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白莲哽咽,“草民来北疆,是为了寻草民的妹妹。”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姒槿皱了皱眉道:“起来说。”
白莲起身红着双眼与姒槿道:“草民本是仓阳人士,家中有父母和一个妹妹。十四年前,北疆军侵入仓阳,当时的北疆将军完颜纯闯入我家中,打伤了我父亲,强占了我母亲,并以我和妹妹的性命相要挟。母亲无奈,只能被带回完颜府,做了妾。”
“母亲从来都未曾忘记过父亲,她做梦都想要回家。后来有一日我们终于得了从完颜府中逃出的机会,可是在母亲带着我与妹妹出逃的时候,我们被完颜纯的人发现了,妹妹在慌乱之中被丢下。”
“后来我与母亲逃回了仓阳老家却发现,父亲早已死去。母亲丧夫失女,不久也郁郁而终,她临终之前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将我那遗失的妹妹寻回。”
“家中只剩我一人,因害怕被完颜纯的人抓到,我只能离家,四处流浪。在流浪的路中,我遇到了邺京百花楼的老板,她同情我的遭遇,便将我带回邺京教我琴技。这些年我在邺京也攒下来不少积蓄,用一半的积蓄赎了身,我将另一半积蓄当做盘缠,前来北疆寻人。只是天不随人意,在快要到达北疆时,我遇上了一路强盗,身上的钱财被抢了个干净,便落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白莲说着,轻轻抚了抚站在他腿边的小男孩的脑袋,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对姒槿道:“这些孩子都是被抛弃的孩子,我见他们可怜,便一同照顾着他们。如今白莲这般,也是污了公主的眼……”
第97章王法
听着白莲的话,姒槿莫名想到慕容繁,成亲那晚他也是这般无奈地同她讲述他的身世,二人的经历虽有差别,却也有半分相似。
姒槿低头看了一眼白莲腿边的孩子。已是冬日,天气着实有几分严寒,张嘴便可呼出白汽,可是几个孩子均是衣着单薄,扯着白莲衣摆的小手已经冻得通红。
抿了抿唇,姒槿重新抬头看向白莲问道:“那你可有你妹妹的下落?”
白莲眸中满是失落,垂下双眼摇了摇头道:“我来到北疆才知完颜府在十年前便因谋逆之罪被满门抄斩,我不知妹妹是死是活,更不知她人在何处。茫茫天下,我不知该去何处寻她。”。
“你与你妹妹已有十余年未见,就算是相见,你也不能一眼将她认出,你二人身上可有信物?或者你妹妹身上可有什么标记?”姒槿问道。
白莲闻言,从怀中一把长命锁放置在姒槿眼前道:“这是幼时父亲为我二人打造,妹妹颈上有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命锁。她幼年时受过伤,左胳膊肘的位置留下了一道不能痊愈的疤痕。”
看着白莲手中的东西,姒槿点了点头,道:“本宫回去会安排人手帮你寻找妹妹……”看了一眼围在白莲身边的几个孩子,姒槿问道,“这些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听姒槿这样问,白莲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孩子,孩子们虽衣衫褴褛,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顿了片刻,白莲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些孩子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我若不管他们,他们也要四处流浪。虽说我自己也难保生计,但我好歹也是个大人……”说着,白莲拍了拍孩子的脑袋,指着姒槿对几个孩子道,“乖,跪下,跟公主殿下问好。”
听到白莲的话,几个孩子乖巧地松开白莲,上前来到姒槿面前跪下,奶声奶气地道:“公主殿下好……”
看着眼前的孩子,姒槿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你们赶紧起来吧。”
孩子们回头看向白莲,看到白莲点头后这才站起身来重新跑到白莲的身后去。
“先前本宫曾听过白公子的琴技,白公子琴技高超。不若本宫帮你在临都开一家乐坊,你经营着,带着这些孩子也好糊口,如何?”见白莲轻蹙眉头似要拒绝,姒槿打断他的话继续道,“也非本宫白白赠与你,若是以后盈利,你再将先前本宫投入的银两还与本宫可好?”
姒槿的话言毕,白莲沉默半晌,突然屈膝跪地,开口时已然哽咽:“公主大恩,白莲没齿难忘,若日后公主有用得着白莲的地方,白莲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姒槿将白莲与几个孩子暂且安顿在临都的一处不大的宅院,用了半月的时间在临都繁华街头为白莲开设了一家乐坊。她原本也没期待这间乐坊能经营的多么好,只是寻思着给白莲寻个能糊口的事做,没想到白莲却出人意料地将这乐坊经营地极为出色,白莲乐坊的名声只用了半个月便在临都传了开。
姒槿常常外出,慕容繁虽知晓,却并未阻拦也未去探究。直到腊月初二皇子府的管家来为慕容繁报账时,慕容繁才知姒槿从府中库房中支出了五百两银子去开了个什么乐坊。
慕容繁的书房中,管家站在慕容繁的身侧,抱着手中的账本,小心地观察着慕容繁的脸色道:“二皇子妃说了,她手中暂无现钱,殿下可以以她来时的嫁妆里所带的珠宝抵扣。”
慕容繁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籍,转头看向站在一侧的管家,长眉轻蹙,沉声道:“她既要用银子,用便是。如今这二皇子府也是她的,她的嫁妆莫要给她动,好生给她收着。”
“是。”管家应声道。
“殿下,女人您越是这般宠着,越不知天高地厚。”站在另一边的宇文元嘉听了慕容繁的话有几分不满,哼了哼道,“如今她已非大魏的长宁公主,而是北疆二皇子妃,行事不知低调,恐会为殿下寻不少麻烦。”
“无妨,我应付的来。”慕容繁抿唇轻笑一声,刚低下头,似又记起什么,继而又转头看向一边的管家问道,“你可知她为何要开这一间乐坊?”
