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听说女儿只是想编一本雅字启蒙书,需要家里送几本书后,一点儿也不怀疑,还送了个亲戚家的女孩儿来。
“是我母亲娘家的孩子,今年十五岁,姓颜,单名一个舒字。”,云王妃给折二姑娘做介绍,“她从小就住在我家,喜欢武艺,骑射也是一把好手,你们能玩到一块去。”
折二姑娘看了一眼颜舒,讪讪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捧着自己的书去屋子里去了——她一点儿也不想跟别人套近乎,也不想交朋友,折二姑娘这辈子还没跟年纪相仿的姑娘玩过!
她的嘴巴跟缝起来了一样,无论云王妃说什么,都简单的说一个字:嗯,好,哦。
云王妃:“.......”
她抚着额头道:“晚姐儿,你先回去吧。”
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如今只不过是来了同龄人,便什么话也不会说了。折二姑娘听见这话却松了一口气,逃也似的离开,等回到家里,她将书一甩,就扒拉着来送糕点的平妈妈一顿好说:“她这是想让我们一起玩!”
平妈妈就道:“这不是挺好吗?你从小也没个玩伴,如今云王妃给你找了一个也喜欢骑射的,你也正好跟她切磋武艺。”
折二姑娘立刻将头摇的跟什么似的,一口咬定,“我才不想跟她说话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折二姑娘曾经受过朋友的伤,如今是怎么也不肯相信人了。
平妈妈就叹气,“也不知道你这性子怎么长的,你阿娘交友多,人缘好,你怎么就不像她?”
不过她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因为折黛也是这样,不愿意出门交际,平妈妈只好这般解释:“大概是你们像爹。”
折图的人缘就不好。
好好的,说他做什么!
折二姑娘立马不高兴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窜出一簇火焰:“他如今在太虚观里人缘好着呢,见着谁都称一声师兄。”
平妈妈却直接瞪过来,“你怎么知道的,你又去打听了?不是不让你去打听人家的事嘛!”
折二姑娘心虚不已,一双眼睛也不冒火了,干巴巴的道:“小沈先生跟我说的,他去太虚观有事,看见了,回来便跟我说了。”
然后越说腰挺的越直,“我可没打听,我只是听了听,你冤枉人!”
将平妈妈气的哟,冷着脸笑,“那这糕点你也不用吃了,看看就得了吧。”
她拎着糕点盒子走远了。
折二姑娘十分后悔,又十分忧愁:云王妃家来了个亲戚,那以后她再去可怎么办啊?
能不能不去了啊?她跟不熟悉的人呆在一起就想死一死。
是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社恐发作的折二姑娘愁肠满肚,站在门边唉声叹气。
秋湖正好捧着洗好的衣裳路过,见了她家主子,好奇的道:“姑娘,这才中午呢。小沈先生说了,黄昏才能过来,您要是饿了,就先吃点果子垫肚,别只等着猪蹄了。”
折二姑娘:“......”
她明明是在想人生哲理!
而另一边,云王妃也在劝颜舒。
“舒姐儿,你明年也要嫁去京都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母亲说你将人家邹府尹家的女儿抽了一鞭子?”
乐家的族人大部分在蜀州,可是乐老夫人却因为两个儿子都跟着云王走,儿媳孙子也在云州,所以一起住到了云州来,于是连带着颜舒也到云州。颜舒也是个不喜欢说话的孩子,在蜀州和徐州的时候,也没交到过什么手帕交,但也没惹出过什么事情,可这回到了云州,却跟人打了起来,还动了鞭子。
这就是大问题了。
闺阁女子吵架,顶多用嘴骂,再狠点的,便是互相扯扯头发,可从来没有用鞭子抽人家的。
幸而抽的不是很重,但这也过分了,乐老夫人用身份压着,又赔了礼,然后想了想,将孩子送到胥江。
“若是还留在云州,我难免要关着她才能堵人口舌,放你这里最好,看着是乡下,可是宽敞,让舒姐儿散散心也好。”
乐老妇人操碎了心。
这个孩子自幼无父无母,是跟着她长大的,她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罚人。
云王妃便只好领了这个差使,她又问了一遍,“可是那邹家姑娘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惹到你了?”
还是不说话。
颜舒的头低着,嘴巴也跟缝起来了一般。
云王妃大感头疼,想着到时候要面对两个闷葫芦,她连忙又开解颜舒,“隔壁的晚姐儿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性情好,跟你倒是有一点相似,你跟她要是合得来,就多在一处说说话,总不好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一天吧?”
