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说是什么只有现场,没有尸体,所以蹊跷得很,让我们去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陈诗羽漫不经心地答道。
“没有尸体?没有尸体我们去做什么?”我指了指我自己和大宝。
“没关系啊,出勘现场,不长痔疮。”大宝握着我的手指,把我的手拉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喏,前面那个五星宾馆就是了。”陈诗羽指了指车辆前方县城边缘的一幢十层左右的高楼,说道。
“这小县城还有五星级宾馆呢?”大宝说。
“人家名字叫五星宾馆,其实只有三星级吧。”陈诗羽估计着说道。
韩亮驾车直接开到了宾馆的停车场,发现宾馆的大门处被警戒带围了起来。正准备迎接我们的高彪局长和林法医似乎被一个老板模样的人缠住了,不停地说着什么。
“如果不是高度怀疑是命案,不至于封了整个宾馆吧?”我说,“这案子哪天的啊?”
“前天的。”陈诗羽说。
我点点头,走下了车。
“我说高局长,你们查案归查案,不至于封我们三天吧?我这些天的损失,你们公安局赔不赔?”老板模样的人看上去很恭敬,但说话毫不客气。
“说了是停业整顿,不仅仅是查案。你敢说你这里没有藏污纳垢吗?”高局长说。
“我说领导啊,这都是法治社会了,你这样说,得要有依据吧?”老板说,“你们公安扫黄赌毒搞得这么风生水起的,我们哪里敢违法啊?你们没有什么证据,可不能就这样封了我的宾馆吧?我们可是合法的纳税人。”
“我们当然有证据,没有手续,我们能勒令你们停业整顿吗?”高局长有些不耐烦,“这些回头说,我现在有事情了。”
“这是怎么了?”我笑着和迎上来的高局长寒暄。
“事儿挺蹊跷的,我们进去说。”高局长掀起警戒带,让我们进入了宾馆。
这是一个十层楼的三星级宾馆,规模也不大,但此时楼内冷冷清清,还是显得有些空旷。高局长把我们带到了二楼的一间会议室里,里面坐着不少警察,有技术人员,也有侦查人员。
“案件是这样发生的。”高局长还没在座位上坐稳,便说道,“一个从外地过来我们洋宫的旅行者,叫什么来着?叫什么不重要了。他半夜起来上厕所,把手机放在抽水马桶水箱盖上,结果手机掉进了水箱和墙壁的夹缝中。他就把手伸进夹缝,把手机掏了出来。然后一觉睡起来,发现自己手上有很多血。开始还以为自己哪里出血了,但看来看去,就只有手上有血。于是他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抽水马桶水箱后面有血,就报警了。”
“就这事儿啊?”我有些惊讶。
“不仅如此。”林法医接过了话茬,说,“我们利用鲁米诺对现场进行了处理,发现现场卫生间地面上、浴缸里到处都有潜血痕迹,并且有明确的打扫现场的痕迹。后来,为了防止是动物血,我们也对血迹进行了DNA检验,检出一名女性人类的DNA基因型。”
“这,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我沉吟道,“不是没找到尸体吗?也没发现伤者?现场血量很大吗?”
“因为打扫过,所以不敢确定,但是看血迹涉及的面积来看,血量应该是不少的。”林法医皱紧了眉头。
“这应该不难吧?”程子砚小声地说,“这是宾馆,每层都有监控,查一下进出这个房间的人的视频影像,不就出来了吗?”
“是啊,我们开始也这样想。”林法医接着说,“我们根据现场的血迹颜色分析,流血的时候大概距离案发有三到七天的时间。所以,我们视频侦查部门,就对七天之内楼道内的监控进行了快进播放。没想到的是,每个进入这个房间的客人,都离开了,没有发现失踪的人。”
“也没有疑似受伤的人?”我来了兴趣。
“没有,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林法医说。
“怪不得你们封了宾馆,老板的意见这么大。”大宝说,“他觉得自己不理亏啊。”
“我们有很多线报,这个宾馆藏污纳垢,也取了一些言辞证据。”高局长说,“但他们宾馆可能是有他们的一套对策,所以几次临检也没发现什么物证,他们对警方的抵触情绪也很强。这次利用这个借口停他的业,主要还是为了保护现场。他意见大也正常,但我们有法律手续。”
“那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我有些无措。
“我们侦查部门正在根据DNA来找人,如果找到血的主人,哪怕是尸体,也就有突破口了。”高局长说,“你们,要不去看看现场?”
