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清毫不掩饰眼中轻蔑之色:“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小小官宦之女见到本郡主为何不行礼?”
秦沅心中冷笑,缓缓抬眼,原本如水般的眸子此刻透着阵阵寒意。
“孟怜,拜见郡主。”
陆婉清勒了勒缰绳:“你今日既然也着装而来,不如比试一番如何?”
没等秦沅说话,身后几个世家小姐便走过来,一脸的幸灾乐祸:“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百花宴魁首孟姑娘么。”
说话的人正是当日与秦沅为难的冯臻。
冯臻与陆婉清也算是相熟,自然是知道她与谢宴的婚事,今日得知陆婉清也会来围猎,她特意等在营地,就为了来添上一把火,以报当日百花宴之仇。
说到这,冯臻顿了顿,故意道:“看我一时嘴快竟说错了,如今不是孟姑娘了,而是孟侧妃。”
冯臻故意咬重了“孟侧妃”三个字,果然,陆婉清听见以后瞬间变了脸色。
陆婉清瞥了秦沅一眼,嘴角划过一抹不屑,轻嗤:“好一个孟侧妃。”
闻言,冯臻立马改了口,轻笑道:“看我一时嘴快,婉清姐姐莫怪,这次姐姐回来可是要与定北侯完婚的?”
陆婉清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扬了扬下巴道:“那是自然。”
接着,冯臻又看向秦沅,一脸得意道:“孟姑娘,这位可是未来的侯府正妃,定北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没等秦沅说话,一道冰凉冷冽的男声入耳。
“呵……本侯怎么不知道,自己府中什么时候要多一位女主人了?”
闻声看过去,只见谢宴冷着脸立在众人身后。
谢宴眉宇之间尽是淡漠,漆黑的眸子透着淡淡冷意,缓缓走到秦沅身旁,顺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秦沅身上。
温声道:“天凉。”
说完,谢宴抬眼朝着冯臻的方向看过去,语气不善,冷冷道:“本侯府中之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冯臻脸色瞬间发青,瞬间如鲠在喉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马上陆婉清的颜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谢宴不待见她的事她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今日谢宴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难堪。
由于刚刚被马狠狠踢了一下,秦沅如今脸色发白,额间的汗珠更多了。
看到秦沅一脸隐忍,谢宴皱眉,温声开口询问:“怎么我才走了一会儿你脸色就如此差,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闻言,秦沅眼中划过一抹狡黠,垂眸俯在谢宴怀里,装模作样啜泣道:“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走路不当心险些伤了郡主的马。”
谢宴脸色阴沉,身上带着几分煞气,冷冷抬眼:“郡主的马好生金贵,伤了本侯的人,这笔账郡主打算如何与本侯算?”
陆婉清脸色发青,起身跳下马,解释道:“阿宴,畜生不懂事罢了,何必小题大做。”
闻言,谢宴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眉宇之间尽是淡漠,冷声道:“郡主之意是要让本侯与懂事的清算?”
“你……”陆婉清瞬间变了脸色,谢宴居然将她与这畜生相提并论!
半晌,陆婉清长舒了口气,缓缓开口:“今日之事全是本郡主的过失,本郡主回去定会好好处置了这畜生,再派大夫去为侧妃妹妹诊治如何?”
谢宴眼神暗了暗,冷笑道:“那倒也不必如此麻烦,郡主只需将这畜生留下交与本侯爱妃处置便好。”
陆婉清倏然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他明知道这马是她的爱马,从来不让人碰,如今他竟要为了孟怜处置她的爱驹。
如谢宴这般腹黑之人自然知道陆婉清在想什么,睚眦必报才是谢宴的性格,更何况今日陆婉清胆敢明目张胆动秦沅,更是触及了他的底线,留她一匹马已经算客气了。
“郡主以为如何?”
周围看热闹的人逐渐增多,整个楚京都知道她与谢宴的婚事,如今自己的未婚夫居然当众袒护妾室,给她难堪,陆婉清可丢不起这人!
陆婉清咬牙道:“但凭侯爷做主!”
