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给他打电话的。但没想到的是,情况比他以为的还要了不得,一声颤巍巍的“救我”,骇得他手一抖,烟灰跌下来,衬衫上烫个洞。
好在,梁司月害怕归害怕,思路还清楚,三言两语解释明白了当下处境。
柳逾白让她就待在屋里,千万别开门,等他过去。
随即,他再拨了一个电话给莫莉,让她安排两个安保人员。
到小区门口,莫莉派过去的保镖已经在那儿候着了,柳逾白领着两人进去。
他也是第一回来梁司月的家,进去这一路发现小区的门卫亭形同虚设,大门口更是连个门禁也没有。
柳逾白步履匆匆,到了梁司月所住的楼栋,走进去一看,没有电梯。
两个保镖先一步疾步上楼,刚要爬到四楼,顶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往上逃窜。
两人大喝一声“站住”,三步并作两步,赶在那人跑到五楼之前,一把将人擒住,箍紧了,拖下楼来。
这时候,柳逾白也上来了。
被擒住这人拉扯中帽子掉了,露出一头油腻的中长头发,脸颊凹陷,脸色青白,两手被反剪在背后,动弹不得,只得呜呜求饶。
柳逾白嫌恶极了的眼神,瞥他一眼,吩咐保镖:“别让人跑了。”
随即上前一步敲门。
“谁?”
“是我,柳逾白。”
里头传来锁钥旋钮的声响,紧跟着,门打开了,露出一张惶惶戚戚,白无血色的小脸。
柳逾白一步跨进去,伸臂,便将人往怀里一揽。
她真是吓坏了,踮着脚,两手抓住浮木似的紧紧箍着他肩膀,“他走了吗……”
“没事了。”他沉声安抚。
也不急说什么,就这样抱着她站在门口。
等了好一会儿,感觉梁司月箍他的手劲儿小了些,他手掌落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外婆在一旁又困惑、又尴尬、又心有余悸,不知道这气质衿贵的陌生男人,究竟什么来头,这么没大防地抱着她的宝贝外孙女儿,还半天都不撒手。
好在,他好像终于意识到旁边还有人,总算松了手,转头礼貌笑说,“您好,我是梁司月的老板。”转而低头又对梁司月说道,“先进屋。”
梁司月过来挽住外婆的手,往客厅去了,回头看,柳逾白没跟上来。
柳逾白示意她先进去,“我先问两句话。”
即刻,门又虚掩上了。
梁司月和外婆坐在客厅沙发上,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只听见外头有人呜呜哭嚎,好半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复归平静,紧跟着门被推开,柳逾白又走了进来。
看他在玄关处徘徊,梁司月忙说:“不用换鞋!”
待他进来,梁司月和外婆赶紧给他让位子,外婆叫他们坐,自己去倒茶。
梁司月坐在侧面的沙发上,脸上仍有惶色,望向柳逾白,凉柔的声音说了声“谢谢”,又问,外头那人是什么来头。
柳逾白告诉她,是她的“私生粉”,当时她还在女团时的一个老粉丝,她曾经回复过他的私信,但后来再也不理他了,他不间断地发了三年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受不了这种冷落,心态渐渐失衡。他长达一年的时间都在蹲她的行程,试图找到她的住址,这回她从横城回来,他自机场开始一路跟车,终于成功定位。
这样一说,梁司月便隐约知道这人是谁了。
刚出道没多久,她每天都能收到某个男粉丝发来的消息,那时候她粉丝少,偶尔也会公事公办地回复一句“谢谢”之类的。但经她回复之后,男粉丝发得愈加频繁,起初还只有早中午问安,渐渐,乱七八糟的生活琐事都要向她倾诉,还间杂让人牙酸的表白,让她觉得困扰极了。
后来,因为私信时常有人发一些涉及下三路的猥琐图片和留言,她就将未关注人私信的提醒关掉了,此后基本就没再点进去看过。
梁司月不是没有听过娱乐圈的“私生粉”有多疯狂的传闻,机场跟私人行程算是轻的,还有追车、堵酒店、偷拍,更有甚者,潜入偶像宿舍,躲藏在衣柜里长达三个月之久……
今天亲身体验,才知道有恐怖,一种安全感尽失的剥夺感。
外婆端了一杯热茶过来,递给柳逾白,几经欲言又止,还是忧心忡忡地问道:“原来干这一行这么危险?我们小月……”
“您放心,今天我带了两个安保人员过来,这几天他俩都会守在楼下,那人不敢再对司月下手。我马上叫人重新找一套房,你们尽快搬出去。”
外婆不说话,只看向梁司月。
梁司月笑一笑,安慰道:“没事的外婆,这种人毕竟还是少数。”
柳逾白看了看梁司月,对外婆说道:“我带司月出去一会儿,单独说两句话。”
“这么晚,还出去呢……”
“十五分钟,给您把人送回来。”
毕竟这人看起来有权有势,又是小月的老板,外婆不敢说什么,将两人送到门口,还是不放心地再嘱咐两句,早点回来。
梁司月跟着柳逾白下了楼,盛夏的夜里,空气溽热,走几步便出一身汗,发丝黏糊糊地粘在了脖间。
他们出了小区,上了柳逾白停在路边的车里。
柳逾白吩咐司机:“韩师傅,劳烦你帮我买包烟过来。”
韩师傅心领神会,忙不迭地下了车。
柳逾白抬头摁亮了顶上的阅读灯,掏出手机扔给她,叫她给晴姐打电话。
“打给晴姐做什么?还有,您不要动不动教我狐假虎威,要打您自己打。”她将手机塞回去。
柳逾白要笑不笑,将手机解锁,声音冷极了,“我要问问她,这个经纪人怎么当的,能让手底下艺人的安全出这么大的纰漏。还得问问贝斯绮,资源没少给她,钱到哪儿去了,连个保镖都不舍得配?”
