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四周并未有多少人,她刚一出声,周围安静了下,关昃皱眉看向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余光瞥见厉晟拧眉看过来,他干笑了两声,打着圆场,斥责佟氏:
“侯爷和夫人忙碌,你就别添乱了!”
佟氏拧了拧帕子,笑了两声,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容悦轻蹙眉,不知关府打得什么主意,她不经意瞥见佟氏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正隐晦地朝她旁边看去,她心下一顿,她身边站着的是厉晟。
她眸色微凉,下意识想起了容研,她淡淡笑了下,疏离道:
“不必了。”
厉晟心底嗤笑了声,他便说,关府不会是简简单单地宴请容悦。
不过,他懒得去想关府的心思,搭上容悦的肩膀,朝关昃颔首后,就要带着容悦离开。
他们没有看到那女子陡然失落的神色,咬了咬唇,却不敢再多做什么,只是视线一直落在两人身后。
佟氏看见,有些不忍,又有些斥责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轻声斥道:“你啊!怎不让为娘省点心?”
那女子,也就是关如嫣脸颊微红,还有分歉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女儿……女儿就是、喜欢他……”
佟氏顿时泄了气,她生关如嫣的时候损了身子,这是她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自幼便是放在手心疼爱的,此时自然不愿违了她的心愿。
她沉思了片刻,说:
“当初那件事,是我府上对不起你表姐,你若一心是他,为娘豁出去这张脸,也为你求下这段姻缘。”
关如嫣还来不及欢喜,眸色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她松开了攥着佟氏衣袖的手,有些伤心,却是勉强勾起一抹笑:
“都是女儿劳烦娘亲费心。”
她咬了咬唇,终究心底还是放不下,她低着头,眼眶泛了些红:
“女儿再努力一次,若是还不行,女儿便收了心,不再去奢求。”
佟氏见不得她这副样子,轻叹了口气:“既如此,他们应还未走远,你去吧。”
关如嫣吸了吸鼻子,服了服身子,转身坚定地跑了出去。
两人朝外走去,关昃在一旁为二人引路,路过竹林的时候,两人遇到一个男子,关昃神色一变,慌忙斥道:
“你怎么在这儿?还不快退下?”
那男子一怔,还不待行礼,虽未反应过来为何,却依言准备退下。
倒是厉晟眯了眯眼睛,倏然不明意义地笑了下:“这是府上公子?”
容悦看了一眼那男子与关昃极其相像的容貌,即使猜到他的身份,也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偏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厉晟突然出声,关昃自然不好不回答,也不好让关瑞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容悦,硬着头皮回道:“正是。”
见关昃这般谨慎的模样,关瑞也猜出面前两人是何身份,他在看见容悦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后不知想起什么,微怔片刻后,才拱手行礼。
将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的厉晟,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地说了句:“的确是一表人才。”
虽是夸奖人的话,可关昃却是干笑了两声,不敢回话。
关瑞了然此时的情况,他对一旁的关昃,意有所指地说:“父亲,宇儿一直哭闹,怕是想母亲了,我来请母亲。”
他意在表明,他对容悦绝无非分之想。
不管曾经如何,至少现在,他和容悦已然绝无可能。
容悦已经有了更好的归宿,他也妻子皆有,不必引起简毅侯的误会。
厉晟自然能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容悦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道:“侯爷,时间不早了。”
厉晟敛下情绪,终于放过关瑞,挑起眉梢,笑道:“既然如此,本侯就不打扰府上了。”
他牵着容悦朝外走去,与关瑞擦肩而过。
关瑞拱手低头,容悦不曾分一丝心神在他身上,待两人走过时,关瑞方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容悦的后背。
关昃提醒道:“你去寻你母亲吧。”
关瑞回神,若无其事地笑着:“儿子这就去。”
关昃顿了顿说:“你素来都有分寸,不会让为父失望。”
关瑞笑意不变地点头,直到越过关昃时,脸上的笑意才淡下来。
他年长容悦五岁。
容悦嫁给罗玉畟时,是十六岁。
那时他已二十余一,本该早已成亲,为了年幼时,两家口头定下的亲事,他的婚事被一拖再拖。
他自记事起,便知,他有一位表妹,日后会成为他的妻子。
这是在关氏去世后,容悦第一次见关瑞,却并非关瑞第一次见容悦。
后来罗氏提亲,他当时年轻气盛,也曾想过与她立刻成亲。
可是,关昃给他分析的情景,让他根本无法依着他的性情行事。
他是关氏嫡长子,注定了背负关氏的重责。
他和容悦,从一开始,就是有缘无份。
那道他守了多年的婚约,不过是一句笑言罢了。
他脸上重新挂了笑,往前厅走去。
在关府门口,厉晟看向容悦,他问:“当真不去看看?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
他问的是,可真的不去看那孩子。
如今靖王已经和齐侯府嫡女大婚,温王大婚时,他未到,这次靖王大婚,他自然也不在。
可如今朝中形势逐渐明朗,他随时都有可能回京。
而且他见过关府的人,他虽对关府不满。
可容悦的亲人中,也只有关府堪可入眼。
他就算再不满,也要为她考虑,她身后有人支持,总比独身一人来得好。
容悦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轻笑了下,敛下眼睑:“侯爷不必担心,我和关府本就不熟,何必过去?”
