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识到是自己又酒后乱性,所以对于此时两个人躺在一起的场景,有任何反常的尖叫都是多余的。
离思勉强一笑,用猛力翘了起来,只不过上一刻她用力有多猛,下一刻她再弹回去的力道就有多猛,侧脸撞在萧祁墨结实的胸膛上,差点给她撞变形。
萧祁墨看上去略显疲惫,胸膛被重重一击,微微皱眉,并不多话。
“见鬼了……”
钟离思呢喃着低头看去……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她的衣带居然跟萧祁墨的栓在了一起,而且应该是自己的手死死地捏着那个结。且不说那死结起码绕了十转不止,单品她手上捏着的力度,除非砍手,否则掰不开!
历史再现,上次是抱石狮子,这次是抱人!
“额,我还是想解释一下。”
萧祁墨眼尾微抬,那神情仿佛再说:你编,你尽管编。
“不是,我这人吧有个坏毛病,在漠北那会经常偷摸出府去玩。你也知道我爹的哈,随时棍棒伺候,导致我时辰若是太晚就不敢进府,于是树上、房顶经常是我的栖息地。久而久之,练就了只要一睡觉就会狠抓周遭东西的习惯。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这……你能理解吧?”
离思边说边解二人绑在一起的衣带,硬是使出浑身解数才解开。
也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微微吐出个:“嗯!”
“能理解就好,能理解就好!”,钟离思一阵忙活,抹平被她挫得一团糟的床单被褥。
因为她睡在里面,萧祁墨睡在外面,他不起来,她也不好从人家身上直接跳过去,只得又道:“那你,能否挪一下,我要出去。”
萧祁墨恍若未闻,翻了身平躺着,换成两只手枕在头上,淡淡一句:“做了什么梦?”
离思脸色一变,没了言语,如果是在上辈子,她有好多话想问此人。但今时月还是当年月,今世人却不再是当时人,问他一些甚至还没发生,或者不会发生的事,人家怕也觉得荒谬绝伦。
离思推了推萧祁墨,说道:“你让不让我过去,出于礼貌才跟你说让我的,不然我可直接从你身上跳过去了。”
萧祁墨没来由一笑,他问:“你有礼貌?”
“小姐,小姐,”,只听一声开门响,武大志在外面喊道。
离思一惊,就要找躲处,这等场面,就跟被捉奸在床似的。她忙对萧祁墨做出个“嘘”的姿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谁曾想那厮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不紧不慢喊道:“在这里,进来!”
“哈,萧祁墨,你鱼死网破是吧?”,钟离思做梦都想不到,他是这种人!
“小姐,那我们进来了?”
说是急那时快,武大志和暗夜转眼便来到里屋。八目相对,暗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双眼睛无处安放,他看了看他主子,调头出去时好像撞在了门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武大志比离思稍长两岁,纵使再榆木脑袋,她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们,小姐这种事……唉,事已至此,也罢也罢,都怪平时嬷嬷不教你那方面,大志告退,您好好养身体。”
钟离思木讷地看向那张欠揍的脸,一把推开他跳下了床,走出两步又想起一件事,转身问:“你说那笔款项根本不在我爹账上?”
萧祁墨侧头,“不在。”
“既然不在那我们还需要什么两年之约?王爷您足智多谋,赶紧想办法把这婚退了吧!”,钟离思说道。
那头坐起身悠悠然下了床,踏步走来,就要擦肩而过时低头轻声细语道:“我可以让那些账不在,也可以让它在。”
离思不甘示弱瞥向他,沉声道:“是你!你提前劫了那笔账?难怪,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在我们进京的时候暗夜会不在,原来是去帮你做这些事了,你到底想怎样?”
“朝堂风云聚变,今天刮一阵风,户部尚书广毅被拉下马,明日再刮一阵风,难保你爹镖旗将军不被拉下马。以你的敏锐度,应该也看到了我的处境,侄子无能,我就算没有挣储的心,我皇兄也会时刻将我按在砧板上,不然你以为我那些所谓的九个未婚妻是怎么死的?我若不有所作为,明日说不定也会被拉下台。”
萧祁墨说罢,斜眼看来,俊脸神色忽转,没有半分表情,有的只是权谋。
离思只是震惊他会直接跟她吐露这些事情,沉默须臾才道:“你的意思是,皇上先后赐婚给你,而且还都是权臣之女,然后又杀死那些女子?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知道了,是让你树敌,只要得罪这些权臣,从此他们便会孤立你。不错,九个未婚妻,涉及九个大世家,你可以呀,纵观朝堂,三公九卿皆以你为仇。所以你这是想拉拢我父亲?”