说完,陆婉清眼中闪过一抹阴毒,冷冷瞥了一眼谢宴怀中的秦沅,愤愤转身。
主角走了,其他看戏的人也都纷纷散了,原地就只剩下谢宴和秦沅,以及灵儿。
谢宴缓缓抬眼看向灵儿,吩咐道:“去找宋太医来我营帐。”
说完,谢宴便不由分说俯身将秦沅横抱起来,快步往营帐的方向走。
两人刚到账内没多久,灵儿便带着随行的太医走进来。
一听到时谢宴的差事,宋太医片刻都没敢耽误,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现在额头上还挂着些许细汗。
她躬身道:“侯爷。”
“不必多礼,去看侧妃的伤势。”
宋太医年少成名,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太医。
宋太医躬身称是,缓缓走到秦沅床边。
“侧妃,臣现在要将您背部的衣裳尽数褪下,若有不适,侧妃务必及时与臣说。”
秦沅轻皱着眉头,缓缓开口:“有劳宋太医。”
“都是臣应该做的。”说着,宋太医将秦沅背上的衣服缓缓褪下。
只见,秦沅背上已经淤青发紫,严重的地方已经渗出丝丝血迹来。
见到秦沅背上的伤势,谢宴面色瞬间阴沉,眉头轻皱了皱,眼中尽是怜惜,屋内气压顿时降至冰点,灵儿在一旁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近一盏茶的时间,宋太医才将秦沅背上的伤势处理好。
“侯爷侧妃背上的伤已无大碍,臣已经帮侧妃处理好伤口,只需卧床休息几日带淤青褪去便好。”
说着,宋太医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药品道:“往后日日将药涂抹至受伤处,不出十日便会有所好转。”
谢宴接过宋太医手中药瓶,眼中情绪不明,淡淡道:“有劳宋太医。”
说完,扭过头看向灵儿:“送太医出去。”
谢宴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秦沅,心瞬间软得不成样子。
秦沅受伤,狩猎自然是不能再参加了,谢宴没过正午便去回了陆景宸,随后便带着秦沅回府了。
秦沅一路上由谢宴抱着回了房间,心中不滋味,因为她从前部署的一切,算算日子估计就是这几天了。
秦沅坐在塌上,目光躲闪,淡淡道:“多谢侯爷,妾身无事了,侯爷回去吧。”
没等谢宴说话,秦沅就听见窗外打扫的侍女议论。
“听说了吗,最近扬州的水患又泛滥了!”
“啊?怎么会这样,上一次侯爷不是已经有了救灾之策了吗!”
闻言,刚刚说话的侍女低声道:“我听说就是因为侯爷的救灾之策出了问题,所以才导致扬州水患再次泛滥。”
另一个侍女大惊失色:“那咱们侯爷岂不是……”
“别说了!快干活吧!”
屋内,谢宴眼中情绪不明,目光缓缓落在秦沅身上。
勾了勾嘴角,沉声道:“近日,扬州水患泛滥,侧妃可有什么话要与本侯说?”
秦沅心中一沉,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浅笑:“妾身哪里懂什么水患,自然无话可说。”
虽表面镇定,但指尖轻攥衣袖的小动作还是泄露她的不安。
“呵……”
谢宴将秦沅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缓缓收回目光,幽黑的双眸中冷霜尽褪,透着几分悲凉,他低声笑了笑,嘴角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苦涩,哑声道:“既然如此,那侧妃好好养身子,本侯先走了。”
说完,谢宴没再看秦沅,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出秦沅的房间。
门后,谢宴脚步顿住,忍不住回头,看着塌上未动的秦沅,谢宴嘴角划过一抹悲凉。
既是你所求,我便成全你。穷极一生,我还有一条命,最后一次为你达成夙愿。
终归,是我欠了你。
谢宴走后,秦沅脸上浅笑逐渐消失,眼角的睫毛压住了眼底的潋滟光华,眸中充斥着莫名的情绪。
秦沅手指缓缓收拢,心中隐隐泛起几分不安。
当天傍晚,灵儿慌慌张张从门外跑进屋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侯爷刚刚被大理寺卿带走了!”
第48章真相
闻言,秦沅手中茶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居然这么快。
秦沅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片刻便掩去了。接着,缓缓俯下身捡起地上的茶杯,强作镇定道:“侯爷怎会被大理寺卿带走?”
灵儿一脸焦急,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立刻道:“奴婢听说好像是前段日子侯爷负责督造的堤坝出了问题,扬州的水患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听说这几天死伤无数。”
闻言,秦沅倏然抬头,眉头紧皱,眸中透着些许不解。
她明明只动了一处,那一处足够治谢宴一个督察不利的罪名,也足够他下狱,可怎么会造成扬州难民死伤无数?
秦沅指尖微微泛白,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上的帕子。
此刻,秦沅心中发慌,她是算到了这几日谢宴就会出事,可独独没有算到因她的一时执念,竟造成了扬州数万百姓枉死。
想到这秦沅悔不当初。
缓了缓,秦沅抬头道:“侯爷出事了长宁长公主可知道?”