既然决定了要走,何必要在这里留下牵绊。
厉晟没有再劝,牵着她准备上马车。
就在这时,从关府中跑出来一个女子,容悦听见动静回头,神色微顿,淡淡地看着那女子朝她弯了弯身子,随后去看厉晟、一旁站着的庄延。
容悦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岔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厉晟挑了挑眉梢,忍着笑意将容悦扶上马车,自己也进去后,才笑出声:
“阿悦是以为你那表妹也心悦本侯?所以才急匆匆地要离开?”
容悦脸色羞红,想要反驳,可偏偏厉晟说得是事实。
她咬了咬唇瓣,眸子轻转了转,微哼出声:“侯爷天人之姿,曾引得我那二妹对你倾心不已,多一个表妹,也不足为奇。”
厉晟轻啧了声,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照阿悦这般说,那岂不是都是本侯的错?”
容悦扯了扯嘴角,轻笑着说:
“侯爷自知便好。”
厉晟不与她争,只将她搂进怀中,笑颇为得意:“既然如此,那阿悦可要守好本侯,省得本侯被那些狐媚子勾了去。”
容悦惊呆:“侯爷从哪学的话?”
狐媚子?容悦从未听男子说过这一词。
反倒是厉晟看她这副模样,有些诧异地拧眉:“你们女子不都是这般说的吗?”
容悦轻扯嘴角,有些一言难尽:“侯爷也知是女子说,那侯爷从哪听来的?”
她轻挑了下眉梢,有些狐疑:
“我记得不错,侯爷身边皆是男子伺候,怎会听得这些话?”
她上下打量着男人,又想起他不时蹦出的令人震惊的话,越发生了狐疑。
厉晟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会,理所当然地说:
“从你那些话本里啊。”
容悦一顿,脸上神色顿时僵住,有些气恼地拿帕子扔他:
“日后,你不许再从我那偷看话本!”
容悦简直不敢想,日后他回京后,在旁人面前若是说出去这些话,旁人还不以为皆是她带坏了他?
厉晟接住她的手帕,见她恼得脸颊通红的模样,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梢。
他不许看,为何她能看?
不过他没将这话说出来气她。
容悦深呼吸了一口气,想着回去将那些话本收起来,顿了顿,她有些迟疑地问道:
“庄延与我那表妹?”
厉晟捏着她软若无骨的手指,听闻此话,头也微抬,并不感兴趣,只是她问了,才皱眉仔细想了想回答:
“本侯原也没有在意。”
“刚刚才想起,之前庄延似乎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容悦一手托腮,起了一分兴趣:“那、庄延可喜我那表妹?”
厉晟看了她一眼,微顿后,才摇了摇头,他敛着眉梢,透着丝丝薄凉。
得了答案,容悦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其实她隐约也猜到了些,庄延的身份应是不低,也并非所有人都似她这般幸运。
而外面被关如嫣叫住的庄延,有些惊讶,他一手背在身后,朝关如嫣点了点头:
“关姑娘可有事?”