离思见他不回话,继续又道:“可我爹向来与你政见不同,你二人不可能站在统一战线上的,而且一开始急着退婚的人还不是你。”
萧祁墨负手走出里屋,微微回头,一字一句说道:“是谁,撒泼耍赖?是谁,死活要我对你负责?嗯?”
这,真是来自灵魂的拷问,离思完败。她自心里嘀咕道那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面对父亲被贬,有可能还会踏上谋反之路,她那时也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洗漱后过来用餐!”
听他一言,离思转身去了别间,可这话越听越觉得别扭,“洗漱后用餐”没毛病,但昨夜二人毕竟毫无天时地利人和地躺在了一起,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但这话就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第16章【体寒】
午后的空山传出豺狼的厮嚎声,钟离思披头散发,满脸是灰,她原本皎洁如水洗过的蓝天般的眼睛,早也黯淡无光,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浑身是泥。
她木讷地盯着那个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后又绝尘而去的男人,白马呼啸在山路上,身后跟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追兵!
他是谁?为什么会救自己?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钟离思百思不得其解。
就她那样的亡命徒,竟也能碰到山贼!那些个不识货的人,开口就是老掉牙的一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钟离思心如死灰,正痛不欲生。她拳头紧握,也没有抬头,冷冷说了个:“滚。”
哪知带头的广陵哎哟一声:“妞长得不错,带回去给爷做压寨夫人。”
钟离思扯出了抹冷笑,只觉得这些人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就她那时浑身散发着恶臭,头发上的油都能炒菜的行头,哪里看出来长得好看?
她又一次说了个:“滚!”
广陵冲他的手下生地黄和熟地黄使了个眼色,十来人一拥而上,就要捆她。彼时的钟离思正如一头发狂的刺猬,拼了命的回击,有好几个的耳朵都差点被她扯掉……不过她最终还是被广陵抗上了山。
广陵那个怂货,有贼心没贼胆,关了离思半个月,每次都是洗得香喷喷地想去有一翻作为,可每每走到大门口时,只要看见钟离思那双吃人的血红眸子,便吓得两腿发抖。
半年过去,广陵没少好肉好饭伺候钟离思,依旧勤奋地每天洗澡想干大事,然没一次如愿以偿过。
后来恰越别的山贼想黑吃黑,广陵的贼窝面临生死存亡的局面,是钟离思大发慈悲出谋划策救了他一众兄弟,当然她也顺理成章夺了人家的山大王之位。
广陵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只得眼睁睁看着养肥的兔子凌驾于自己之上。
后来钟离思问他:“为何对我下不了手?”
广陵憨憨地笑着道:“有的人命里注定只适合做兄弟,能拿来做女人宠的,应该千娇百媚,至于你嘛……”
今日是广毅被当众斩首之日,其家眷包括广陵在内的人皆被流放南蛮。大街小巷的人都赶着去围观,就像上一世看将军府被满门抄斩那般。那样的场景,离思不敢去,她甚至怕得浑身冒汗。这得愣愣地看着远处,想起前世与广陵的些许交集,唏嘘不已。
十月的长青皇城,满地霜花,远远看去,皇城的青砖黛瓦上像是披上了一层白沙,那层蕴开的白,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正午十分,武大志从外面似疾风一样奔回府,三两步踏上阁楼,对正在趴在窗上发愣的钟离思说道:“小姐,您让我去看的广毅已经被斩首了。”
离思叹了口气,她没能力改变广毅贪污的事实,只希望他儿子广陵能好好地活着。
“谁监斩?”,离思问。
武大志道:“瑞亲王。”
钟离思瞅了眼大门紧闭的对门,心想这皇帝果真有两把刷子。让萧祁墨亲眼看见自己想救的人被斩首,是警告,还是示威?
“小姐,你之前说那两名死囚是被人指示假传消息的,目的是为杀你,那真正运输赃款的人去了哪里?”,武大志抱剑半靠在门框处问。
“真正运输赃款的人,在我们进京的时候,便被瑞亲王指示暗夜拦下来了,所以那笔账一直在他手里。至于那两个死囚,怕也是幕后人故作玄虚,一则是为了除去我,二则是放消息给二皇子,好让他莽撞地去告御状。一经查证我爹并没有贪污,那么二皇子难免会落得个急于邀功,诬陷重臣之罪。”
离思起身,拿了件披风系上,云淡风轻说道。
武大志却再不能淡定,她追问道:“是谁,赵凝?”
钟离思摇头:“她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提出常年关押的死囚,另有其人。”
武大志还想问,离思却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她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即便上辈子没在京城久待,但直至她死前,皇城风云聚变,离思对萧家一行人的结局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再看时,萧祁墨的马车自拐角处驶来,暗夜勒马停在瑞亲王府大门口。萧祁墨掀开帘子跳下车,悠悠然抬头看来。轻风吹过,血红的枫叶应景地随风飘扬,有三两片停在那人肩上,他也不管,鹰眸直勾勾盯着这头。
今日的他一身白衣胜雪,披风拖地,王冠束发,及冠之年,正是威风凌凌,好不俊郎。
“早啊王爷!”
