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延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每次侯爷和圣上单独谈话之后,心情总是不好。
他知道,自家侯爷对圣上的情绪颇为复杂。
皇室,就连父子亲情都不再纯粹,更何况是圣上和侯爷之间呢?
厉晟调过马头,朝城外而去,前前后后,他在京城待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回去的路上,他的神色并不比来时有所好转,反而是彻底冷了下去,平平淡淡,不见一丝情绪。
他亲眼见到景帝,才能看出景帝的身子如何。
两年前,就已病重的身子,撑到如今,也是不易。
这怕是他见圣上的最后一面。
他倒是庆幸这次回来了。
不管如何,那人终究是疼爱过他的亲舅舅。
他此次能出来,是圣上的恩典,也未必没有圣上的算计。
最后这一段时间,京城中形势绝对会更加严峻,他若不在京城,可避开这一切。
避开这一切,就代表远离权力中心,这其中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他厉家,已经足够圣上忌惮了。
想起景帝的一番话,厉晟轻讽地扯了扯嘴角。
他身为有封地的诸侯,被留在京城三年,只因到了及冠之年?
身边只跟了数百的厉家军。
父亲远在封地,十数万厉家军全在封地。
所有人都认为当今对他荣宠有加。
却忘了,他身为简毅侯府唯一的子嗣。
有他在京城,不管他父亲是何意,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安分留在京城中三年,还是不能打消他心中的狐疑。
从五年前提起的赐婚,随意他拒绝,便拖了五年。
这是他不愿,又何尝不是当今想看见的。
厉晟知道,圣上对他的确有几分真心所在,可这几分真心,比起这大好江山,却算不上什么。
不管他是否有心,圣上绝不可能信任他。
因为,厉家军属于私军。
自□□开始,一直至今未曾变过的私军。
这份权力,他们厉家不能交,也不敢交出去。
厉晟扯了扯嘴角,将这份念头抛下,吩咐全速前进。
短短三日,他就有些想那人了。
梧州城,容悦待在院子里,窗边的栀子花已经冒了嫩芽,可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
自从厉晟回京后,她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做什么都提不上精神。
玖思眼瞧她这副模样,心底担忧,却又不敢说出来,每日都会偷偷跑出去问祁星,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总得不到准确的时间。
玖思叹了口气,拍了拍脸颊,笑着走上前去:
“夫人,厨房将晚膳送来了。”
见容悦蹙起眉头,似又要说不用,她忙忙开口:“夫人中午就未用多少,您这几日都没有吃下什么,若是侯爷回来了,该怪罪奴婢了。”
容悦无法,走到桌子前随意用了些,就让人撤了下去。
玖思不好多劝,见她露了一丝疲倦,就忙伺候她沐浴更衣。
即将入夏,可因容悦的身子,屋里并未用冰盆,又怕她觉得热,就将窗户打开了些。
可这时的天还是有些凉的。
容悦躺在床榻上,贴着墙壁阖着眸子睡觉,没有一会儿,她就打了个冷颤,醒了过来。
她眼睛都未睁,蹙着眉,翻过身,继续强迫自己入睡。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她整个人身子一僵,贴着背后有些凉意的胸膛,她控制不住地颤了颤眸子。
这些日子的提不起精神似乎都有了原因,心底的相思突然冒出来,让她涩了涩嗓子,生疼。
他在时,她从不知,她会这般想他。
做任何事,都无法让她提起兴致。
将身子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她翻过身,紧紧搂住男人的腰,忍着那腔涩意,咬唇细声说:
“……侯爷回来了?”
厉晟用锦被将女子盖住,刚进来时,看见女子紧贴着墙壁睡时,就已让他心底软地一塌糊涂,让他下意识地将她抱在怀里。
女子细软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垂下眸子,夜色有些深,让他声音里都透着些温柔:
“嗯,本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彼此想念……
熬夜使我颓废,连作话都不知道写啥
小天使们早安,明天见
第64章
自从厉晟回到梧州之后,容悦的生活又似回到从前一般。
可是容悦从厉晟这些日子越发忙碌中也看出了端倪。
在回京前,其实厉晟并不忙。
而现在,容悦醒来时,总看不见他的人,只在用晚膳时,才能与他多待一段时间。
已近中秋佳节。
这是容悦和厉晟认识后的第三个中秋。
这几个月,厉晟总是不见人影。
今日却是难得的在午膳时出现了,并且用完午膳后,也未离去。
容悦站在花架前,拿着剪刀修着盆栽,侧过头去看他:
“侯爷今日不忙了?”
