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心的她(1 / 2)

让他看她刚才写的那封‘遗书’?

噢,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依兰飞速把手背在身后,用小指头勾住羊皮卷,将它扔到了桌子底下,再用脚后跟重重一踢,踢到公主床下面。

“是……是历史课的作业,用古老的奥玛丁语法写一封信。”

他眯起眼睛:“你说谎的时候右边耳朵会红。”

“啊?”

依兰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右耳,发现一点儿都不烫。

“没有热啊。”

他唇角一勾:“所以你承认你在说谎。”

依兰:“……”

她果断岔开话题:“你刚才说,那只自称克苏尔特的怪物是深渊领主?就是海底的霸王吗?”

他的眼角轻轻跳了两下:“什么东西从你嘴里出来都能冒土气。真是一种独特的本领。”

依兰瞬间又想炸毛。

这个家伙,根本就不会好好交流。

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正要和他针尖对麦芒地吵上一架,忽然看到他胸口正中渗出了一缕奇怪的黑雾。

它不是纯黑的,黑中带着金色和红色,出现在空气中的一瞬间,它‘嗤’一下蒸发无影。

他以为她没看到,径自走到她的公主床边上坐下,懒懒地倚着她的鸦绒被,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虽然他掩饰得非常好,但依兰还是看出来了,他一定很累,而且受了伤。

她蹭过去坐下,和他保持一尺距离。

“那个深渊领主克苏尔特,是不是很厉害?”她问。

他微眯着眼看了看她。

见她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他不禁勾了勾唇:“人类真是神奇的物种。身体过分孱弱,好奇心却过分旺盛。”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依兰大度地不跟他计较,只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凝视他。

他很不自然地把视线投向窗外:“克苏尔特是伪神,源起于一切生灵对深渊的天然恐惧。对于你们人类来说,那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依兰点点头:“和你相比呢?”

他转回了眼睛,盯了她一下。

她这是被他强大的力量征服了吗?果然人类本质都是慕强的。不过,既然她一定要崇拜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小小的信徒。

他的唇角勾出了三分得意:“呵,若是我全盛,一根手指就能摁死它。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要像只老鼠一样常年躲在海沟里?”

依兰默默在心中对比了一下‘同时让全世界信徒成为分.身’和‘操纵一个路易得亲自跑到庄园去’之间的差距,心里大概有数了。他击杀克苏尔特,一定是拼尽了全力。

目光落向他掩在衣袖中的右手。

自从他找回右手之后,这只不听话的手总是会见缝插针地蹭她。但现在,她已经距离他不到一尺,它却依旧安安静静地放在他的膝盖上,一动也不动。

击杀克苏尔特,一定消耗了太多本体的力量。

如果没有找回这一部分躯体的话,他和克苏尔特的战斗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依兰抿住嘴唇,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难过。

“你感觉到其他的躯体在哪里了吗?”她问。

他不动声色把右手彻底缩回了斗篷里面。

“北方有一部分。在移动。”他说,“有力量干扰它的准确位置。”

他去看过几次,都落空了,只发现几个全是尸体的村庄,附近只有已经逸散的少量黑暗力量。

“噢……”依兰失望地垂下头。

天快要黑了,依兰并不打算戳破他受伤的事实,决定等到交换之后再亲自检查他的身体。

让她意外的是,交换还没有降临,他竟然靠在她的鸦绒被上面睡着了!

她吃惊地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他毫无防备地在她面前倒下。

睡着的魔神大人看起来就像一件特别精致脆弱的瓷器,完美而苍白的容颜好像一碰就会在指尖碎裂。她看着他的脸,脑海中甚至可以清晰浮现他碎掉的样子。

他的胸口再一次渗出金红的黑雾。

依兰抿住唇,凑上前去,轻轻用手指剥开他的领口。

他这件斗篷是用‘裹’的方式穿在身上的,轻轻一拉,领口就敞开了一大片,露出他漂亮结实的胸膛。

他不像贵族男青年那样以瘦为美,也不像健美先生们那样肌肉虬结。

他肌肤苍白,弧线介于结实和修长之间。

依兰没敢往两边望,她继续拉开他的斗篷,望向渗出雾气的胸口正中。

‘唔!’

她憋住了一口冷气。

只见他的胸口赫然裂开了一道非常骇人的撕裂伤,向下延伸,看着形势像是波及整个腹部。

他的身体并不流血,而是渗出那些雾气来。

伤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很有节奏地震动,看不清楚是什么。

她颤抖着指尖,轻轻碰了碰伤口边缘。他的皮肤一点温度都没有,像大理石一样冷冷硬硬的。

依兰抿住唇,正想把手收回来时,脑海猛然一痛,刺耳的灵魂尖啸席卷而来,像一只石磨砸在了她的脑仁上!

整个灵魂好像被轰出了身体,眼前的世界猛烈摇晃,感觉就像在海上遇到了风暴。

是……他肌肤下面震动的那个东西!