姒槿虽弹得一手好琴,却并非对器乐迷恋之人,突然开设一家乐坊,让慕容繁也有些疑惑。
“二皇子妃并非是为自己所开的乐坊,老奴听闻二皇子妃是为一魏人男子所开的乐坊。”既然慕容繁问到了,管家无奈,只能老实回答。
听完管家的话,慕容繁手下翻书的动作一僵:“……”
已过冬至,临都常降大雪。与邺京的雪不同,临都的大雪漱漱落下时,只需半日,天地间便只剩茫茫的一片白。
雪停了,临都的街市依旧热闹。因有专人清理,地上的雪化的也很快。
姒槿拢了拢肩上的狐裘披风,挡住周遭的寒气,在一个卖杂货的小摊子前停了下来。
抬手触上摊子上挂着的白狐狸皮毛,只觉手感甚好,若是制成狐裘穿在身上,定是十分保暖。
这干净的白色,与慕容繁也十分般配。
“姑娘,这是上好的雪狐皮,回去之后制成披肩,您的相公定会十分欢喜。”小贩见姒槿似乎对这毛皮爱不释手,连忙出声。
梅萱似也看出了姒槿的心动,上前凑到姒槿耳边轻声问道:“殿下,您要买回去送给二皇子吗?”
“回去留着自己用,买下吧。”姒槿留下一句,转身便走。
“嘻嘻,好。”梅萱早就习惯了姒槿的嘴硬,看破不说破,笑嘻嘻地掏出银子付了钱,收着小贩装好递来的狐狸皮,连忙追上姒槿的脚步。
姒槿到乐坊时,白莲正在台上奏琴。
琴声潺潺若流水,吸引了不少听客。
他换回了在邺京时的一席白衣,缥缈羸弱得不像话,却让人忍不住去爱惜,哪怕是男子,也忍不住为之心动。
姒槿还记得在邺京时,白莲有“小慕容”之称,想到这里,姒槿忍不住笑了笑。世人或许因二人同喜白衣而将二人放在一处一同比较,可在姒槿眼中,慕容繁与白莲无一相似之处。
一个是空谷幽兰,一个是池中水莲。
台上琴音终了,台下猝然响起的掌声将姒槿从思绪中唤回神来。
姒槿抬头,恰好对上从台上起身的白莲的视线。
白莲微微勾了勾嘴角,走下台后便向姒槿这边走来,只是还未来到姒槿身边便被人拦了下来。
“白莲,小美人,果真是美人……”拦下白莲的是一位身形壮硕的男子,男子挡在白莲身前,伸手便要抚上白莲的脸。
白莲侧脸躲过,皱起眉头道:“公子,您喝多了。”
“小爷才没喝多!白莲,不若日后你跟着爷混,保你日后吃香的喝辣的。”男子说着就要再次探手向白莲面上抹去,“哪怕你是个带把的,爷爷不嫌弃。”
“住手!”姒槿见白莲那边出了些状况,便起身向那边走去,一声呵斥,成功地让无理的男子的动作暂停了片刻。
“哪个不长眼的还敢管爷爷的闲事?”男子愣了片刻,扭过头来,待看清姒槿后,又嘿嘿一笑,“原来是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放肆,胆敢对我家殿下不敬!”见那男子露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梅萱立刻警惕起来上前挡在姒槿面前。
然而那男子压根没将梅萱放在眼里。
放开白莲,一把将梅萱推开,男子来到姒槿面前:“这些日子我总见小娘子来听琴,还纳闷今日怎没见到娘子,原来是来得迟了些。”
姒槿冷着脸看着眼前的男子,不语。
得不到姒槿的话,男子也不恼,仍旧自说自的:“看的出来你挺喜欢这白莲公子,不若小爷将你二人都收入府中,你二人一同侍奉小爷如何?”男子说完,便向姒槿走来。
白莲见状,立刻上前来挡在姒槿身前:“宗政公子,您若是喜欢听琴曲,白莲这边为您弹奏,不要……”
白莲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这男子猛然一把推开:“滚开,小爷现在不想听曲!”
白莲被推倒,后腰撞在边上的桌上,剧痛自身后传来,白莲想要起身,却因剧痛动弹不得。一边端茶倒水的小童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跑到白莲身边担忧问道:“白哥哥,你怎么样了?”
