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意味着,分机一响便有比较重要或是紧急的情况。
因此,电话只响了一声她便立即接起。
柳逾白吩咐:“订两份餐送进来。”
莫莉难得的迟疑了一下,才说:“……好的。”
挂断电话,莫莉紧跟着便去联系柳逾白常会光顾的餐厅。
她跟着柳逾白工作了这么多年,绝少有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时候,今天怪事频出,应当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因为柳总这人,虽有些怪癖,但公与私界限分明,此前哪怕是他交往过的女友,都没有工作时间叫来办公室的先例;此外,他决不会在自己办公室里吃任何食物,包括水果,更别提外卖。
做助理这个行业,就不能对老板的私事过分关注。
但不刺探、打听,不意味不能在心里面偷偷八卦,她实在好奇极了,里面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会让原则性极强的柳总,饭都不愿意出去吃……
半小时,打包好的食物送到了。
莫莉提着过去敲门,本是做好了给他们留出一些时间缓冲的准备,哪知道话音刚落,门内柳逾白便说:“进来。”
莫莉迟疑地推开门,眼前所见实在比她脑补的糟糕画面还要叫她费解:两人分坐于大班桌的两侧,一个批阅文件,一个不知道伏案在写什么。
场景之诡异,宛如放学回家写作业的小学生,与她当班主任的老父亲。
莫莉走过去,将外卖袋放在柳逾白手边,询问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吩咐。
“东西放这儿就行了,有事我叫你。”
莫莉出去之后,梁司月合上笔盖,将试卷和草稿叠放,立起来在桌面上磕了磕,理整齐。
柳逾白将文件和笔记本电脑往旁边挪了挪,扫出来大片空间,把外卖袋子推到梁司月面前,示意她自己拆。
梁司月一一取出打包盒。
应是价格不菲的高档餐厅,打包盒都是特制的,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严丝合缝的,汤汁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四个菜,主菜是虾和牛肉,此外一道素菜,一碗鸡汤。
梁司月打开盛装米饭的盒子,将筷子递给柳逾白。
他接得很是不情愿,蹙眉看着这铺了一桌面的饭菜。
这副表情,简直仿佛是她逼迫他似的。
梁司月心里叹一声,这个人,毛病怎么这么多啊,“……柳先生觉得菜色不合口味?”
柳逾白伸手,指了指窗户,“去把窗户打开。”
梁司月跳下椅子走过去。
让她困惑的是,那窗户合得严严实实,不像是能打开的样子。
她在那里摸索了半天,听得身后柳逾白说了句:“笨。”
“那边。”柳逾白又说。
她转头,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墙面上几个开关。
这窗户是电动开启的。
研究了一小会儿,终于将窗户打开。
层高,楼下车流的声音都不听见,外面吹进来被昨晚雨水洗净的微风。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才重回到座位上。
对梁司月而言,今天一整天都挺魔幻,也就不用分辨被柳逾白看着做作业,还是跟他面对面吃外卖这两件事,哪一个更魔幻。
说不定她这时候还在午睡,这就是一场怪诞的梦呢。
跟柳逾白吃饭有好几回了,无论哪一回他都胃口欠佳,好像将世界上所有的美食都堆呈在他面前,也不足以取悦他。
今天亦是如此,一盒米饭,不过下去浅浅的一层,他便放了筷子。
然而,这一回梁司月却不准备迁就他了,总不能每次跟他吃饭自己都吃不饱吧。
于是她问:“我可以继续吃么?”
柳逾白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她,“我又没让人把东西收走。”
柳逾白已将椅子朝着一旁转去,斜坐着,拿了笔记本电脑过来,滑动触摸屏点开邮箱。
偶尔的,向她投去一眼。
这人,做什么都有一股傻头傻脑的认真劲儿,包括吃东西,整盒的米饭切成一格一格,一定要吃完上一格,才会去动下一格。
很神奇,能让旁观的人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可能适合被分进“治愈强迫症”这个类目里面。
也别光直播做作业,拓展一下业务,吃播也未尝不可。
梁司月觉察到他在看她了,停了动作,有一些不好意思,眼角余光注视着他,待他转过目光之后,她才又继续。
柳逾白手背撑着下颔,另一手点按着触摸屏,淡淡地笑了一下。
公司隔段时间便会统计体重,梁司月不敢多吃,即便再喜欢这几道菜,还是有意地控制了摄入的分量。
剩得比较多,收拾的时候,难免有种浪费的心疼,于是真诚地建议:“下次可以只点一份,反正柳先生几乎不吃,我又不能吃太多……”
“下次?”
