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你别忙活了,好好坐着。”
苏宓姿任她拉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提到:“我想明日去看看沛山。”
“大理寺难得进去探视。”年老夫人有些丧气,“你先把你自己身子顾好。”
说着,老夫人咳嗽起来。
外头风露重,苏宓姿叫春黛关上门。
春笺从外头挤进来,端着一碗什锦粥进来:“小姐,快吃点。”
香喷喷的,热乎乎的。
苏宓姿早饿过头了,这时候吃一点,主要还是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
老夫人也不说话,便一脸慈祥地看着苏宓姿。
苏宓姿很有些不好意思,便催老夫人去歇着。
这时候,张妈妈从外头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猪蹄汤。
苏宓姿不好辜负婆母的好意,喝了两口汤,摇手:“吃不下了。”
猪蹄汤还是端上来了,年老夫人催着她继续喝,“你这怀孕了,只吃这一点怎么行呢?多吃点!”
苏宓姿不肯,她又不是猪,吃不下就是吃不下。
婆媳两人僵持不下,气氛从喜气洋洋变成了剑拔弩张。
年老夫人逼她没用,最后甩了个脸色走了。
苏宓姿终于松了一口气,叫春笺把猪蹄处理了个一干二净。
小丫头两只大胳膊把碗捧着,吸溜了个底朝天。
苏宓姿这才注意到,这小丫头几个月时间,不仅变成了粗胳膊粗腿,胸前那波涛真是壮观,比春黛是绰绰有余。
为了窦智她还挺拼的。
·
休息一整天,苏宓姿闲不着,她叫人去打听,怎样可以去大理寺探视年沛山。
年沛山犯的罪行可不轻,谁也不敢沾上这等事。和婆母说的一样,去大理寺很难。
苏宓姿不死心,她想办法回娘家,找父亲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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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云泥之别
年沛山入狱,这个当口苏宓姿回娘家,必然会有不少人看好戏。当初她嫁人有多放光,如今就有多落魄。
好在苏宓姿自己没当回事,她回来也是脊背挺直。请父亲帮忙在大理寺打理关系,让她好歹去见年沛山,弄清楚情况。
年沛山行事看着荒唐,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是门儿清。他不可能通敌叛国。
苏宓姿去书房见父亲,先跪地磕头。
她父亲苏海通叹一口气,扔了手里的狼毫,扶她起来,倒苦口婆心劝她,不若趁现在事情没有定,与年沛山和离。
苏宓姿吃了一惊,淡淡地说:“女儿已有身孕。”
她倒是没料到,父亲会为她这般考虑,都不怕别人说他苏家女树倒猢狲散。
苏海通也没料到,这小两口成亲不到五个月,孩子都有了。也是头疼,但他还是那句话,与年沛山断了,或许是最好的。
毕竟,这次主理年沛山案子的,是当朝宰相。
听说找到年沛山通敌卖国证据的人,是宰相上官寅的乘龙快婿赵陵。
听父亲这么一说,苏宓姿才意识到,年沛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上官寅早年与年著淳都是皇帝手底下的大臣,如同左手右臂,缺一不可。后来年著淳死了,上官寅一直一家独大,位高权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也是为何上官静婉有底气蛮横,她不怕得罪任何人,因为后果她都兜得起。
赵陵上辈子便与年沛山不和,针对他是有可能的。可是上官寅为什么要搅这个浑水?
难道是因为当初年沛山拒婚上官静婉,惹怒了上官寅?
若是真的与上官寅对着干,年沛山能有几分胜算呢?
苏宓姿无法确定,她继母张氏倒是很笃定。
张氏一改之前的热情,退回到原来的不冷不淡。苏宓姿喊她,她也装没有听到。
苏宓姿心中冷笑,有些人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倒是她那个继弟苏励,听说她回来,拦着她不许走,问她姐夫什么时候来看他。
他想念姐夫,尤其是他给的礼物。
回年府的马车上,苏宓姿心事重重。她根本没机会见到年沛山,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一直都是他在保护她,关心她。可是到他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刚回到年府,窦智来禀:“夫人,大理寺答应让见将军。”
时间是明日午时,一刻钟时间。
早前年老夫人托人找路子,怎么都见不着她儿子。这苏宓姿回来两天,突然就能见人了。
年老夫人和苏宓姿都很高兴,准备了好些吃的用的,恨不得给他搬个屋子去住。
忙活到大半夜,苏宓姿躺在床上,无眠,睁着眼睛,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的手轻轻抚在肚皮上,这两天她奔波劳累,身体却更好了些,不像之前那样三天两头的不舒服。
·
去到大理寺门口,苏宓姿先下马车,张妈妈则扶着老夫人下来。
婆媳两人望着大理寺的门,都有些紧张。苏宓姿拽着拳头,步伐很虚。
守门的官兵见到这大阵仗,上前来,伸手拦住:“来着何人?”