“我来看看视频吧,既然不合理,就一定有不合理的理由。”程子砚细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挥手带领大家上楼去看现场。
现场是位于八楼806客房,门口被第二道警戒带拦住。
“整个房间我们都看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林法医一边带着穿好勘查装备的我们进入警戒带,一边说,“主要的发现,都是在卫生间。”
说完,我们一起走进了卫生间。
“地面上,主要都是打扫现场的痕迹。”林法医指着地面上用白色粉笔圈出来的位置说,“基本上整个卫生间地面都有潜血痕迹。分析应该是用水冲地面,然后用毛巾等物体擦拭的。因为下水道口有强血迹反应。另外,就是墙壁上了。墙壁是瓷砖的,也有擦拭的痕迹,你们看,这些粉笔标出来的都是。”
“全是擦拭状血迹?”我戴上眼镜看着墙壁,说。
“不,有不少喷溅状血迹。尤其是这个马桶水箱给我们拆了以后,看到后面的墙壁是喷溅状血迹的。”林法医指了指头顶,说,“另外,屋顶吊顶上也找到几处喷溅状血迹。”
“这么高?”我抬头看着天花板,说,“这么高有血的话,有两种可能。一是工具上沾有血迹,随着犯罪分子挥舞凶器的动作而被甩溅出去。但是这样的血迹一般都会排列成一趟黏附上去,比较有规律性。而且因为黏附的血迹是一滴一滴的,所以血迹是小点状。可是这个天花板上都是大滴的血迹,且排列没有规律性,那么只有可能是被害人的大动脉破了,才能喷出这么高。”
“是啊,所以我们分析血的主人,应该死了。”林法医耸了耸肩膀,说,“这才会这么兴师动众,没立案的情况下,就调动了这么多人组成专案组。”
“我支持你们的观点,不过需要我们为破案做贡献之前,首先要找得到尸体才行。”我说,“以前都是有了尸体去找尸源,现在是只有DNA来找尸体。我们有力气也使不上。”
话还没说完,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响,陈诗羽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对我们挥着手,说:“你们来二楼一下,子砚发现问题所在了。”
“这么快!厉害啊!”林涛惊呆了。
我们下了电梯一路小跑到会议室里,看见程子砚正在电脑面前颦眉看着屏幕。大宝忍不住问:“小羽毛说你找到问题了,什么问题啊?”
“哦,很简单的问题。”程子砚抬起头莞尔一笑,说,“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房间进去的人有没有都出来。因为是要看七天时间的嘛,所以不得不快进去看。尤其是客人入住后的晚间时间,基本都是十六倍率快进。而且,这个时间段楼道里也没有人。这样,监控中断了两个小时,也不容易发现。”
“监控中断?”我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中间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监控是不工作的?”
程子砚点点头,说:“问题就是在这里。在这监控不工作的两个小时内,有人进入这个房间的话,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去,那就是这个老板在作案啊?不然怎么控制监控?”大宝说。
“也不一定。”我说。
“是啊,不一定。我是说,关闭监控不一定是杀人。”程子砚说,“开始我还怀疑是不是巧合,正好监控出问题什么的。但刚才我调阅了其他楼层同一时间的监控,是没有中断的。不过,在这个时间,电梯和大堂的监控却是同时中断的。”
“那就说明不是监控系统的问题,会不会是这几个视频探头的硬件问题?”我问。
“从监控的工作机理上看,这种可能性不大。”程子砚说,“而且,我刚才又看了一下其他的视频。在这七天时间里,有三层楼在三个不同的晚上,分别中断了两个小时。极为凑巧的是,这三个时间段,电梯和大堂的监控也都中断了。这就很有意思了。”
“有规律,就说明不是机器的问题了,是人为的了。”我说,“而且,不可能在七天之内杀三个人吧?所以人为、定点、定时关闭监控,会是为什么呢?”
高局长正准备说话,一名侦查员推门进来,说:“查到了,8月24日中午,806房间确实被开房了,不过登记的身份证,是宾馆一名保洁阿姨的身份证。”
“那肯定是不对的。”程子砚说,“视频里,是一个穿着短袖、戴着兜帽、身材高大的男人。”
“这,是什么情况?”我的思维跳跃着,跟不上程子砚的节奏。
“视频监控中断的那一天,是8月24日,这和我们技术部门推测出血的时间一致。”程子砚微微一笑,说,“而这一天,正好有一个男人入住,第二天中午离开。如果出问题,就只有可能是这一天关闭监控的那两个小时中,有一个女子进了房间。恰巧的是,这一天开房的信息居然是宾馆内部的保洁阿姨,这,说明什么呢?”