梁司月严重怀疑他抓重点的能力,赶紧解释,“我是说,假如。”
然而,柳逾白大手一挥,就让她马上有了“下次”,“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晚上想吃点什么。”
梁司月:“……”
让她自己嘴欠么。
试卷才做了一半,梁司月挺放不下,吃过饭,也没等柳逾白开口,她自觉地又将其拿过来,继续。
碰到一道难度不大,但是计算量很大的大题,她算着算着,打了个呵欠。
饭后血糖升高,容易犯困。
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儿,然而还是一路朝着瞌睡的深渊滑去。
腿麻了才醒的。
睁眼发现自己背上盖了件衣服,是之前挂在办公室衣架上的一件防风外套,那上面有和上回那大衣里衬,如出一辙的清淡香味。
梁司月撑着脑袋坐起来,抬头一看,对面柳逾白也睡着了。
笔记本还是掀开的,他歪着脑袋,鼻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了一副半框的眼镜。
细看,才发现他眼下淡淡的一圈乌青。
敞开的窗户时而有风吹入,天空一碧如洗。
梁司月趴在桌上,好几次去看天空,又好几次,忍不住地转头去看熟睡中的男人。
倒不是因为她心里有一堆的溢美之词用来称赞他的外貌,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
睡着的时候,是人警戒最薄弱的时候。
她能在他面前睡着,是不是说明,她潜意识里很信任他,对他毫无戒备。
那么,这个情况放在他身上是否亦然?
很让人费解。
梁司月本能很抗拒去深思这个问题,干脆什么也不想,单纯欣赏这一副好皮囊。
凉柔的微风吹得她思绪很是迟钝,因此,当柳逾白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甚至延迟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片刻的静默,仿佛风都停息了一样——不知道是她的主观感知,还是事实。
在她慌忙想要转过目光之前,柳逾白平静地移开了视线,问她:“几点了。”
第17章2.7
梁司月几分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看时间,“没到四点。”
柳逾白“嗯”了一声,自己也抬腕看了看手表,沉吟片刻,叫莫莉进来:“给贝斯绮打电话,叫她现在过来。”
莫莉瞧出来,不同于中午刚回到公司那会儿的神色沉郁,此刻的柳逾白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高效工作的状态了。也不奇怪,他本就一工作狂,除了计划好的休假,从未让自己无缘无故闲下来超过半天。
不过让莫莉惊讶的是,都要投入工作了,柳逾白却不打算先将梁司月送回家。
梁司月知道贝斯绮,前几年人气鼎盛的女明星,但不知为什么这两年势头大不如前了。
想来,柳逾白可能要跟贝斯绮聊事情,不管公事还是私事,她待着都不合适。
她将柳逾白对莫莉的吩咐视为了委婉的逐客令,自觉起身,去沙发那边收拾背包。
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随便就收拾好了,只除了方才做题的纸张。
梁司月背上包,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上面的那一叠A4纸。
柳逾白目光扫过来,“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回家啊,柳先生不是要工作么。”
“想好晚上吃什么了?“
“……”
“那还不接着想。”
梁司月抱着背包,很郁闷地在沙发上坐下。没一会儿,柳逾白又叫莫莉去茶水间拿一些零食和饮料过来。
叫她吃一点东西,休息一会儿,认真想。
半小时左右,莫莉将赶来的贝斯绮带进办公室。
一看,梁司月还在,且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她便委婉地问了一句:“柳总,需要我带着梁小姐去会客室休息一下么?”