他笑意浅然,得体不失一丝礼数,他本就是世家出身,只是在厉晟跟前任职罢了。
又并非是什么人都能当厉晟的亲信。
关如嫣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红着脸低下头,此时门前许多人,女子家的羞涩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支支吾吾地:“庄大人,我……我……”
庄延眸色微闪,他识人过多,不似厉晟那般一点都未曾接触过男女之情。
他一眼就看出了眼前女子的心思。
可他心底却没有什么感受,不管是他本来的身份,还是在简毅侯面前的红人,想嫁给他的女子从来都不会少。
更何况像他这种人,本对男女之情没有多少兴趣。
他知晓,若是他有了心悦之人,求到侯爷面前,侯爷可能会给他一个恩典。
可是,庄延清楚地知晓,自己对眼前这位,没有半分心思。
所以,他没有等女子说完话,便隐晦地点明了自己对她无意,没去看女子陡然惨白的脸色,他坐到马车前,马夫渐渐朝罗府而去。
关如嫣眼圈微泛红,捏在手中的香囊,连拿出来的机会都不曾有。
这两年内,她见过庄延许多次。
这并非两人第一次交谈,这次宴请容悦,也是她的主意。
关府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因为曾经那事,他们心底微许愧疚,并不好意思,是她想要见庄延,才求着佟氏送了请帖给容悦。
她站在门前,捏紧了手中的香囊,直到那马车没了影子,才转身朝府里走去。
她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些人,本就不属于这梧州。
第62章
春去夏来,自那日赴了关府的宴会后,容悦陆陆续续又接到了许多帖子,她一时有些头疼,她不喜与梧州这边的人打交道。
她只好称病,将所有事都推了去。
心底隐隐后悔那日去关府赴宴。
端午前夕,厉晟从外面回来,不知得了什么消息,面上带着笑,明显得心情甚好。
容悦一时好奇:“侯爷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厉晟放松地坐在软榻上,极其自然地吃下她手中的糕点,笑着说:“端午,本侯不必回京。”
对于他来说,越晚回京越自在,怎能不高兴?
容悦这两年越发了解他的性子,自然知道当初他的那番说辞并不是全部的理由,终归到底,还是他太懒,不愿掺和那些事,才不想回京。
因此,闻言,容悦也只是不雅地斜了他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每年佳节时,他总会这么来一遭,容悦从一开始的陪着他欢喜,到现在的内心毫无波澜。
厉晟轻啧了一声,心中越发觉得这女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可偏生还不能像对军队里那些人一些罚。
两人就这番话题,随意说了两句,确定最近不会回京后,两人就谈起了该如何过这个端午。
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厉晟刚上奏,征得景帝的同意,无需回京。
端午后一日,他就收到了一则信息,让他神色瞬间一变。
当时容悦就在他身旁,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厉晟神色微沉:“皇后殁了。”
容悦手中捧着的茶杯险些被她不慎摔在地上,她愣了片刻,稳了稳心神:
“怎么会?先前丝毫没有预兆?”
纵使当今皇后不受宠,可她终究是靖王的养母,怎么会突然身亡?
厉晟的神色有些难看:
“自打沈婕妤入宫后,皇后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可昨日却是突然暴毙。”
这些日子,厉晟偶尔会和她说起京中的情形。
她自是知道,这沈婕妤是皇后亲自接进宫的,是靖王的嫡亲表妹。
可这沈婕妤原先却不是为了圣上准备,而是为了靖王。
容悦从厉晟这儿听了不少宫中秘闻,其中就有皇后和靖王妃不和的一事。
其实说起来,这靖王妃还要叫皇后一声姨母,因为靖王府的生母是皇后的嫡亲妹子。
但是皇后却是处处为难靖王妃。
甚至连之前的梧州旱灾都想安在靖王妃头上,让她背上灾星的名头,只是后来未得逞罢了。
至于为何,这其中的隐晦,却牵扯过多,厉晟也未同她说清。
她只知晓,当得知沈婕妤入宫后,皇后就卧病在床。
容悦咽了咽口水,将水杯放下,微抿唇,小心地询问:“昨日是端午佳节,宫中应有端午宴才对,怎么如此?”
这到底是宫中隐晦,但是,她着实有些好奇。
那怎么也是堂堂皇后,竟死得这么突然?
厉晟拧了拧眉头,从面上看上去似有些不耐:
“昨日靖王妃和沈婕妤先后去看望皇后,传来的消息是,皇后是被沈婕妤生生气死的。”
气死了?
容悦瞪大了眸子,根本不敢相信,这位沈婕妤会如此没有脑子?
她瞄了一眼厉晟的神色,觉得其中有隐情。
厉晟捏了捏眉心,倒是没有瞒她,轻啧了声:“若本侯没有猜错,这沈婕妤不过是背锅的罢了。”
倒不是他相信沈婕妤,也纯属是因为知道沈婕妤再蠢也该有个底线,大庭广众下将皇后气死,她岂不是明摆着不想活了?
容悦从他话中听出端倪,忙喝了口水,压了压心中的惊讶。
她有些想见这位靖王妃了。
她曾从厉晟口中听说皇后的事迹后,突然觉得周氏对她做的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