“今天早上你不还在和我抗议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高局长在坐在审讯椅上的宾馆老板面前走来走去,说,“还说你没有藏污纳垢,那你说说,你定点、定时关闭特定区域的监控,又利用自己宾馆职工的身份证帮人冒名开房,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你看高局长,这个,这个……”老板转着眼珠,绞尽脑汁编造谎言。
“毕竟806这个房间里发现了大量的人血,所以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和这桩谋杀案有关。而且,可能还不止这一桩。”高局长没等老板开口,抢先说道。
“我的妈呀,高局长啊,你可别吓唬我。”老板这一惊,差点没从椅子上坐到地上去,他颤抖着说,“我说实话还不行吗?我全说!你可别赖我杀人啊。”
“那你说说看,我看你说的合理不合理。”高局长坐到凳子上,跷起了二郎腿。
“我们宾馆罩着一帮‘小鸡’。”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
“别给我整这些黑话。”高局长厉声说道。
“哦,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提供场地给一帮风尘女子,仅此而已,仅此而已。”老板说,“真的不是我组织的啊,组织卖淫那可是犯罪,我不会干的。”
“不是你组织的?那为什么来你这儿?你们什么关系?”高局长追问道。
“什么关系?啊,嗯,我们是客户关系,客户。”老板说,“是这样的啊,领导你别急,我慢慢来说。这帮女子呢,和我谈了一笔生意。她们接到一单生意,就会来我办公室和我说一下时间。然后我就让前台安排给她开一个虚拟名字的房间,并且通知保安室在她指定的时间里,关闭她所进出通道的监控。这样,她们就可以用‘安全’‘无记录’等等广告语来招揽生意了。因为安全,她们的生意也就更好,而且价格也就更高。每成交一笔生意,她们除了支付我宾馆的房费以外,再多支付一百块钱。”
“这样的‘客户’,你有多少?”高局长问。
“这个,我没统计过,但我们真的不怎么认识的,就是脸熟而已。”老板解释道。
“不打交道?那她们怎么给你支付钱款?”
“都是她们来我办公室的时候,直接付现金。”
“抢杀卖淫女?”坐在审讯室楼上,通过审讯视频观看审讯的我,沉吟了一句,转头对身边的程子砚说,“你把嫌疑人的影像调出来给我看看。”
“好。”程子砚点头说道,“你看,这是8月24日下午,嫌疑人入住的时候的影像。”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8月24日下午五点,一个穿着蓝色短袖戴着兜帽的男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进了宾馆大堂,和前台简单沟通以后,拿了一张房卡,匆匆走进了宾馆电梯,然后进了房间。
我将这几段视频看了几遍后对程子砚说:“再看他25号离开的视频。”
程子砚点头操作,屏幕上出现了次日中午这个楼层的监控。一样身材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依旧戴着兜帽,拖着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下电梯后,把房卡交到前台,径直离开了宾馆。
我同样是把这段视频看了好几遍,说:“箱子有猫腻。你节选一下24日男人在电梯里的视频,还有25日男人离开宾馆时候的视频。”
不一会,程子砚把两段视频节选好,放在同一平台上一起播放着。
“你看,24日在电梯里,男人下意识地提动自己的行李箱,几乎毫不费力。在下电梯的时候,行李箱和电梯门槛颠簸了一下,甚至把箱子颠翻了,男人也是毫不费力就将其纠正了。”我说,“但是,25日男人出宾馆的时候,在大门口的门槛处,同样是颠簸了一下,箱子很稳。”
“你是说,24日,是空箱子,但是25日,箱子就很重了。”程子砚细细想了一下,说,“很有可能尸体就在箱子里。”
“那正常啊,如果不是在视频监控关闭的两个小时内挪出尸体,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尸体装在箱子里带走的嘛。”林涛说。
“是啊,这个我原来就想到了,但是看到视频,我似乎想到了更多。”我微微一笑,说,“重点是,嫌疑人进宾馆的时候带的是空箱子。”
“你是说,他来这里杀人,是有预谋的。”林涛眼睛一亮。
我点点头,说:“对!杀害卖淫女的案件动机,通常只有两种。一是因为嫖资纠纷激情杀人,二是抢劫卖淫女杀人。如果事先就有预谋的话,那么动机就是第二种了。”
“有道理。”林涛说,“如果真的是预谋抢劫卖淫女的,加之这个可恶的老板的行为无异于帮助杀人犯毁尸灭迹,这案子就比较麻烦了。”
“最先还是要搞清楚尸源。”我说,“卖淫女这个群体,有的时候连搞清楚尸源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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