柳逾白瞥了梁司月一眼,点点头。
梁司月起身,想了想,还是将背包放着了,只带手机。
贝斯绮对这个待在柳逾白办公室的年轻女孩很是好奇,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忍不住地多看几眼。
完完全全的一张电影脸,不是一眼惊艳,但适合细看:巴掌脸,高颅顶,脸型流畅,轮廓清晰,五官对称,鼻梁高挺而鼻头秀气,一双眼睛尤其有点题的效果。总之,完全经得起镜头的放大。
她想,这多半可能是公司演艺事业部签的新演员。
门关上之后,柳逾白示意贝斯绮去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贝斯绮之前是公司明星经纪部的,几年时间里,公司将其从一个四五线的小艺人,培养成了日进斗金的大明星。
而在前年,合约尚未到期的贝斯绮接到另一家行业巨头伸出的橄榄枝,许以她丰厚的条件,其中包括极高的自主权。
贝斯绮权衡之下,向公司提出解约。
当时柳逾白生气且失望极了,告诉贝斯绮,他的公司从未有过艺人提前解约的先例。念及过去几年与她合作愉快,他可以卖她一个面子,和平解约,不追究她的法律责任,但从今往后,凡是他柳逾白投资的项目,她绝不会被优先考虑。
贝斯绮接受了这个条件,解约以后投奔新东家。
因急于求成,贝斯绮与新东家签订了条件严苛、数额巨大的对赌协议,结果没想到自己参投、参演的两部大制作均以扑街告终,口碑和商业价值断崖式下跌。
由于没能达成目标,对赌协议生效,导致她不得不通过置换资源、抛出个人资产等方式来填补窟窿。
而这远远不够。
未免惹上官司,急于用钱的她,又去招惹了一些灰色地带的关系,最终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这时候,她唯一能想到能够帮助她的人,就是柳逾白。
趁着潘兰兰的生日宴,跟闭门谢客的柳逾白再度搭上话之前,贝斯绮已经半年多没有演艺和商务活动了,赋闲在家的时间,睁眼闭眼都是越垒越高的债务,愁得她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她没指望柳逾白会施以援手,但这毕竟是最后的希望,拼死也得试一试。
接到莫莉的电话,贝斯绮草草拾掇之后便立即赶了过来。
风光无限时的贝斯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衣服不带重样,今天出门,身上却是穿着早就过了季的旧衣服。
她是真落魄如斯,还是有意穿成这样,柳逾白不得而知,但丝毫不会左右他的判断。
柳逾白叫她不要隐瞒,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债务情况,以及,叫他相信她还值得投资的理由。
昔日红极一时的女明星,落魄时仍然憋着一股不服输的气:“柳总,给我两年时间,只要两年,我一定能稳稳坐回一线的位子。”
柳逾白打量着她,许久没有出声。
贝斯绮了解这位老板的脾气,他问问题时,一定要如实相告;当他思考怎么做决定的时候,也最好不要再多嘴。
片刻,柳逾白抬眼看她,不疾不徐地说:“从公司离开的人,没有再回来的先例,我也不会给你开这个例外的口子。我给你注资,成立你的个人工作室,五年内,工作室的收益,与公司进行分账。”
“比例是?”
“七三。”公司七,工作室三。
“五年到期之后呢?”
“再议。”
贝斯绮丝毫不觉得柳逾白提的这条件严苛,事实上,柳一贯是以寸土不让的商人作风而出名的,可在她提前解约、对赌失败、惹上麻烦又灰溜溜跑回来求助的情况之下,他还愿意给她一条生路。
柳逾白与她聊了些组建工作室的大体框架的问题,便让她先回家去,后续公司会有人跟进这事儿。
对她最后的提点是,无论风光还是落魄,别丢了自己的优势,拾掇得体面一点,终归会叫人高看一眼,何况,她还是贝斯绮。
另一边,梁司月坐在会客室里,当真拿手机查询起了晚上想吃的餐厅。
选定几个之后,无事可做了。见桌上有笔和纸,便将其拿过来,点开某个背单词的app,边写边背。
她平常除了唱跳训练,还要上表演课,文化课程同样不能落下。国内有名的电影学院屈指可数,恰巧本地就有一所,这也是她的目标。分数不低,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凡能利用的时间,都得利用起来复习。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见一声敲门声。
她记得门并没有关,转头看去,是柳逾白过来了,站在门口,已经穿上了外套,一只手里,还提着她的背包。
她的包是一个相对很平价也很大众的香港品牌,跟池乔一起买的,Doughnut,俗称“甜甜圈”,她选的是一个粉嫩的配色,因此,拿在柳逾白手里,违和的程度堪称惊悚。
她赶紧过去把包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