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个交换身体的诅咒是怎么回事了?!
依兰小毛线一下子来了精神,差点儿激动得趴到他的脸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好笑又好气:“我让你许愿,你却问我是谁。于是契约达成,持续到你知道我的真名为止。”
依兰瞪着他。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把真名告诉她?
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我明白了!你丢了脑袋,所以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真名了!等到找回你的脑袋,想起名字之后,这个诅咒就解除啦!”
她懂了,契约是要让她和他一起,为他找回真名。
她激动地转了两个圈圈,小黑豆眼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这副迫不及待想要摆脱他的样子,令他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呵,”他扯起唇角,“别高兴得太早,你以为神明恢复了瀚若星河的记忆之后,还会记得起一只蚂蚁吗?”
依兰眨了眨眼睛:“……这样吗?”
“当然。”他冷酷无情地说,“神明活了数不尽的岁月,经历过恒星的消亡,见证过无数物种的生灭。而你,在时间长河中连蚂蚁都算不上。解除诅咒之后,我当然会忘了你。”
依兰小毛线缓缓垂下了满身绒毛。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忽然十分低落。
解除诅咒……他就忘记她了。
好和坏,开心和吵架,一起经历的那些冒险……通通一笔勾销。
他不会杀掉她,也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她将拥有美好的前程,有爵位、成为一名魔法师,和一名英俊善良的骑士结婚……
这么想着,眼睛里却不知不觉滚出了两颗小泪珠。
“啧。”他嫌弃地别开了脸,“和你待在一起,我都快要被眼泪淹死了。”
依兰小毛线透过一片泪光望向他,看见他已经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面。
她想:他肯定不可能躲起来哭吧?能摆脱掉这个糟糕的状况,他不知道多开心。
这一夜她没有出去练习魔法,她静悄悄地蹲在枕头上,看着他的后脑勺发呆。
她当然不会舍不得他!
她只是……有点习惯了这个毛绒绒的身体而已。
它多可爱啊!
依兰把自己团在枕头上,自己蹭自己的绒毛。
天亮了。
他坐在她的床沿,声音平静得寡淡:“几点去郁金香庄园?”
“十点,”依兰的声音很轻,“昨天请皇家骑士替我预约过。”
“嗯,我会看着。”
“诶?”依兰抬起眼睛,“那里都是光明圣物,你……”
“保罗。”
“噢……”她呆呆地点了点头。
保罗的灵魂献祭给了他,就像路易那样。
她看他没有要和她交谈的意思,就下了楼去洗漱吃早餐。
“噢,心肝,你是不是没睡好!”妮可探出一只巴掌,糊在了依兰的脑门上,“天哪,你激动了一夜对不对!噢,我和你爸爸也是这样!”
依兰抬起眼睛一看,发现妮可脸上挂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
转头一看,老林恩也一样。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为什么不好好睡觉!都变成黑眼猫头鹰啦!”
妮可瞪了她一眼:“难道你以为你比我们强在哪里吗?”
她把一面铜镜子竖在了依兰面前。
噢,天哪,她也挂着黑眼圈!
没错,昨夜她确实没睡,不知道怎么就天亮了……等等,不对,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魔神的问题!
是他没好好用她的身体睡觉!
可是,她明明看他一夜没动过啊……难道他就那样把脸埋在枕头上,一动不动地失眠了一整夜吗?
依兰的小鼻子忽然变得有一点酸涩。
嘴里的早餐也变得酸酸的,直到吃完一整盘食物,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天哪,是三个煎蛋!我都没注意味道就吃完了!”
妮可和老林恩对视一眼,双双翻起眼睛,耸肩摊手。
噢,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早餐已经可以吃三个煎蛋了呢!
这种事情依兰想都没敢想过。
依兰抵达郁金香庄园的时候,保罗也到了。
魔神并没有控制保罗,只是通过保罗的眼睛来看着。
“天啊!黑暗神大人让我帮你认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撞死我那个老头居然是郁金香庄园的管家吗?噢!我还以为大公家的管家得比别人多长几只眼睛!没想到竟然就是那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狗腿子?”保罗拧着腰肢走到依兰的面前,挽起了她的胳膊。
依兰一个激灵蹦开。
“噢!噢!”保罗高高举起双手,“很抱歉亲爱的!最近和我新交的朋友们在一起都是这样,我都快忘记自己不是女孩子了。”
依兰烦恼地掐了掐眉心。
“保罗,你将来可怎么结婚啊?”
