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手脚干净利落,从旁边捻好了烟草和制成膏状的褐色烟膏混合在一起放入烟锅子里头,随后拿起金脚蜡烛,右手将烟杆轻轻斜过去,一缕青色的烟雾便再度升起。
老爷翠儿声音和她这个人一样干净,可听在燕相的耳朵里却飘渺又遥远,又点好了。
燕相半死不活的抬起手,翠儿便坐到燕相身边,让燕相枕着自己的大腿,扶着烟杆开始吞云吐雾。
燕相抽的很急,三两下的包了一大口吞入肺中,最后又从口鼻缓缓吐出,眼神迷离。
翠儿最初闻着这味道就很不喜欢,可时间长了便也觉得有些舒服,好像比别的烟草更加有感觉。
翠儿是不知道这烟草有什么秘密,只以为是相爷从魏国专供的东西,好东西,平常人抽不起的东西。
燕有为长久的在屋里不出门,身心都懒散了,忽而拽着翠儿的手,说:我是不是两天没吃东西了?
翠儿点点头,然而又想起燕相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所以小声回答:是了,老爷从昨儿就滴水未进,今一早出门拜访魏国舅,回来后就开始抽烟,现下已经抽了两袋子了
燕有为笑了笑,说:我总觉得自己不饿,除了舒服,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翠儿不说话,她知道老爷很多时候只是自言自语,自己说多了反而遭人嫌弃。
燕有为说罢,很是想要坐起来,可怎么都动不了,他甚至怀疑自己若是被人像是杀猪似的放血也会愉快的微笑。
他思绪慢的快要僵硬了,从前他很恐慌这样的自己,如今也恐慌不起来,堕落的彻底,一丝一毫想要逃离的念头都不再有了。
翠儿,烟还有多少了?燕有为如今能够思考的,除了烟,还是烟,是不是快没了?
翠儿看了看精致箱子里的东西,说:是的,老爷现在抽的厉害,从前半年收一回烟草,现在一个月就要重买,这回还不到一个月,就见底了。
燕有为听着,抽烟的动作没有停,又吸了好几口,手一松,烟杆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翠儿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去看燕相,只见燕相微微睁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又好像醒着,分不清楚到底怎么了。
可翠儿也不着急,小心翼翼的起身,给燕相盖了小毯子,收拾了一番屋子就出门,等几个时辰燕相自己就能精神起来,所以完全不必叫御医。
燕相整个人沉迷在飘渺的世界,恍惚间能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就昏昏沉沉的阖上眼进入梦里。
梦也光怪陆离,他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候,那时他还年少,穷得叮当响也成日乐乐呵呵,看上隔壁煮酒的姑娘,便叼着狗尾巴草前去调戏,被打的鼻青脸肿也分外开心。
穷开心。
那姑娘生的好看,倾国之色,看不上燕有为,却也觉得逗弄他有意思,所以总不彻底拒绝。
燕有为心里清楚的很,然而甘心被玩弄,并且抱着可笑的奢望。
燕有为后来有点儿出息了,长进了,买了个小官当,可自从当了官后却处处受限制,每个比他官大的都好像是他爹妈一样需要孝敬。
燕有为有心要辞官继续混日子,可眼见着煮酒姑娘只喜欢有权势的人谈笑,他就憋着一口气,忍着,开始四处找出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燕有为和个游走四方的商人搭上了线,那商人白白嫩嫩的,然而脸上有道刀疤,看上去便多了几分气势。
商人和燕有为引为知己,相见恨晚,又年岁相当,听闻燕有为的志向,商人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认识的人多,哪儿都认识的有人,各国更是多少朋友在做官,只要燕有为愿意,不出十年,定是出将入相!
燕有为一拍桌子,说了声好!
后来的事情燕有为梦里没能做个清楚,好像笼罩着一团雾,是那半空中吊着的云朵,正酝酿雨水,于是颜色漆黑。
等画面再清楚时,时间已然拨到了他风头最盛之时。
他做了丞相!
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捞了一笔银子照顾刀疤商人的生意,从那儿进了一大批劣质刀剑,高价买,反正沅国没战事。
商人则感恩涕零的送了他几大箱烟草,说是好东西,随后又一块儿喝酒抽烟,人间极乐也不过如此,他甚至都快要忘记邻家漂亮的煮酒姑娘。
商人更是放荡不已,拍了拍手让下人弄进好些个长得比女人还水灵的秀气少年,左拥右抱。
燕有为可不来这口,只见商人很疯的把几个少年弄的死去活来才心满意足的说了些玩笑,具体说的什么燕有为也梦的不清晰,但他看见自己点点头,和商人碰杯,又一块儿狼狈为奸的醉生梦死去了。
再后来的画面乱七八糟支离破碎,燕有为分辨不清,待想要细细的看时,却是突然醒来。
他睁开眼,自己倒在侧塌上,周身都洋溢着暖烘烘的气息,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他咧开嘴随便笑了笑,生了个懒腰,站起来走出房门,清晨的阳光落了他一身,把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凹陷的脸颊,青色的眼圈暴露无疑,他心旷神怡的清了清嗓子,叫来伺候自己的大丫头,让准备洗漱用品。
大丫头是个机灵的,眼瞅着燕相有精神,心情很好,就一面准备热帕子,一面开始汇报府里的事情,说:老爷从昨儿回来就睡到现在,不过起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大爷和二爷前脚刚出门,您就醒了。
燕相养尊处优二十来年,现下慢吞吞的擦了擦手,看着自己松弛的手背皮肤,漫不经心的问:绪儿最近和千明的关系,很好?
那可不?!大丫头笑着说,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从大公子回来后,二爷就转了性子,也不出去玩,就搁屋里和大爷在一块儿,只偶尔与赵公子出门,可也不再晚归了,大爷管着二爷呢,底下人都说大丫头嘴上没个把门,说道不该说的东西,反应过来后便白了脸,突然噤声。
燕相好脾气的问:怎么了?大家都说什么?
大丫头一下子跪在地上,后悔的没把自己嘴给缝上。
燕相拍了拍大丫头的肩膀,说:怕什么,不过是随便问问。
大丫头见燕相虽然一派温和,然而眼神却是极锐利恐怖的,她不敢再瞒着,小声的说:都说大爷跟管自己的婆姨一样
燕相顿时大笑,一般父亲大约是容忍不了这些的,可燕相总是对自己两个儿子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在旁观一场大戏,戏的结局是他写好的,所以过程是什么都无所谓,全当个乐子。
行了,你与我说他们今日去哪儿了?燕相虽然笑,却也没有持续太久,他现在精神充沛,很是有要把事情都处理好的劲头。
听二爷身边的兰心说,是去猎场空地开开眼界,那儿驻扎着好些笼子和帐子,白天夜里到处都是野兽的吼叫声,外头好多人都说是高卢人抓了妖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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