梁司月见他翻着通讯录,真要打电话的架势,立马一把夺过手机,“别打!晴姐问过我,是我觉得暂时不用保镖的。”
“你不必包庇她,这是她工作上的失误,该问责的我得问责。”
“可是……我不想借由你的名义向晴姐施压,她会不高兴的。工作室不止我一个人,我也没什么特殊的。”
柳逾白笑了一声,“你怎么会觉得在这圈里会有众生平等这回事?”
“您上回说过,不要搞特殊待遇。”
“那是在剧组,现在贝斯绮工作室,包括贝斯绮本人都得靠我吃饭。我想给谁特殊待遇,还得管他们高兴不高兴?”
他眉宇间浮一层戾气,让梁司月不敢再硬劝了,怕越劝结果越糟。
她说:“那你回去再打好不好?我不想听你当面训人,而且,我马上就该上楼了……”话音未落,她便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得太露骨,好像劝说他珍惜两人独处时间一样,她只好住声,该说的都说了,等他拿决定。
柳逾白顿了顿,收了手机,“我抽支烟。”
开了窗,将烟点上,抽了一口,手肘撑在车窗上,再去看她,面色稍霁,“得给你找个安保级别高的房子。”
“我让小琪帮我找……”
他却似没听见她的话,“你不是觉得我住的地方好吗,同一栋给你找一套一样的。”
“您别开玩笑了。”梁司月忙说,她其实闲来无事真的查过,单单租赁,柳逾白那小区的同一房型,一个月的租金也要六七万。
“我哪句话像在开玩笑?”
“租金太高了,我付不起的……”
“这事我让人去办,用不着你操心。”他语气坚决得很,听来几乎毫无更改的余地。
梁司月徒劳挣扎:“那么高档的小区,外婆肯定住不习惯,而且,附近应该都是您这样的成功人士,她都找不到一起跳广场舞的人。”
柳逾白果真不吃她这套,三句话打发她,强势极了:“迟早得习惯。想跳舞还不简单?司机送去,跳完了再接回来。”
梁司月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话了,一时沉默下去。
柳逾白转头,瞧她一眼,她一副实难消受的模样,他笑了笑,语气柔和些:“还害怕?”
她摇摇头。
他掸了掸烟灰,忽地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不怕怎么还出这一身冷汗。”
“……这是热的。”她两边脸颊几乎立即轰然发热,克制自己不要后退躲开他的手指。目光也落下去,看见他衬衫上似有个烧焦的小洞,视线就定在那儿,再也不肯抬起来。
后知后觉地想到门口的那个拥抱,他硬硬的、宽阔的肩膀,衬衫上浅淡的烟草味,颈项皮肤微微蒸腾的薄汗……
她心脏又气球似地吹胀起来。
他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手收回,垂落下去,两人手臂挨了一下,随着他侧一侧身的动作,又分开了。
出风口吹出来冷风,开了一半的窗户又捎进来热气,浅黄色灯光里缭绕的一线薄蓝烟雾,还有她又煎熬又隐隐喜悦的心情。
仅仅只是并肩而坐的不说话而已。
好久,柳逾白才又出声,看着她道:“名誉、财富、声望,终有一天都会眷顾你,相应的,你也要放弃部分自由,放弃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你要学着习惯。”
梁司月点点头,“……我知道了。”
柳逾白抬腕,看一看手表,“走吧,我送你回去。”
第39章3.17
梁司月跟柳逾白一路并肩,走回到了楼下。
这老房子没有电梯,她不想让柳逾白再爬一次楼梯,有种慢待感,就停下脚步,转头对他说:“送到这里就好了,我自己上去。”
柳逾白却似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梁司月急急伸手将他手臂一捉,他脚步一顿,低头看一眼,她赶紧松开,“……没有电梯,上楼下楼不方便。”
“找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找个有电梯的?给你预支的那笔片酬不够用?”
