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思见她爹愣住,硬着头皮翻译道:“他问我们想吃点什么?”
“此地方言难懂,你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
钟离赤诚不解道。相比之下萧祁墨更为淡定,只是微微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开饭馆的上来第一句话不都这么问么?我猜的。”
她可不在钟离赤诚面前吹嘘上辈子自己的光荣事迹。
钟离赤诚点了些家常菜,又问老十九需要什么,他淡淡回了句:“都可以。”
小二拿菜单进门,不多时又端出来数坛酒,正酷热难耐,弟兄们见酒个个神采飞扬,你一碗我一碗喝得正欢。
离思见老十九和她爹都没有要喝的意思,端起酒杯凑在鼻子上一闻,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她沉声道:“酒中有药,为何任由他们喝?”
“稍安勿躁,静观其变。”,钟离赤诚假装喝了口水,低声回她。
离思又扭头看向一旁,萧祁墨闭目养神的眼睛陡然睁开,一语不发。两肩的麒麟神兽在他那张冷峻脸的衬托下,越发张牙舞爪。
果然,喝过酒的侍卫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倒了一大片,离思还在寻思这两人为何这么镇静,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只听见长箭划破长空,三箭齐发,直射这边而来。钟离思早就料到此行不简单,瑞亲王和镖旗将军一同外出,若要杀他们,此时最合适,她只是没想到这波人会这般明目张胆。
不待她找地方躲,老十九一手撑在桌上,潇洒一个翻身,三支箭被他用衣袖裹住,瞬间移动了方向,插在驿站的门上,发出蹭蹭响声。
紧接着就是几百个黑衣人如蚂蚁般向他们靠近,就数量来看,跟押送粮食的侍卫差不多,好几百个。
“爹,为何不跑,你们有后招吗?”
面对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黑衣人,钟离思下意识拉住了她爹的胳膊。
钟离赤诚哈哈一笑,还有心思打趣道:“没有!”
钟离思边伸手自长靴中掏出匕首,做足了大战一场的准备。
“王爷,不要告诉我你没有任何防备。”
萧祁墨把玩着手里的水杯,勾嘴一笑,“没有。”
“你们两个……”
黑压压一行人亮足了刀子,没接到命令,谁也没先动手。
双方敌不动,我不动的局面约摸维持了半盏茶的功夫,林间走来一人,一身的黑袍,整个人被捂得严严实实的。
“不愧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将军和王爷真是淡定呀!”
话一说出口,对方姓甚名谁瞬间暴露。
离思抱壁一句:“我说赵太师,大把年纪追着我们年轻的跑累不累?再者大热天穿成这幅模样,你热不热?”
“给老夫割了此女的舌头,立刻,马上。”
赵烨说罢,一把扯开自己的帽子,果真热得满头大汗。他怒气冲冲瞪着钟离思,仿佛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
这时上来两个黑衣人,正欲伸手抓她,却被钟离赤诚一飞脚踢了出去。
“赵烨,你来赏风景?”
老十九双手捧着个水杯细细研究,头都没抬,云淡风轻般地问着话。
赵烨眯眼看过来,“瑞亲王,玩得一手障眼法,按理说你这般大张旗鼓,不可能护送真的粮食,没曾想你还真有这般胆子。我孙儿之死,总该有人来负责。”
“心术不正,朝廷毒素,死有余辜。”
赵烨眼看就快控制不住,老十九一再刺激他。
只见老狐狸脚尖微动,地砖被他踩得粉碎。
钟离思大惊,这老匹夫何来这么高的内力,就他方才那招,可看出是个练家子。
他老眼扫了过来,阴阳怪气道:“不急,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了,一个瑞亲王,一个镖旗将军,凑在一起死,正好可以做伴。”
钟离赤诚仰天大笑,“赵老狐狸,开黄腔不要本钱,你尽管吹。”
“哼,杀了你和这老十九,中州还有谁敢跟我作对?忘记告诉你,你漠北兵权早就落在老夫手里了。”
他是疯了吗?离思打量着眼前嫉恶如仇的人,心想:不太像,正常人不会把话说得这般明显,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几十年朝堂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今日的话明显透着刻意。刻意到丝毫不顾及身份,不顾及他赵家威望。
萧祁墨埋得很低的头忽然抬起来,斜眼看过去,“你好像很得意?”