“我们是来看年将军的。”春笺嘴快。
春黛手里提着一篮子的饭菜,点点头。
“只许进一个,还有,你——”官兵摆手,指着后头的窦智,“不许带被子进去。”
窦智松开腋下的被子,望着苏宓姿:“夫人,这——”
苏宓姿望着婆母,面露难色。
只需一个人进去。作为年沛山的妻子,她当然想要去看她。但是,她也能理解老夫人想要看儿子的急切心情。
苏宓姿咬着唇,示意春笺将食盒递给老夫人:“婆母,您进去吧。”
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的顾虑,长叹一口气,拄着拐杖背过身去:“我一个老婆子,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你去吧,有什么话,你代我说也是一样的。”
年沛山入狱半个月,苏宓姿才回来,是因为她也被蒙在鼓里。若是错过了这次见面的机会,若沛山这傻孩子再有个什么好歹……
年老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掩住面。
苏宓姿有些过意不去:“这……”
老夫人摇头,示意苏宓姿:“你去吧。”
苏宓姿安排丫鬟将老夫人扶回马车上,她去去就回。
提着食盒,苏宓姿一步步地踏进大狱。大狱里出奇的安静。
走道里有些暗,即使这大白日的。还算干净,但有些潮,正好有只老鼠从面前溜过去。
苏宓姿提了一口气,伸手按住胸口。
左拐右拐,狱卒带着她来到一间特制的牢狱,胳膊粗细的铁栅栏,一排排立着。
几乎将那一边遮得严严实实,苏宓姿捏紧手里的食盒,她探头往里面看。
只能看到年沛山着一身囚衣,席地而坐,似乎在闭目养神。
她看不到他的脸。
“硁硁”的锁链声,狱卒打开了牢门:“只一刻钟时间。”
过时不候。
苏宓姿轻轻拉开牢门,钻进去:“沛山。”
对方没什么反应,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停在三尺远的地方。
他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头发披散,遮了半边脸。
年沛山轻轻咳嗽一声,睁开眼睛,眼前正站着一个娇娇俏俏的女人。半个月不见,她瘦了,还哭得满脸都是泪。
年沛山伸手,示意她过来:“哭什么?”
不是还没死吗?
苏宓姿放了食盒在地上,去牵他的手,蹲在他面前,撩开他脸上的头发,却无意看到了他脖颈上干枯的血迹。
“这是?”苏宓姿要扒他的衣裳。
年沛山按住她的手,不许她继续:“来了这大理寺,便没有轻松的道理。”
苏宓姿捏着他的衣领,不服气。他从不遮掩。
不许她看,那就说明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都说你通敌卖国,到底怎么回事?”苏宓姿担心了好久,此刻见到男人,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
“本想留你在徐州安全些,你怎么还是回来了?”年沛山想要伸手给她擦泪,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不太干净。
指甲缝里还有泥巴。
可眼前的女人可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洗个澡都要用花瓣精油,穿个衣裳都要讲究搭配,描个面都是精心设计的,一点瑕疵都不肯有的。
他慢慢放下手臂。
苏宓姿拉住他的大手,两手捏着:“别打岔,快说,你到底有没有——”
年沛山反握住她纤白的手,同他粗糙的大掌,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他打断她:“没有的事。”
他的眼神坚定。
他娶了最心爱的女人,即将要做父亲,家中还有母亲。勾结外臣那不是自找死路,自掘坟墓吗?