梁司月摸摸鼻子,没跟他争辩,那也不能一下就挥霍掉,还有日常开支呢?他们这种有钱人,是不会明白普通人一开门便是柴米油盐酱醋的计较的。
既被阻拦,柳逾白也不是非得送她到门口,就此止步,但还是要公事公办地叮嘱几句,这几天出门尽量都带上助理,别一个人到处乱跑。
她连连应声,样子乖巧极了,叫他一肚子的官样文章,没法继续说下去,停了停,便说:“上去吧。”
她点头,“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早些休息,晚安。”
柳逾白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梁司月目光送了一段,看他背影快看不见了,才转身进楼。
外婆已经洗过澡了,坐在客厅里,明显是在等她。
梁司月当她还在担心方才的事,安抚道:“房子已经在找了,一找到我们就搬出去,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的。”
外婆的担忧神色,一点没有减少,打量着她,欲言又止的。
梁司月笑了,走过去蹲在外婆跟前,摇一摇她的手,仰头看她,“怎么啦?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外婆的担忧,当然不单单为了被粉丝跟到家里这件事。
小月从小就是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她这个做外婆的,顶多是没让她饿着冻着罢了。但现在自己能清享晚年,完全是沾了小月的光,她自然不能现在对小月的工作说三道四,那就太不识好歹了。
可站在外婆的立场,又没法不去关心,这让她很是纠结,想了想,委婉地问道:“小月,你拍戏的时候,认没认识什么跟你同龄的、靠谱的男孩儿?”
梁司月愣一下,笑说:“怎么问这个?”
“我在想,你要不找个男朋友,人家也能忌惮点儿。”
外婆是传统思想,自外公先一步去了以后,她吃了不少苦,始终觉得如果家里有个顶梁柱,别人也就不敢随便欺负。
梁司月笑着跟她解释:“我们是不能随便谈恋爱的,背后涉及到的关系很复杂。”
外婆盯着她,吞吞吐吐的:“我是觉得,如果碰到年纪相仿,又跟你喜好相投的,对你好的,接触接触也没有坏处。”
梁司月总算听明白外婆的弦外之音了——两次强调年龄,用意不言而喻。
她一下耳朵就红了,“……我知道了。”
梁司月没想到柳逾白效率这么高。
没到三天,她就接到莫莉电话,告诉她搬家公司已经帮忙找好了,随时能搬过去。当然,柳总的意思是尽快,免得节外生枝。
梁司月马上就要去做进组前的武术培训,只有这最后两天还有时间,就照柳逾白的吩咐,立即收拾东西搬家。
既是柳总派人找的房,梁司月没什么发言权,也没提前去看,搬家那天,随半车行李一起过去。
果真是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栋,但是万幸,不是同一种户型,否则太夸张了,外婆恐怕也会觉得不安,她本来就已经对她和柳逾白的关系有所担忧。
租的房子在八楼,户型正常,三房两厅,兼有一个小小的书房。
这样,梁司月可以不用再跟外婆挤一床,也有个专门的空间能用来看电影做功课。
外婆对这房子的采光、装修和周围环境啧啧赞叹,拉着莫莉问一个月租金得多少钱?
莫莉笑得高深莫测,“您只管住,给小月申请了公司的租房补贴,你们自己要付的不多。”
梁司月一听就知道莫莉姐在瞎扯,她一点没听说工作室有租房补贴这回事,且根本没人告诉她应该租金应该交多少,交给谁。
东西原本就不多,搬进来之前,这房子就做过细致的保洁,花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梁司月跟外婆就安置妥当,打扫完毕。
好巧,池乔的戏拍完,从横城回来了,梁司月就邀请她来吃晚饭,当是暖房。
池乔下午就过来了。
外婆给她开的门,指了指卧室,说小月还在睡午觉。
池乔笑问:“您要买菜吗?我陪你去买。”
外婆笑说:“大早小月就跟我一起买回来了。”
池乔陪着外婆坐了一会儿,吃了一个苹果,起身说:“我去把她喊起来,睡这么久。”
池乔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梁司月被吵醒了,蒙着薄被痛苦地呜咽了几声。
池乔往床上一趴,笑着去掀她被子,“还不起床。”
梁司月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落地的?”
“昨天。”
“我后天就要去训练了。”
“那我今晚要在你这儿睡。”
晚上,梁国志也回来了,四人一块儿吃了顿温馨家常的晚餐。
池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备留宿的事,之后,便跟着梁司月进了卧室,两个人趴在床上,一旁笔记本里面在放综艺节目,但她们没有看,各自拿着手机,开始久违的闺蜜“吃瓜”时间。
最近圈里风平浪静的,也什么惊天八卦,说着说着,就绕回到自己身上。
池乔一边刷手机,一边转过去笑看着梁司月,悄声说:“听说,柳总住在楼上?”
“中间隔了几十层呢,也叫楼上么。”
“这房子真好——我感觉,柳总有点金屋藏娇的意思。”
梁司月习惯了她的偶尔语出惊人,“……谁藏娇还把全家一起藏起来?”
“你今天怎么没请柳总一起吃晚饭?”
“请了,他说晚上有应酬,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