赵烨变得无比自豪,一脸得意洋洋,他说:“当然,这天下还有谁能与我赵家作对?你不也是个空壳子,狂妄什么?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天助我也!”
赵烨话落,一爪抓了过来,老十九微微侧身,他手掌落在桌子上,那张历经风雨,被砍过无数刀的桌子登时被赵烨抓成两截。
离思拉着她爹跳了出去,萧祁墨与他对接了一掌,势均力敌,谁也没占上风。
“王爷,让老臣来。”
钟离赤诚抢先要上,那厢侧头一句:“将军退后。”
赵烨怒不可歇,疯了一样的扑过来,他大叫道:“萧祁墨,还我孙儿命来。”
老十九没带武器,申脚勾起长凳子砸了过去,霎时间四分五裂。
赵烨跟得道成仙了一样,敏捷的身型根本不像是个古稀之年该有的样子,反倒是因为陈年累月的沉淀而变得厚积薄发。
他认定赵焯就是萧祁墨杀的,认定今日他们无路可逃,这下招招致命,胆大包天要夺萧祁墨性命。
老十九毫不畏惧,当仁不让,一老一少扭打在一起,四周桌子凳子被砸得稀巴烂。
离思见那些黑衣人没有要对付他们的意思,皱眉沉思了须臾,又晃了晃她爹的胳膊:“爹……要不你去帮帮他?”
钟离赤诚抽空调侃道:“怎么?心疼他不心疼你爹了?”
钟离思那双皎洁的目光泛起丝丝涟漪,她摇头道:“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今日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今后都没好日子过。”
钟离赤诚点头,“嗯,说得大义凛然,但我不信。”
钟离赤诚很快加入了战斗,他一出手,又狠,又准。一把抓住了赵烨踢向老十九的脚,用力一扔,就要甩出去时,那头突然翘起身一拉,两人飞出数米开外。
离思见他爹被抓住,大骂了一声,薅起地上的板凳就要冲上去。刚走出两步,萧祁墨又将她拉了回来,“他不是将军的对手。”
“赵焯是你杀的吗?”,她扭头问。
“不是。”,他果断答道。
离思放下凳子,顺势坐了上去,问道:“今日你跟我爹都很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这么笃定他翻不了天?”
萧祁墨眸中软和了不少,点头:“嗯!”
她见此时赵烨已处于下风,继续道:“赵烨带人截杀你太过于突兀和明显,也太刻意,总感觉有人逼他这么做。是你吗?”
“我?没这么无聊。”
钟离思正出神,却听一身:“啊……啊……钟离赤诚,你个老狗,啊……”
赵烨此人,妄为太师。满口污言碎语,一手被钟离赤诚掰在后面,嘴还不饶人,骂得吐沫横飞。
钟离赤诚一脚蹬在他背上,骂了声:“去你爷爷的。”
赵烨一个踉跄滚在地上,大骂他的随行:“你们站着喝风吗?杀啊,杀了他们。”
几百个黑衣人一动不动,他一脸错愕。
这时带头的将面罩取下——是暗夜。
离思觉得震惊,但又是情理之中的事,萧祁墨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以他在京城的处境,此次押送必定有人会从中作梗。
只是没想到……
赵烨见黑衣人领头的是暗夜,跌跌撞撞把刚才喝酒中毒的人翻了过来。
只是一眼,他苍老的骨架差点散架,怒极反笑,“好,好得很,连我的死士你都有本事调换。既如此,我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来人,炸!”
随着他一声命令,远远可见山间有几人手举火把,正要点燃什么。
钟离思急急后退,难以置信道:“火/药,他居然埋了火/药。”
慌乱间,萧祁墨稳打稳握住她手,低眸道:“别怕。”
别怕,这两个字很寻常,但却像触动她某根神经的开关,这样熟悉的口吻,不存在于之前想起的任何过往……更像是来源于没记起来的某一刻。
“太师,你是不是连朕也要一起炸?”
