷扰都挡在了身后。
他一定是醉得太厉害了。
谢莞的眉头拧得更紧,她看向他,他明明是醉着的,她却觉得一瞬间他的眼睛便清明了几分,唇角微微勾着,像是在笑。可只有一瞬,他便又恢复了方才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眼花了。每次遇到顾迟,她都不太正常。
他伸手按着她的后脑,直直的将她按到怀里去,刚要开口,便觉察到身后门外有人影凑上来,他把身子贴在门上,抬高了声音,唤道:“孤没走错。”
说不上有多旖旎,谢莞当即便抬起头来,狠狠的挣扎着,语气冷得像冰,道:“你认错人了。”
是了,刚才在她耳边唤“阿瑶”的,也一定是顾迟了。
他不理她,只是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道:“孤没认错。”
谢莞只觉得胃里泛着恶心,连他的怀抱都是恶心的,她张口咬在他的手臂上,让他放手。可他的手却一动不动,她从不知道,他这么有力气,分明以前比试射箭,他都是输给她的。
谢莞松了口,几乎要哭出来,她强忍着,泪水在眼底打着转,道:“顾迟,别让我恨你!”
这一刻,她竟觉得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悲戚,她一定是疯了。
他眼底的眸色更深,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钳制着她的下颌,没费什么力气便俯身衔住了她的唇。
谢莞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顾迟会做什么。她惊恐的望着他,可他闭着眼睛,好像沉浸在她气息之中。
她并不是不愿意和他做这件事,其实在她出嫁的时候,甚至还满心欢喜的幻想过,可是现在她不愿意,她是谢莞,只是谢莞。如果把她当作别人,她只会觉得屈辱。
她手脚并用的打向他,拳打脚踢全用上了,可他的身体看着匀称,其实结实的要命,连个哼声都没有。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她只觉天旋地转,等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欺身压在了床上。
她的手摸到了枕头底下的匕首,那是她每天都放在枕头底下的。只要一狠心,她就能把匕首抽出来刺死他。可是她望着他微微泛着桃花色的眼睛,最终松开了手。也许是她不忍心,也许是她不愿用这匕首刺他——那是他送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她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他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来,很轻很轻,像是花瓣落在平静的湖水上。就算是那一下,她也未觉得有多痛,他动作很轻,客观点说,与他做这种事并不难受,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可谢莞知道,他这样温柔,不过是因为他以为她是萧瑶光。对于喜欢的女人,自然是舍不得她痛的。
他对着自己的时候,可全然不是这样,以前在西京的时候,他教她剑术,总是让她练到筋疲力尽、一身是伤才肯罢休。
她那时候顶看不起他,长得那么白,一看就不如他们西京的男子厉害。可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她也想与他多亲近,便答应了阿爹让他带着她练剑。其实她会剑术,只是大约没他练的那么好罢了。
不过论起耍花枪,却没人能比得过她。是谁见了都要称一声“好”的。只有顾迟才会很嫌弃的看着她,说一句“花里胡哨的没什么用处”。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就不喜欢她啊,而且不喜欢的很明显,自己怎么会蠢到孜孜不倦的往上凑呢?还自以为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可顾迟不是石头,她也不是金子。
身上一痛,谢莞如梦初醒。在她难过的时候,便总是会想到在西京的日子,这是习惯。
她睁开眼睛,见他正深深的望着自己,鬓发上湿漉漉的,汗水顺着他的发丝滴下来,落在她的肩头。
她厌恶的推开他,迅速的捡起衣裳来穿着,道:“你别得意,我就当是被狗咬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侧目看向她,眼里有了一丝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第42章晋江首发
“大姑娘?大姑娘?”
半梦半醒之间,谢莞听到有人唤她,她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拧着眉头的谢由,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摸去,发现眼角满是泪痕。
这片刻的冰凉使她终于清醒过来,她挣扎着坐起身来,道:“谢大哥,你来了。”
谢由俯身蹲下来,想伸出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犹疑再三,还是将手放了下来,紧握成拳,他咬着牙,道:“谁欺负你了?”
谢莞浅浅勾了勾唇,道:“没有,我只是梦魇了。”
她说着,抬头看向谢由,只见他今日与往日不同了许多。原本凌乱的头发今日梳理的整整齐齐,身上的灰袍子也洗得发白,连脸上的胡子都仔细的刮过了,这样看来,他倒不像是常年在沙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士,若不是那双冷酷的眼睛,便说他是汴京城中的翩翩佳公子,也有人信。
谢莞不觉轻笑,赞赏的点点头,道:“谢大哥,几日不见,你变了许多。”
谢由脸颊微微红了起来,他避过目光,伸手蹭了蹭自己的下颌,似是毫不在意的问道:“这样好么?”