既没有这档子事,苏宓姿便放心许多了,她自己用手背擦了泪,打开食盒:“这是我和母亲特地给你做的,还熬了汤,你喝一些。”
自古伴君如伴虎。年沛山虽没有做过坏事,但若皇帝不再抬举他,那也是枉然。
既然是夫人亲手做的,他喝了个精光。
苏宓姿在一旁唠叨:“你在朝中没站稳,也没什么能帮忙的人,这时候千万不要触怒皇上。皇上愿意帮你撑腰,才有机会洗清白。”
年沛山看她担心的那样,拉着她:“放心,夫君我死不了。”
他说得那样信誓旦旦,苏宓姿便相信了。
她愁云满面的,年沛山真的是想亲一亲她,让她不要忧思过重。
之前,他执意回京,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要和上官寅斗。这是生死之斗,母亲说她并不在乎当年的往事,也并不关心上官寅最终的结局。坏人是否得到惩罚,她老人家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儿子的安危。
看着宓姿这般的担心,年沛山才明白,这种担心并不会因为几句话而消散。可她还在孕中,便要如此担惊受怕。
年沛山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不要担心,不会让你守寡。”
苏宓姿难过得要命,没成想被他这样调笑,伸手捶他的背。
听他闷哼一声,她赶紧问:“是不是——”
狱卒过来,粗声提醒:“时间到了!”
狱卒手里的铁链子哐当响着,示意马上就要关牢门了。
苏宓姿抱着年沛山不想放手。
年沛山将她拉开,总要分开的:“替我转告母亲一句话,是孩儿不孝,让她为我担惊受怕。”
·
苏宓姿从大狱出来,往地上走着,踏着台阶上的一线阳光。秋日的阳光总是软绵绵的,无力。
忽而,一道身影,盖住了那些阳光,也堵住了出口。
苏宓姿仰头,看着台阶上的那人,再熟悉不过。
是赵陵。
苏宓姿冷眼侧身避让。
赵陵慢慢往下走两步,挥手示意那狱卒离开,这才对苏宓姿说:“不论年沛山如何,我都会保你。”
“不用,我夫君是清白的。”苏宓姿说,“请赵大人让一让。”
赵陵没有动。
苏宓姿绕开他,往出口跑去。
忽而被赵陵拉住了手腕,他说:“这世上,清白重要吗?年沛山和上官寅对着干,就该明白自己会有这天。他再挣扎也是徒劳。”
赵陵说这话时,他盯着苏宓姿。
是因为他心虚。他借口审案子,在皇上不允许的情况下,得到岳父上官寅的默许,狠狠折磨年沛山一番。
本以为他会屈服,会求饶。赵陵知道,只有这样,他心中才能舒坦。
可是,从头至尾,年沛山一言不发,一丝迟疑和摇摆也没有,眼神坚定,带着肆无忌惮的嘲笑讽刺。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苏宓姿用力甩开他的手,又赶紧用袖子擦被他握过的地方。
脏。
赵陵被她这动作刺激,他冷笑:“你以为年沛山还能活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耶比耶比~
第45章
赵陵是个谨慎的人,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这样说,就暗示着年沛山的处境有多么不利。
苏宓姿暗自心惊,面上装作毫不在意:“那便走着瞧。”
停止脊背,离开大理寺,坐进轿子里时,她后背都湿透了,在这晚秋时节。
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那暖意很勉强。
年老夫人很是担心儿子,苏宓姿便说年沛山在大狱里好,没受什么苦头,让她老人家放心。
“就要给他定罪了,他可有什么计策避过这一劫?”老夫人问。
当初回京城,这小子信誓旦旦说可以掰倒上官寅。
不听老人言,这回摔了个大跟头吧。
苏宓姿想起赵陵那笃定的眼神,终究还是说:“夫君自有办法,我们再等等。”
年沛山从未食言过,她要相信他。
可这日子一天天过,朝堂中传来的消息很不好。
当年,年著淳功绩显著,可毕竟死了十多年,他那些旧部要么死了,要么解甲归田,要么成了官场的大官,谁会犯蠢趟这浑水呢?
更何况,他们压根不认识这个年沛山,只知道他凭着他爹的名声,空赚了一个名头。这种人,虚头巴脑的,更加不会有人愿意给年沛山作保。
以赵陵为首的一众官员上书,只求皇帝尽快法办了年沛山。
而宰相上官寅更是不惜施压,以铁证如山的名头,带领一众朝臣与皇帝对抗,硬生生把皇帝的“孤家寡人”给坐实了。
一回两回的,皇帝忆当年,以年著淳的忠心做引子,还可以把事情往后推。又是半个月过去,众臣上谏,不能因为年沛山是年著淳的儿子,皇上您就这般袒护。
皇帝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