永顺帝的声音,除了钟离赤诚和萧祁墨,在场所有人没有谁不吃惊。
千钧一发之际,皇上自店里钻了出来,再寻常不过的衣着,负手站在门框处,眉宇间多出些许英气。
“皇……皇上,老臣……冤枉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等坐实的罪他都还想翻盘,真是老脸都不要了。
“中州无人敢跟你作对?漠北的兵权朕不记得何时交给你了,你从何而得?身为一品太师,其身不正,笼络朝臣,而今还想造反?你赵家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皇上,臣……”
“来人,赵烨枉顾朕的信任,兴风作浪,败坏朝纲,斩立决!”
永顺帝一声令下,酒肆中闪出他的禁卫军,纷纷踏步上前。
赵烨连滚带爬,“不不不,陛下,这是阴谋,是陷害,臣没有欺君罔上,没有要造反。”
萧祁墨俯身在他耳畔不知问了什么。
他声音很小,几乎没人能听得到。
赵烨听罢,满脸挣扎,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时,只见他从袖口里抖出一把匕首,快到几乎只是一道影子,直戳萧祁墨胸口处……
本是不死也会重伤的结局,下一刻赵烨已被一箭穿心,重重倒在了地上。
再回头看钟离思,她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就在电闪火光间,是她抢过身旁侍卫的弓箭,对准了赵烨的胸膛,来不及多想,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那个上一世严刑拷打离思全家的人,就那样被她一箭射死了。其实以萧祁墨的功夫,或许赵烨根本不能伤他分毫,为什么自己会乱呢?为何会做出这等出乎意料的举动呢?
她……愣在了原地。
哪知赵烨倒地那一刻,竟然还能点燃火折子,他所倒之地埋了线,牵一发而动全身,爆炸声自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萧祁墨扑向钟离思,钟离赤诚扑向永顺帝……
离思只知道自己被老十九拉着狂奔,他们与近在咫尺的爆炸和山间的滚石赛跑。
“爹,我爹,爹……”
霹雳啪啦的响动,乱石穿空,周围飞沙走石,他们谁也看不见谁,钟离思凭着脑中的记忆,带头一路上了山。
好在火线中途断了,只是炸到半山腰便没了动静。
钟离思看着山脚下的狼烟滚滚,每条路都被堵得死死的,不见钟离赤诚踪影。
想到这里,她眼泪夺眶而出,心痛到无法呼吸,“爹,我爹呢?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萧祁墨站在她身旁,欲言又止数次,终是没说一语。
“皇上为何在此?”
她用了最冷漠的语气,面无表情问着。
萧祁墨墨了一会,乃道;“我劝说父皇,让父皇说动皇兄微服私访,一起南巡查看灾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借机让他彻底看清赵烨丑陋的面孔是也不是?”
“是!”
“最后你跟赵烨说了什么?”,钟离思继续问。
萧祁墨顺势坐在一颗枯树前面,钟离思余光撇向他,只见他雪白的衣摆血迹斑斑,也不知何时受的伤。但她无心去问,眼前巨石滔天赌住下山必经之路,她下不去,也不知钟离赤诚是生是死,难受得要死。
萧祁墨定定看了她许久,答道:“我问赵烨,谁让他这么做的,说了可保他一命。”
“这不是什么秘密,为何不大声问出来,而要悄无声息地询问?”
萧祁墨龇了龇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离思扭头,咬牙道:“你想借机铲除我父亲。”
那头一扔手中的狗尾巴草,铿锵有力道:“从无此事。”
钟离思冷笑了一声,她也不信的,毕竟他说他们是忘年之交。可是在此人的精心安排下,她爹……不在了,况且他还有前科,但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叫人想起前世的种种。
“我爹若是不在了,再没人跟你抢兵权,漠北四十万大军是你的,这便是当初你怂恿我爹弃兵权而入京的目的吧?说不准皇上也不在了,这下连天下都是你的了。”
萧祁墨再扔手中狗尾巴草,“钟离思,你说什么浑话?”
钟离思也扔了手中杂草,怒道:“我没有说胡话,有理有据,没理由再相信你。你主动提出与我联姻,主动让我爹放弃兵权,意欲何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祁墨喘着粗气,手指蹭蹭作响,欲言又止无数次,淡淡吐出句:“你又知道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会认真写完。最近事情太多,一定会写完。
感谢留下的天使们。
gu903();第48章【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