谢莞双手抱着腿,前后摇晃着,悠然道:“自是好的。”
谢由不觉勾了勾唇,道:“你喜欢就好。”
谢莞只觉得今日谢由怪怪的,却也没再深究,只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谢由,道:“这是顾迟给我的,他说两日后沈凭之会出现在汴京城郊,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捉住沈凭之。”
她见谢由的瞳孔猛地一缩,便接着道:“只是顾迟说,无论如何,让我们留下沈凭之一条命。”
她有些心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顾迟的要求全盘说给谢由听,像是怕他会拒绝似的,她紧紧盯着他的面容,生怕他露出一丝不悦。
不过谢由只是认真的看着上面的字,他的眼睛亮亮的,好像燃起了希望,连唇角都不禁有些上扬,半晌,他将信好好的折起来,放入怀中,道:“这不难,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他,不会轻易让他死的。”
谢莞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安,道:“谢大哥,时间这么紧,你有多少胜算?”
谢由转过头来,清寒的月光照亮了他一半的面容,使他的眼眸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可他还是笑着揉了揉谢莞的头顶,道:“只要顾迟提供的东西是真的,我就一定会把沈凭之捉回来。”
谢莞自然是信的,她眸光坦然,道:“到时我随谢大哥一起去,定然能将沈凭之捉住。”
谢由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他从未有过的缱绻和温柔,哄道:“我有把握捉住沈凭之,却没把握会做得干净,万一跑了一个两个,若是认出了你,只怕对你不好。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安定的生活,我不想让你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等我擒住了沈凭之,再带你去审他。刚好,你也可借此机会见见二姑娘,她很想你。”谢由说着,见谢莞脸上有了期冀和向往的光彩,不觉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成功擒住沈凭之,才不辜负谢莞此刻的笑颜。
谢莞心中感念,她知道,谢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谢家。他一边担着为谢家报仇的责任,一边又担着她的安危,他做的太多,又实在太难。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听从他,让他安心罢了。
谢由见时辰不早了,便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着,别累坏了。”
谢莞顺从的点点头,又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终是忍不住道:“谢大哥,顾迟说此事若成了,还请你与他见一面,他说,是为了谢家。”
谢由的身影顿了顿,半晌,他低下头,道:“大姑娘希望我去见他,对不对?”
“我……”谢莞咬着唇,一时竟说不出她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她心里明明觉得顾迟是个危险的人,可一想起他隐痛的眼眸,又忍不住想给他一个机会。
可是,无论如何,这个机会不该以谢由的安危为赌注的。她猛然醒悟,她不能这么自私,更不能将谢由推入危险的境地。
她刚想否认,谢由却已轻笑出声,他的笑声很低沉,像是宠溺,又像是无奈和苦涩,道:“那我便去见上他一见。”
“不……”谢莞话音未落,谢由已飞身闪了出去,再也不见踪影了。
谢莞望着挂在树梢上的朗月,不觉有些微怔,顾迟,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了。
翌日一早,宋府中便来了宫中的旨意,原是选定了为六公主做伴读的人选,宋府中的大姑娘宋姝和四姑娘宋婉同时入选,是天大的喜事。
宋同和李氏自是高兴的不得了,去禀了老夫人不提,又想着喜上加喜,趁着两位姑娘入宫之前,将庆贺老夫人大好的宴席办了,否则等两位姑娘入了宫,只怕要再凑日子就难了。
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五日之后。
谢莞对于此事倒并没有很上心,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谢由身上,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
这些日子,她没事便去街上走走,为的便是打探沈凭之的消息,他是皇城司的公事,若是他出了事,没道理会透不出一点风声。
这日她又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倒走到了樊楼前。她抬头望着,见顾迟惯常去的那间包厢紧紧的关着窗子,心里不知为何,倒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四表妹!”
燕离在身后轻声唤她,谢莞回过头去,只见燕离正骑在马上,笑着朝她招手。
他很利落的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脸上颇有些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谢莞应和着笑笑,道:“我没什么事做,便想着出来走走。”
燕离见她面色有些恹恹,便笑着道:“我听闻你入选了六公主的伴读,本想着恭喜你,却又想着兴许你不在乎这些,这话说出来也是多余。”
谢莞抿唇笑笑,不由自主的朝着燕离身后看了看,道:“今日怎么不见你与太子殿下在一处?”
燕离叹了口气,道:“殿下旧疾复发,如今还在东宫之中休养。”
“旧疾?”谢莞有些不解,她当年认识的顾迟,可没什么旧疾。
燕离勾了勾唇,道:“你似乎很不喜欢太子殿下,每次见到他,你都不大像你。他不在的时候,你总是神采飞扬的,可他一出现,你就像炸了毛的小猫,警惕的不得了。”
谢莞轻笑一声,道:“或许是因为他是太子罢,身在高位的人,总是冷血的。”
她说着,眸光渐渐暗了下去,好像回到了三年前腥风血雨的刑场,好像又重新看到了顾迟冰凉的眼眸。
燕离浅浅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殿下只是表面看着冷,可他的心却是暖的。”
谢莞不置可否的笑笑,道:“随便他如何,都与我无关。”
她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倒是燕离唤住了她,道:“四表妹,要不要随我去京郊走走?”
谢莞回过头来,道:“京郊?是什么地方?”
燕离笑笑,很神秘的看着她,道:“让人心里安静的地方。”
两人出了城一路向西,又走了快二十里,才停下来。谢莞看着满目的荒山野岭,如果身旁的人不是燕离,她一定要怀疑这个人要把她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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