她无事,自然是给自己找了些乐趣,今日在看会儿医书后,她总会折腾下这些盆栽。
索性她修剪得还尚不错。
便任由着自己这般玩闹下来了。
厉晟半靠在软榻上,一手拿着从容悦那里翻来的话本,偷的半日闲暇,视线落在一旁的佳人身上。
容悦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话本,有些无奈地斜了他一眼。
厉晟失笑,笑意又很快散了去,他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话本上。
想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他眸色有片刻的暗沉,又很快恢复自然。
忽然,他好像是随意问道:“阿悦在梧州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这话问得突然,可话中却隐隐透着些许旁的意思。
让容悦持着剪刀的手一歪,眼前的盆栽瞬间毁了去。
容悦也没了心情,将见到递给一旁的丫鬟,在玖思端过来的水盆中,净了净手,轻步走到男人旁边。
厉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将人拉到她一旁坐下。
容悦方才仰着白净的脸蛋看他,细眉微蹙,声音有些轻:“殿下是何意?”
厉晟抬手抚过她脸颊,眸色微闪,他笑了笑,并未有隐瞒:
“我们恐怕不会在这里待上多久了。”
容悦颤了颤眼睫,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一时间有些怔愣。
他早就告诉她,离开时会带她一起回京。
可这近三年中,他从未明确地提出回京的时间,突然被提出,容悦有些茫然。
顿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葱白的指尖无意识拉住男人的衣袖,她轻扯了扯嘴角,微扬起一抹浅笑,与往常无异地道:“嗯。”
可她的指尖却因用力有些发白,厉晟低头,视线从她指尖略过。
他看着女子澈然的眸子,了然她的心态,将人搂进怀中,他笑着问:“紧张?”
容悦咬了咬唇瓣,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不紧张,自然是不可能的。
乍然要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她自然是紧张的。
可她抬头看了看男人轻挑起的眉梢,她抿了抿唇,可又不止是紧张。
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何感受。
有些紧张,有些无措害怕,甚至还有些期待。
厉晟忽地埋在她脖颈间,无声失笑,他抬起头,蹭了蹭她脸颊,低声安慰:“别怕,有本侯在。”
容悦脸颊有些红,嗔瞪了他一眼,可听了他的话后,那些莫名的情绪也的确散了去。
她靠在他的怀里,指尖轻点着他腰间的玉佩,有些好奇地问:
“殿下怎么今日忽然谈起这事了?”
往日提起回京,他则是能避就避。
甚至不惜多次上奏请旨。
厉晟抚着她后背的动作微顿,又不着痕迹地恢复自然,他轻挑着眉梢,似随意道:“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本侯都快要忘了京城长什么样了。”
容悦眨了眨眼睛,半撑着身子起来,凑得厉晟越发近了些,她微蹙起眉尖,轻声透着些许担忧:
“……侯爷,可是发生什么?”