灵儿连连点头:“长公主知道的,侯爷一被带走,长公主就带着蓝袖姑姑进了宫,应该是去给侯爷求情的。”
此刻,秦沅心中乱作一团,原本的计划是等谢宴入狱,她便带着灵儿离府,一路去金陵找二姐姐和弟弟。可现在,她却是半分也挪不动步。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竟是谢宴刚刚临走时的表情,和他眼底浮现出的浓浓悲凉,想到这秦沅瞬间回想起谢宴刚刚跟她说的话。
他问她,关于扬州水患,可有什么要跟他说的……
秦沅眉头紧皱,指尖缓缓收紧,心跳也跟着莫名的加速,胸口处像是堵了一块棉花一般难受。
他……该不会是,早就知道那张图纸被她动了手脚……
想到这,秦沅指尖微微发抖,踉跄着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秦沅强扯出一抹笑意,目光透着难以置信,她缓缓摇头,声音有些发抖,不停喃喃自语:“不会的,怎么可能,谢宴那样的人,如果他知道,怎么可能眼见着自己把他送进大理寺。不可能,不可能。”
见秦沅的样子,灵儿慌了,本来谢宴在府中被带走时就弄出了好大的阵仗,现在院子里的下人个个人心惶惶,若是连她家小姐都失了分寸,定北侯府定会乱成一锅粥,到时可如何是好。
“小姐,你怎么了?侯爷虽然被带走,但还未定罪,小姐切勿忧伤过度,保重身子要紧啊,整个定北侯府如今只有小姐能主持大局了。”
“主持……大局。呵……”
秦沅自嘲,她一个罪魁祸首主持哪门子大局。
“啊,对了!”灵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小姐,侯爷走之前说在书房里给小姐留了书信!”
闻言,秦沅倏然抬头。
若是谢宴知道她做了什么,居然还会给她留书信?
秦沅一言未发,片刻都未耽搁,即刻便起身出了门。
如今,秦沅一向稳健的步伐带着几分慌乱,每走近谢宴书房一步,秦沅的心中便多一分沉重,腿也逐渐不听使唤,一步一步靠近那个未知的真相。
秦沅眼中情绪未明,心中汹涌的情绪快要将她吞没,她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结果。
片刻,秦沅便缓缓停在谢宴书房门口,心中思绪万千,许久都未有勇气再往前走半分。
良久,秦沅好似决定了什么一般,长舒了一口气才抬手推开房门,她步履艰难,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走进去。
环视四周,肉眼所及之处,秦沅没有看到半点书信的影子,就连谢宴的桌案上都是干干净净。
秦沅双腿不由自主地往谢宴桌案旁走,接着,秦沅手忙脚乱翻遍了谢宴桌案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能找到灵儿说的书信。
就当秦沅准备离开的时候,猛然想起上一次她找到堤坝修建图的地方。
秦沅立刻回身,拉开身后的柜子,准确找到之前安放图纸的格子,内心挣扎许久才缓缓拉开暗格。
然而,里面空空如也。
不知为什么,秦沅心底竟瞬间涌起一阵失落。
半晌,秦沅缓缓起身,正准备出去的时候,余光停在书房另一端的柜子上,接着,秦沅脑中一片空白,鬼使神差般朝着另一端柜子走过去。
只见,柜门上挂着一把玄铁制成的锁,门锁小巧精致,一看就是特意打造的,而钥匙此刻就插在锁芯里,像是特意给她留下的一般。
秦沅缓缓抬手,拧开锁,柜门上的锁应声而落。
“咣当”一声落在秦沅脚下。
秦沅伸手缓缓拉开柜门,里面的东西如同晴天霹雳,重重砸在秦沅心上。
只见,柜中整齐的放着十几封书信,有些书信已经微微泛黄,看得出来已经有着年头了。
书信旁边是一把的断剑,以及从前她每年给谢宴准备的披帛。
秦沅心脏狠狠抽痛,纷乱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十六岁,那年冬天谢宴第一次向她表露心意。
飞雪为媒,断剑为聘。
后来,秦沅回赠的便是她亲手所做的披帛,自那以后年年如此。
想到这,秦沅心尖一颤,忍不住伸手去摸那把久违的断剑。
秦沅微微皱眉,这些东西怎么会被锁在这?
那把断剑,正是当年谢宴为了让她能多看他一眼,豁出性命与蛮夷比试,在打斗中被砍断的。
也是因为那次,秦沅才对谢宴另眼相看,甚至倾心于他。
看着柜子里的东西,沉默良久以后才敢伸手去拿柜子里的书信。
第一封上面写着:永庆二十五年,六月初二。
第二封上面写着:永庆二十六年,六月初二。
第三封上面写着:永庆二十七年,六月初二。
一直到第十一封,上面写着永庆三十五年,五月初二。
看着纸上清清楚楚写着“五月初二”,秦沅心脏猛的一紧,眼底泛红,最晚这封竟是昨日写的。
秦沅指尖微微发抖,一封接着一封拆开书信。
她压抑着心底泛滥的情绪,眸中光芒褪尽,微微泛起一抹红,花了近一炷香的时间,秦沅才将十一封信尽数看完。
每一封信都是谢宴在她每年的生辰写给她的,信中所写,字字真情,动人心扉,一字一句尽是对她过往十年的哀思。
那句吾妻秦沅,更是狠狠扎进秦沅心里。
看着满地零散的信纸,心底痛意瞬间泛滥,心底揉碎了般的疼。
最后一封更是诛心。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谢宴这段时期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那日她深夜潜入谢宴书房时,谢宴所看到的一举一动。
秦沅神色恍惚,目光空洞,喃喃道:“谢宴说的书信,竟是这个。”
原来,他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