颜舒有些不好意思,她闯了祸,性子也不好,如今不仅要乐老夫人帮她操心,还要云王妃费心,于是点点头,“我知道的。”
于是,折二姑娘第二天来的时候,就见颜舒纠结的,犹豫的,几番看她,又低下头去,几番要开口,又闭上了嘴巴。
折二姑娘:“......”
她大概也明白颜家姑娘的意思了。
她今天上门之前,也被齐婉君这般叮嘱过!
折二姑娘的心里莫名就好了一点,少了一点抗拒,她抱着书,轻轻的移过去,咳了一声。
颜家姑娘也轻轻的移过去一步,咳了一声。
云王妃:“......”
行吧。
她笑着道:“你们先找典故,我去屋里换身衣裳。”
等她走了,折二姑娘就主动问:“你之前一直住在云州吗?”
颜舒嗯了一声,然后主动交代,“我打了人,被送到了这里。”
折二姑娘:“......”
其实她只是客套而已,大可不必这样将打人的秘密也说出来吧?
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脚趾头在鞋子里扒了扒鞋底,不说话了。
她没跟这种人打过交道。
她觉得这颜家姑娘太过于实诚,有点傻傻的。
于是她不说话,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折二姑娘握着笔,眼观鼻,鼻观心,最终脑子里晕晕的,她叹了口气,又接着问了一句,“你打她哪里了啊?”
颜舒:“用鞭子抽了她的胳膊。”
折二姑娘瞪大了眼睛。
颜舒低下了头,之前云王妃叮嘱她跟折二姑娘有话直说就好,她是个特别的姑娘,可现在看来,折二姑娘还是吓着了。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她就说自己一个人就好,不用什么朋友的,何况——
颜舒看了一眼折二姑娘那瞪大的双眼:何况是这样娇滴滴的姑娘。
听说也会些骑射,可这样娇嫩的姑娘能有什么好的箭术。
颜舒皮肤有些黑,自小喜欢舞枪弄棒,很不受蜀州小姐妹的欢迎,后来到了徐州,别人都白白的,捧着书,戴着花,她却黑成了炭一般,就更不喜欢跟娇气的姑娘一起玩了。
她嫉妒。
颜舒的头低的更下了。
折二姑娘却已经叭叭叭开口了。
——没错,她开口,只需要一个契机。
于是,颜舒就发现,折二姑娘根本不是闷葫芦,她可能还是个话唠。
“你怎么能用鞭子抽她呢?”,这是折二姑娘的第一句话。
颜舒抿着唇,不高兴的磨了磨牙。
“你武艺很好吗?”,这是折二姑娘的第二句话。
颜舒冷着脸,已经准备要走了。
“武艺好的人,怎么就不知道用拳头打肚子这种地方哦!还用鞭子抽,那不是白白的给人证据嘛!”,这是折二姑娘恨铁不成钢的第三句话。
颜舒抬起了头。
“啊?——”
于是,接下来,她就听见了折二姑娘在“打人不打脸,打人不留痕”的领域里获得的先进经验。
没错,折二姑娘上辈子跟人打过很多回架,从小学一直打到初中,她打出了自己的体会。
“你不能一点儿也不受伤!你要伤在别人一眼就看的见的地方。”,折二姑娘如此道:“打了架,都是要叫父母去闹的,世人同情弱者,你若是完完好好的,那她们就会同情被打的去啦。”
颜舒受教,然后十分认真的提出问题,“可我武艺好,大家都知道,那些小娇娘却没学过骑射,我要是受伤了,不是挺.....假的吗?”
折二姑娘如今碰见了个傻姑娘,自然而然的就抖了起来,她一副:你怎么这么傻哟的表情,恨不得亲身上演一出白莲花计,拍着桌子道:“那你就要哭不哭,含着泪珠子装委屈,装坚强,你要告诉她们,你武艺好,你不想打她,可你却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她,让她疯了一般的打你,你又不敢还手,便成这样了。”
颜舒又啊了一声,再次问:“可我毕竟打她了呀?”
折二姑娘被颜舒气的拍大腿,道:“所以说打人不打脸嘛!你往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打!”
然后,颜舒就见她神色骄傲,得瑟的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几个打了可以不留印子的地方。”
一般人她都不告诉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点昂,早!感谢在2020-05-2000:38:28~2020-05-2109:1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憬花阴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欢喜
折二姑娘获得了颜舒的友谊。
“她对于学问一点儿也不藏私。”,当云王妃问颜舒怎么突然跟折晚那么好时,颜舒如此作答。
“她教了我很多道理,听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颜舒道:“姨母,我明日还想跟她一起。”
云王妃就欢喜的道:“我就说你们谈的来。”
可思及晚姐儿的性子,她不得不更进一步的问:“她教你什么了啊?”