保罗非常无所谓地耸耸肩:“当然不会结婚。我又不喜欢男人。”
依兰郁闷地看着他:“抱歉,这件事我没办好。”
保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噢不!亲爱的!你不知道我和女孩子们混在一起有多快乐!至于另外那种快乐嘛,嘿嘿嘿嘿,以前我早就习惯自己给自己快乐了,现在当然也能自己找到快乐!”
依兰:“……”听不懂,不过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她淡定地转开了头,走向庄园缓缓打开的大门。
巨大的雕花大铁门,开启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打开了一个世界。
依兰和保罗站在大门前,就像世界之门下面的两根小火柴。这扇巨大的门,在每一秒钟被拉开的角度都是完全相同的,就像一台被精密操纵的仪器。事实上它是纯人工活,两边大门各由五位身高、胖瘦、打扮都一模一样的男仆拉开。
霍华德戴着银白的手套,亲自站在门后面等待。
他的左后方站着维纳尔,右后方站着大公夫人弗丽嘉。
在路易的庄园里依兰曾见过这位夫人。
她依然年轻漂亮,保养得当,但是大概因为夫妻生活不太和谐的缘故,她经常皱眉,眉心有一道比较显老的竖纹。
她看依兰的眼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矜持不屑的。这位夫人眼高于顶,面对套着莎丽壳子的保罗,她同样高高扬着下颌,只稍微纡尊降贵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而维纳尔看依兰的目光中,明显多了一些复杂难言的东西。
依兰觉得他一定是想歪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总是喜欢想太多,大概是因为被父亲压制得太惨了。直觉告诉依兰,与儿子相比,霍华德大公可能更喜欢女儿。
依兰和保罗行了标准的上门礼。
霍华德扶着名贵的手杖,微笑:“请进,光荣的依兰骑士,以及美丽的坎贝尔小姐。听说你和依兰不打不相识,已经成了闺中蜜友。”
面对这位大贵族,保罗还是有一点点紧张的。
从前他毕竟只是一名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根本不敢让自己出现在大贵人的视野范围。
“噢,尊敬的大、大公,见、见到您很开心!”保罗紧张得有一点结巴。
弗丽嘉夫人和维纳尔双双保持沉默。
霍华德迈着标准的步子,每一步都精准地踩着一块贵重的地砖,用量过一样的步伐把依兰和保罗带进了会客厅。
这是一个很能彰显身份的房间。
它的规格和王宫不相上下,墙壁上陈列的那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壁画出自最高级的画师之手――旁人一画难求,得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就是这种级别的画师,踩着高低木架、系着油画裙,为大公装饰他的屋子。
木沙发非常沉,深深地陷在暗纹地毯里面。
贵族们的谈话在第二道茶后开始――这是依兰昨天临时抱佛脚,在王宫里记下的礼仪之一。
一般贵族待客用的茶其实就是一种常见的小枫叶,但郁金香庄园里的却是真茶。
保罗惊奇地捧着热茶,慢慢啜饮。
其实它一点儿都不好喝,论味道还不如枫叶茶甘甜,但是因为价格的原因,入口的苦味,仿佛都苦得特别有格调。
第二道茶刚刚添满,弗丽嘉夫人就按捺不住了。
“我觉得没必要兜圈子,依兰?林恩。”她傲慢地交叉着双手,扬起下颌,“也许对于你来说,受封骑士就是一步登天,有资格和我们维纳尔谈婚论嫁,但是我今天只能毫不留情地粉碎你的幻想――不可能。别说是你,就连你身边的莎丽小姐,也不可能成为维纳尔的妻子。噢,很抱歉莎丽,我没有针对你,只是实话实说。”
她这么有底气的原因,是因为昨晚和丈夫用吵架的方式谈过这个问题。
她听出了丈夫的意思,她知道霍华德完全没想让维纳尔和依兰结婚。
霍华德静静等她说完才慢悠悠地开口:“弗丽嘉,你的礼仪被你忘在房间了吗?”
他的指尖轻轻叩在茶杯上。
第二道茶饮完之前开口说话是很不礼貌的。
弗丽嘉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眉心的竖纹刻得更深了。
维纳尔抿着唇,用一种无力的、悲哀的目光注视着依兰。
昨天晚上父母的吵架他都听见了,他得到的结论和母亲赫然相反――父亲并不是看不上依兰,相反,他过分欣赏她,所以才不愿意让两个年轻人在一起。
而今天,父亲打开了正门,亲自在门口迎接依兰,这意味着什么呢?
迟钝的母亲居然连这个都没看出来!
在这个家里,霍华德就是绝对的权威,如果他一意孤行,那么除了点头之外,别人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他和依兰……
维纳尔痛苦地捏紧了手里精致漂亮的彩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