【啊啊啊啊!克苏尔特绝不会灭亡!】

【虚弱的黑暗神!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量来吞噬克苏尔特了!】

【只要再给克苏尔特一些时间,一定可以反噬他!反噬!】

依兰心神剧震。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在沉睡中皱了起来,体温骤降,克苏尔特的灵魂尖啸被扼止。

依兰低头去看,发现他的伤口下面不再有任何动静。

他看起来就像一具完美的标本。

‘他撕开了自己的神格,用来吞噬克苏尔特。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彻底消灭它了。这样下去,他会被反噬的。’

依兰捂住嘴巴,颤抖着手,掩上了他的斗篷。

她鬼使神差地轻轻掀开衣袖,查看他的右手。

只见整个手背上全部是裂纹,裂纹是石膏般的材质,从手上一直延伸到小臂中段。

依兰轻轻把手覆了上去。

“对不起……”

他的尾指忽然动了下,非常顺手地勾住了她的小指,就像平时卷住她的尾巴一样。

非常不争气的小依兰抿住了唇,眼睛里大粒大粒地疯狂掉落金豆子。

交换。

依兰毛绒球陷在鸦绒被里。

奇怪的是,她原以为的撕裂疼痛并没有到来。毛绒球身体里面完全感觉不到克苏尔特的存在,除了非常虚弱之外,她没有任何不适。

怎么不痛?

她抬起一对小黑豆眼,望向他。

他恍惚了一会儿,然后不自觉地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扩了扩胸,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飘。

依兰紧张地盯着他,她想,这的确像是一个人刚刚摆脱剧痛的反应。

他瞥了她一眼。

只见这只毛绒球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她任凭自己陷在鸦绒被里面,一对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起来非常虚弱。

他挑着眉,轻飘飘地说:“看什么,觉得身体不适?呵,这是轻的。因为克苏尔特实在太弱,击杀他的时候我过于大意,不小心受了一点小小的皮肉伤,知道你孱弱又娇气肯定受不了,所以我消耗少少的力量,替你封印了痛觉。”

依兰毛线球又掉了金豆子。

这个家伙,真是要面子不要命!要不是她已经知道了真相的话,单看他这副欠揍的样子,还以为一切真像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她的胸腔里很酸很涩。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要浪费力量在她身上。

这么一想,眼泪更是汹涌澎湃。

“啧。”他满脸嫌弃,把她抓了起来,“哭什么?真难伺候。”

“呜……”她痛痛快快地大哭,“我就是难受!”

一对圆溜溜的黑豆眼挤成了两条弯曲的缝,眼尾的绒毛全都皱了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他被她这副蠢样逗得愉快大笑。

依兰透过一片模糊泪光,凝视着他的脸。

她抽抽噎噎地想,真是有趣,承受了所有痛苦的那个在哈哈大笑,被庇护的那一个反倒在嚎啕大哭。

她又想,下次想要发火之前,记得回忆一下他今天的好。

她再也不想和他吵架了!

依兰下楼吃早餐时,听到妮可站在门口,和几个邻居婶婶们聊北方的黑巫之乱。

“黑巫经过的村庄啊,连一个活人都留不下来!黑巫们对着村庄撒出瘟疫的种子,风一吹,每一个人都会染病,不到半个小时就会痛苦地吐着黑血死去!死掉之后,皮肉马上枯萎,变成一具干瘪的黑尸!只要离那些黑尸稍微近一点,都会感染上瘟疫的!”

“噢天哪!这到底是谣言还是真的?这么可怕的黑巫,为什么国王还不出兵消灭他们!”

“听说是军费不够。哎呀真糟糕,再这样下去,黑巫们迟早会跑到我们这里来!”

“那可怎么办才好啊!天哪天哪,这可真是太可怕了,呜呜我可怜的小玛菲,她才三岁呀,就要面对这样的灾难吗!”

“只是军费问题的话,贵族们怎么就不掏钱出兵呢?他们那么有钱!”妮可的嗓门特别大。

“他们又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宪兵、骑士、私人军队,都会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再不济,他们还能坐船、坐车到其他地方避难去!黑巫要是真的过来,死的只会是我们这些平民!国王出兵,为的是我们平民呀!”

“噢!我愿意给军队捐一些钱,但愿赶紧出兵吧……”

依兰愤怒地重重一拍桌子。

“嘭!”

三位聊天的妇女被吓了一跳。

“小依兰,你怎么了?”

依兰把革包往背上一甩:“没事,我上学去了。”

她闷头向前走。

很显然,这就是贵族们的舆论战。

依兰已经预见了他们的成功。

这才刚刚开了个头,平民就已经愿意慷慨解囊了。

可想而知,等到新税令真正颁布下来时,平民们早已自己说服了自己,说不定还要庆祝终于可以发兵平乱呢。

她生气地把史蒂文森街道里的青苔踢得乱飞。

这不是平民的错,他们勤劳、隐忍,甘愿捧出自己的劳动果实,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忍耐,噢,忍耐。’

依兰来到学院时,整个人处于炸毛状态。

她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既忧心着魔神的那件事情,又被糟糕的现状气到沤血。

“噢我的甜心!是谁惹你生气了?”保罗一扭一扭地凑了过来,“跟我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依兰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把你乱花的钱都省下来,充作军费。听见没有!”

保罗捂着嘴巴夸张地笑了起来:“噢!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都听你的!今天回去就办!”

他无条件的服从和配合,让依兰怔了一会儿,心里不禁萌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信徒……

那该……多好啊……

拥有强大的力量,想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在她发愣时,詹姆士导师正好走了进来。

看到这位秃顶导师,依兰就像是被一盆冷水给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