白莲白着脸摇头,担忧地向姒槿那边看去。
看着男子走进,姒槿眸中升起冷意:“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听了姒槿的话,那男子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王法?你跟我说王法?”
停下笑声,男子嚣张地对姒槿道:“我宗政英就是王法!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姒槿不答,男子又继续道:“我爹可是北疆国师,宗正开!”
宗正开?姒槿眯了眯眼,她还有些印象,是当时同慕容繁一同出使大魏的那个使臣,若是她没有猜错,宗正开是□□的人。
“怎么样,小娘子,要不要跟了我?”宗政英□□着向姒槿靠近,一旁的人想帮忙的怯于宗政英的背景不敢上前,而大多数的人呢选择看戏。
“你这登徒子,你可知我家殿下是谁?”梅萱从地上爬起,拨开众人重新挡在姒槿面前,颤着声音道。
“是小爷我看上的人。”
宗政英笑吟吟地对姒槿伸出手,眼看那双手就要触到姒槿,宗政英却突然被一股力道踹飞出去。宗正开的身子狠狠地撞在不远处的桌上,将桌子与桌上摆放的花瓶一道撞了个粉碎。
而姒槿被人扯住胳膊往后一带,后背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一股淡淡的兰香袭来,姒槿便知是谁来了。
第98章香囊
“公主,让你受惊了。”待姒槿稳住身子,白莲连忙靠了过来,担忧地打量着姒槿,“公主可有受伤?”
姒槿摇头道:“没有。”
姒槿话音刚落,便觉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紧了紧,紧接着耳边就传来慕容繁温文如玉的声音:“本皇子的皇子妃就不劳旁人忧心了。”
听到慕容繁的声音,白莲这才注意到姒槿身边站着一人,抬头看向慕容繁,待看清慕容繁的面容后,白莲顿了顿,拱手作揖道:“草民白莲,参见二皇子殿下。”
这是白莲第一次见慕容繁,在邺京时,旁人都称他为“小慕容”,他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慕容繁。
如今见了,却只令白莲觉得相形见绌。
眼前的人,同样一身素色衣袍,与他的寡淡不同,慕容繁是素而贵之,他只需安静站在那处,便能让周遭一切失了颜色。
姒槿同慕容繁站在一处,一个风华绝代,一个郎艳独绝,是让人诧异的惊艳,也是让人惊艳的般配。
想到此处,白莲眼中闪过一抹落寞。
慕容繁看着眼前的男子,唇边携着笑意,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出声却仍旧随和:“白公子无须多礼。”
“慕,慕容繁!”另一边,宗政英已从地上爬起,待看清眼前的人后,脸色一变,“你敢对小爷动手。”
“听说宗政公子便是王法,今日本皇子特来讨教一番。”慕容繁面上笑意未变,不过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影闪至宗政英面前。
看清身前突然出现的人,宗政英面色大变,想要逃跑,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胸前的衣襟,无奈只能开口大骂:“宇文元嘉,你敢对我动手!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宇文元嘉冷笑一声,一脚踹在宗政英腿弯处。下一秒,宗政英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宗政公子冒犯皇族,欺压百姓,莫急着让宗政大人来寻本将军,先让大人去狱中接你自己吧。”宇文元嘉话音落下,便有身着盔甲的士兵进入,两名士兵押住宗政英的肩膀便将他带出门去。
“宇文元嘉,你给老子等着!”宗政英怒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好!”乐坊中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宗政英被带走,忍不住高声叫好。
宇文元嘉同慕容繁相视一眼,慕容繁微微点了点头,宇文元嘉这才提着佩剑离开乐坊。
“府外的曲子是有多好听,让你日日往外跑?”人都散了,慕容繁才微微俯下身,在姒槿耳畔轻轻道。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廓上,姒槿耳尖霎时便红了起来。一抬头,因慕容繁靠的太近,红唇又擦着慕容繁的下巴而过,涂了口脂的红唇在慕容繁的下颚角上留下淡淡的红痕。
白玉般的肌肤衬着那一抹红痕,让人觉得,分外诱人。
姒槿面上一热,想要退后,却被慕容繁拦住腰肢。慕容繁收紧双臂,姒槿不得不贴紧他的胸膛。
“你,你,你做什么!”姒槿有些恼羞成怒,“我在府中觉着烦闷,出来听个曲子都不行吗?”
慕容繁轻笑一声,姒槿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
“姒槿若是觉得烦闷,大可来寻夫君,我也会弹曲子,弹得定比旁人要好。”
“你少在这臭美,回府!”姒槿只觉得自己脸上像有一把火在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慕容繁怎么能说这么不害臊的话!
“好,我们回家。”慕容繁勾了勾嘴角,松开姒槿的后腰,转而握住姒槿的右手,二人一同向外走去。
乐坊中,白莲愣愣地看着姒槿与慕容繁携手走出,以至于旁边有人唤他他也未听见。
“白莲哥哥!”得不到白莲的回答,女孩扬了扬声,伸手扯了扯白莲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