颜舒有些迟疑,“晚姐儿说今天告诉我的东西,都是她自己思索多年所得,不能告诉别人。”
她还有些害羞,又有些惭愧的道:“姨母,恕我不能跟您说,晚姐儿说只告诉我一人,我若跟您说了,便是对不起她。”
云王妃:“.......”
行吧。
她只能道:“那你就在胥江好好玩,你是明年腊月的婚事,玩到明年开春跟我一起回去正好,不用担心。”
颜舒重重的嗯了一声。
大家都在为她操心,她若是还不懂事,那就是不孝了。
可是折二姑娘却不是这样说的。
她盘着腿,啃着小沈先生送来的猪蹄,传授着自己的小秘密。
“不能太懂事了,像我阿娘的性子,你若是什么都不要她管,她反而要患得患失的。”折二姑娘这辈子摸索的经验也很足,“别看我阿娘整天骂我,平妈妈整天打我,可要是哪天我规规矩矩的不惹事,她们就要怀疑我是不是病了。”
她总结道:“给亲人们添点麻烦没什么,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不闹,她们就觉得你不需要。”
颜舒闪着崇拜的光看着折二姑娘,“我懂了一点。”
折二姑娘就摸摸她的头,明明她跟颜舒一般大,可是却像老母亲的叮嘱,“下回有时间,我再跟你讲讲什么叫做绿茶白莲花。”
她现在是没时间教学的,折二姑娘太忙了。
“我今天还要找好几个典故呢。”,她的案桌上摆了高高的一摞书,“你要是没事,就来帮我找。”
颜舒还能不答应吗?她认真的拿着书一页页的翻。
云王妃从边上经过,满意的点头,回去给她家老母亲写信报喜讯去了——舒姐儿终于有玩的好的了。
折二姑娘和颜舒今天要找的第一个典故叫【英娘投军】。
大概说的是一个叫英娘的妇人本来在家里织布,然后家门被叩响了,原来是村长过来送口信,说她丈夫在边关战死了。英娘拿着信,哭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晚上突然梦见了丈夫来托梦,说他其实没死。
然后梦就醒了。
英娘就告诉婆婆,她相信丈夫没死,她要去找他。
所有的人都觉得英娘受不了刺激疯了,连她的婆婆也这样说,英娘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踏上了寻夫之路。
她一边乞讨,一边往边关去,为了能找道丈夫,于是女扮男装,打了好几次仗,都用智慧战胜了敌人,两国和谈。将军赏识她,要提拔她,正在这时,她找到了自己的丈夫。
原来她丈夫竟然被敌军的公主救了,并成了夫妻,如今醒了之后,就带着公主回来,英娘觉得自己在公主面前自惭形秽,所以自请为妾,公主敬佩英娘为夫参军,也自甘为妾,最后将军被几人的爱情感动了,亲自奏请圣上,让两人都做了平妻,英娘的丈夫于是坐享娥皇女英,剧情圆满。
折二姑娘一边抄录一边嫌弃的很,她叨叨个不停,“这竟然是真事,竟然是真事!”
没错,这是前朝的真实历史事件,被抄录在蜀州杂谈里面——英娘就是蜀州人。颜舒不解的问,“这个我从小就听过,没什么啊,你为什么这么.....愤怒?”
折二姑娘啪的一声就将笔摔在桌子上,“这是男人执的笔,所以将女人写成了只知道丈夫的傻蛋。”
唉哟,这骂的就有些严重了。
折二姑娘自知也有些过分,她撅起嘴巴,“看这个,还不如去看烈女传,幸而今天只是抄典故,不是直接编录。宣扬这样的故事,还不如直接用雅字写一遍三从四德呢。”
英娘投军在蜀州还算是比较出名的故事,折二姑娘之前倒是没听说过,如今看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嘀咕着,颜舒却仍然不明白,“晚姐儿,英娘颇有智慧,上过战场,是我辈楷模。”
楷模不楷模,折二姑娘是不知道,她只是这个典故里将英娘所有的动机都跟丈夫挂钩,然后在找到丈夫后,直接放弃军中打拼下来的一切,还不惜为妾氏,要跟公主共侍一夫。
这里面获利最大的根本是她那个丈夫好吧!
不过看了颜舒一眼,折二姑娘是不敢说的,她一直都清楚,她不能呐喊。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