钟离思探出个头,冲他笑得没心没肺。
萧祁墨薄唇亲启,沉声甩出句:“半刻钟后下来,进宫!”
离思一愣,“啊,王爷可知所为何事?”
“父皇召见!”,他说罢拂袖进了府邸。
钟离思一句:“别这么不认生好不好,那是你的父皇,你好歹也加个‘我’字嘛……”
“小姐,不知道你感觉到没有,我觉得王爷对你不同。”,武大志打岔道。
离思浑身一哆嗦,“你别吓我,有何不同?”
武大志想了想,说道:“譬如,他不让别的女子进府,但你除外;比如他从不主动跟别的女子说话,你除外;他还保护你,救你……”
钟离思伸手止住武大志滔滔不绝的话,忙说道:“打住打住,他为何准我进他府邸,那是你没看见他放藏獒咬我。为什么会主动跟我说话,不也被我这话痨给逼的。为什么救我,那是因为他想拉拢我爹,而且我是他强行留在京城的人质,若是出了半点闪失,他拿什么跟我爹交代?此人远比看上去的复杂,你看人太流于表面,得多学学。”
那头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离思肯定道:“不然呢?你以为。”
心里却在想,这人可是心中揣着帝王梦,甚至会问鼎皇位的人,他肚子里的城府,那是深不见底。
离思趴在阁楼上见萧祁墨走出大门,她才三两步跳下阁楼,跳出大门跟了上去。
萧祁墨定定看了她那身装扮许久,淡白色披风简洁而庄重,与发髻上的珠花构成完整的系列官家小姐打扮,颇显曼妙。
萧祁墨皱眉吐出句:“你倒是很会配合。”
离思跟着他上了马车,笑道:“答应你扮演好这个角色,随叫随到这点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
萧祁墨闻言,不知怎地,身形微顿,再无言语。
这次进宫,乃是太上皇设了个家宴,邀众儿子儿孙进宫用餐。离思作为萧祁墨第十届未婚妻,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萧祁墨纵身先下去,他竟优雅地伸出手欲扶离思。
钟离思弯腰站在上面,低头看了看周遭,宫女侍卫无数,她悄声道:“这也要配合吗?”
萧祁墨眼尾微挑,“诚然!”
她踌躇须臾,想起好多世家子弟,确实都会有这么优雅的举止。心里对自己说:场合需要,剧情需要。
所以她大方伸出手,搭在那人手心上。萧祁墨握着她手的那一刹那,他手上的温度传来,二人都微微一僵,因为离思从小体寒,特别是冬天,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身体冰进了骨子里。
宫女们看到这个画面,纷纷低头窃窃私语,最近的一个声音说的是:“王爷对准王妃真好,当值那么多年,我从没见过他拉过活人的手。”
离思:“……”
萧祁墨一路进宫,看他没放开自己手的意思,离思干咳道:“那个,王爷,差不多得了,再演就过了!”
萧祁墨低头看了看大手拉着的小手,问了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他说:“体寒,可服用当归!”
“是是是,我回去保证一天三顿,争取下次不冰到王爷的手。”,离思边说边用力抽开自己的手。
那厢:“……”
太上皇退位后,一直久居庭圣宫。坐落在皇城的北边,并不奢华,却很有内涵。
看那行头,离思断定这老头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道教信徒。宫外宫内四处张贴着天人合一的语句,将道法自然发挥得淋漓尽致。
离思一路神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替萧祁墨算的命,尽说她与这人最为合拍。不专业,怕是道行尚浅。
什么叫儿孙满堂,看萧祁墨这位八十高龄的老父亲,离思开了眼界。不算嫁出去的公主和众儿媳孙媳,单儿子就有十多个,孙子二十多个,重孙十来个……
“十九爷爷,十九爷爷。帮我拿纸鸢。”,
一儿童五六岁,见萧祁墨出现,奔跑着过来,指着挂在房顶上的纸鸢大喊。
“噗……”,离思没忍住,捧腹笑了起来,爷爷?二十岁的人都有孙子了,人生赢家。
萧祁墨纵身一跃,几步攀上房顶,再看时手里也捏着个纸鸢,他盯着笑得直不起腰的离思,嘴角闪过一抹邪笑对他孙儿道:“叫奶奶!”
“十九奶奶!”,那厢也真听话,喊完她奶奶还不忘给她鞠躬。
奶奶?她现在不过十五六岁,这……折煞人了。“萧祁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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