这三年时间,厉晟从未在她面前隐瞒,所以足够容悦了解他了。
他虽若无其事地笑着,可容悦却能感觉到他心情并不好。
厉晟顿了下,他动了动口,似还要在说什么,可女子脸上的担忧越发明显,他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阳光从窗格间洒进来,阴影打在他脸上,一时之间看不清他的神色。
半晌,他才慢慢说了一句话:
“京中传来消息,圣上卧病在床,现已昏迷不醒。”
容悦震惊,她看着厉晟忽然平淡下来的神色,指尖微动,她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当今圣上是他的亲舅舅。
听闻,那位对他甚是宠爱。
她不知传闻是真是假,可看着厉晟的神色,她意识到,那些传闻中定是有些真的。
否则,眼前的人不会这般。
容悦哑了声,良久才能说出一句:“侯爷,你……别难受……”
她咬了咬唇,心底有些难受,不是为了圣上,而是因为眼前的人。
她没见过他这副神色。
他从来都是淡定自若,游刃有余,对任何事都似乎是漫不经心的。
厉晟有些讶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为她突然红了眼的情绪,有些无措。
其实圣上的消息,他早有预料。
那人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他对圣上的感情有些复杂。
如今不过有些怅然罢了,伤心也许有,但绝称不上难过。
甚至比不上眼前人,让他顿时无措。
厉晟坐了起来,拿过她的帕子,替她擦着眼泪,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侯怎么欺负你了。”
容悦也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头去,片刻后,又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说自己为何哭,只好瓮声瓮气地:
“侯爷刚刚面无表情的,吓到我了。”
厉晟将她抱住,听着她不知是埋怨还是撒娇的话,暗暗挑了挑眉,发觉这人比以前似黏人了些。
不过,他乐在其中,自然不会挑明。
他顺着她的话,说:“行,是本侯的错。”
哄好了她,也没有再去想京中的事。
他眯了眯眼睛,忽地想起来什么,颇有兴致地说:
“阿悦喜欢什么样的院子?”
他刚刚想起来,这印雅苑是她嫁入罗府就搬进来的,住进来前,罗府定不会问过她的喜好。
既然要回京,那便依着她的喜好,布置院子也好。
容悦微怔,不知怎么突然说到这儿来了,却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厉晟拧眉,刚要再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庄延急忙的声音:
“侯爷!祁星来报,靖王妃和庆雅公主朝正朝梧州这边赶来!”
容悦抿唇,看着男人陡然皱起的眉头,安静下来。
厉晟从软榻上起来,声音微沉:
“到何处了?”
“快入梧州境了!而且……好似不止一波人。”
容悦依旧坐在软榻上,仰头看了看男人,连忙说:“侯爷有事快些去忙吧。”
厉晟点了点头,他从庄延话中猜到了些什么,沉着脸色走了出去。
他并不是担心靖王妃等人的安危。
而是,他与靖王还有交易。
容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对朝政上的事只是一知半解,知道的一两分,还是靠厉晟说给她听的。
只是她知道,厉晟第二日和她说,要去城外一趟。
这个城外,并非是单独指梧州城。
而是梧州边界。
厉晟留下了祁星,就带着人匆匆而去。
直到五日后,方才回来。
她是从祁星那里得到消息的。
她准备出府迎厉晟的时候,祁星拦住了她,皱眉说:
“夫人,侯爷派人来说,让夫人先别出去。”
容悦攥紧了手帕,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祁星看了她一眼,想着侯爷本就是担心她,与她说也无妨,微压低了声音:
“靖王妃一行人来得并不容易,队伍里可能见了血。”
容悦脸色微白,知道了厉晟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再想要出去。
可她不出去,祁星却是要迎出去的。
容悦站在门口,捏紧了手帕,皱了皱眉头,玖思过来扶她,有些迟疑:“夫人,祁大人的话是何意?”
容悦打断她,没有回答她。
只是朝院子外看了一眼,就转身回了屋子。
她听了祁星的话后,有些庆幸,厉晟虽是诸侯,却并非是皇室中人。
毕竟走上那条路,太过艰难。
圣上病重,那些成年皇子,自然忍不住,即使大局已定,他们也不可能毫无作为。
容悦坐在屋里,有些不安地,时不时朝外看去。
半个时辰后,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容悦连忙站起来,险些打翻了茶水。
就见厉晟大步走了进来,除了有些风尘仆仆,并未见伤痕。
可容悦却并未放心,走上前去,担忧地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侯爷去得匆忙,也不多带些人。”
她不会干涉厉晟做的选择,可是她却从祁星那里听说,他把一半的厉家军留下了。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留下那么多人,可还是因为担忧,忍不住地抱怨。
厉晟身上的玄色锦衣有些褶皱,他听着容悦的抱怨,轻挑眉,什么都没说,只道:
“安排两个院子。”
容悦没有多问,转身就吩咐玖思赶紧去办。
等玖思下去了,容悦才得空,有些迟疑地问:“靖王妃等人无事吧?”
gu903();厉晟摇了摇头,喝了一杯桌上的茶水:“靖王妃的确没事,可本侯去得晚了,没有救下她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