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久久未听见答复,微抬起腰,真诚看向江余:“我可以与您签雇佣契书,在此期间,您不用支付我任何银子,让我跟着您做事就好。”
“签雇佣契书?”这可是一些没有地的贫民才会做的事,虽不知何玉是哪家公子,但看他的行为举止,穿着打扮,家里定然是书香门第,并且将何玉作读书人培养。
现今虽不抑商,但是商人的地位是远远比不上读书人的,特别在京城这地界,街上铺子里的掌柜大多是各位大人家签了契书的奴仆。
之前江余以为何玉是偶尔去店中,正好被她撞见,现在想来,他竟亲自管着店里的生意。
“是的!我爹娘早前就想送我去拜师,他们也不在意这些,很是开明的。”
可真是有趣,没有墨守成规,大胆又坦荡,江余对何玉生出一丝好感,不再多问,扶起何玉,同意收他为徒。
“最近我有些忙,你先就跟在墨竹后面学。”
站在江余身后一直没出声的陈明轩补充道:“对外,你最好表示是来找我探讨学问。”
何玉略一思索,就明白陈明轩是怕他坏了江余的名声,一口应下:“好!师傅,师公!”
江余笑着接受了何玉的拜师茶,虽不正式,但心意到便可,将人扔给的墨竹,正好跟着需要被调.教的一起教了。
此时快要用晚膳,江余也不浪费时间,抓紧晚膳前的时间,带着陈明轩回到房中,拿出之前从身上接下的药粉药丸,教陈明轩辨认药剂。
“这个是眩晕粉,提前服下解药后,将之洒在空中,对手一盏茶时间必倒。关于用量……”
“这个是解毒散,这个是解毒丹,针对程度不同的毒药有不同的解毒或者抑制扩散的效果……”
江余讲的兴起,一口气将桌上瓶瓶罐罐十多种药剂一下子全介绍完。
“能记住多少?”
陈明轩笑着将江余额前的碎发捻起往旁边拨去:“都记住了。”
“全部记住了?”江余睁大眼,随手从其中抽出一瓶:“这个是什么?功效是什么?”
“麻醉散,用湿棉布敷在伤口附近半盏茶时间,可以使伤口痛感减轻十倍。”
“这个呢?”
“七伤毒,抹在匕首或银针上,刺穿皮肤,一炷香时间,被刺穿处失去知觉,半个时辰未服特质解药,可能会造成失明,瘫痪等症状。”
江余陆陆续续将所有的打乱问了一遍,陈明都能一字不差说出这些药剂的名字与功效,江余用手托住陈明轩的脑袋,叹息:“不愧是能考状元的人。”她算是对这些敏感的,可完全达不到一遍就记住的地步。
陈明轩乖乖将自己的脑袋搁在江余手掌中,剑眉星目的面庞在江余像拍西瓜一般的动作下,看起来憨憨的。
江余噗嗤笑出声:“宝儿和你可真像。”不过一个是圆圆的小甜瓜,一个是瘦长瘦长的大西瓜。
陈明轩不知江余将他们爷俩比作了两个瓜,也伸出手捧住江余的脑袋,笑的温柔:“宝儿挑着咱俩优点长的,也像你。”
江余想着她像什么瓜,应该是瘦长的白兰瓜,想着想着把自己给逗乐了。
两人笑闹没一会儿,就有小厮来报,说晚膳备好了。
因为今日乃何玉第一次造访,所以与江余陈明轩一同用饭。
这会儿刚睡醒,活动时间和娘亲完美错过的宝儿从奶娘怀中挣脱,直往江余怀中拱,蹭完娘亲,撒够娇,爬到爹爹怀中坐着,好奇地看向对面的何玉。
“咿嘻嘻呀~”你是谁呀。
宝儿奶声奶气的声音,一下子可爱到何玉,江余却蹙起眉,宝儿说话越来越清楚了,平时带着他得避着些外人,至少再过上三个月,等周岁了,不显得奇怪了,再带她出来。
好在这会儿宝儿的口齿还不大伶俐,江余有心,自然听的出宝儿在说什么,但是完全没多想的何玉,只觉得小师弟好可爱啊!
这会儿,小桃送完信回来,她面带喜色,将手上的回信交给江余。
江余与旁边的陈明轩一同展信观看,大长公主邀请他们一家明日过府一叙。
“之前在宫中我便见过大长公主,她待我态度很宽和,想必洛夫人早与殿下提过咱们家。”
“嗯。”江余将信折好,有些忧虑,“明日带着宝儿一同过去不会……”暴露宝儿的过于早慧。
江余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转头看去,之前在陈明轩怀中的宝儿不知怎的跑到了何玉怀中。
何玉对着“咿咿呀呀”的宝儿笑的傻乎乎,连叫:“小师弟,我是你师兄何玉呀。”
宝儿之前还能听依稀分辨出的咿呀声已经完全变成“咿哈哈哈哈哈咿”这种没有规律的傻笑。
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第23章
第二日,江余一家乘上马车前往大长公主府。
当年先皇亲赐长公主府,嘉奖大长公主为大楚镇守边关多年。
先皇去世,小皇帝登基后,将长公主提为大长公主,但比起大长公主的称号,百姓更熟知的是戍边大将军这个身份。
马车渐渐行驶到一座巍峨大气的府邸前,门匾上挥毫泼墨的大长公主府五个大字,江余感慨大长公主不愧是武将出身,这府门比起东街那些文臣府邸,少了匠气,多了飒爽。
候在门口的管家见他们到了,未看拜帖,就连忙道请。
才入大门,就见一儒雅中年大叔疾步而来,“是客人来了?”
还未等陈明轩回话,大叔已至他们面前,“不愧是阿英看中的人,郎才女貌,宝宝也很可爱。”
来人是陈驸马,他与陈明轩不仅同姓,经历也颇为相似。他当年也是父母早逝,守孝到很晚才参加科举,一举夺得状元。
陈状元骑马游街时,被当时回京述职的长公主看中,邀府一叙后,很快就请旨赐婚。
好好的状元郎,成了驸马爷,前程断送,不知多少人替他可惜,但陈状元却觉得这样挺好。
他本不擅长官场中的勾心斗角,原也准备在翰林老老实实的研究一辈子学问。况且他也十分崇拜长公主,得仰慕女子的喜爱,他自是欢喜无限。
他与长公主太过和睦,反倒引得猜忌。渐渐传出他们夫妻俩乃是貌合神离,这些年没有子嗣就是证据。对于这些流言,他也并不在意,人生在世,哪能样样如意。
如今近五十的陈驸马仍旧风度翩翩,引着他们往正厅而去。
“金陵之事的安排,有劳明轩操劳,阿英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你说谁年纪大了?”一道女声传来,原来是大长公主亲自过来了。
江余和陈明轩再次行礼。
“不必拘礼。”大长公主看见正睁大眼睛望着她的宝儿,笑道:“你们的孩子瞧着真机灵,多大了?”
“七个月。”江余答。
“养的真不错。”大长公主喜欢小孩儿,伸手接过宝儿,姿势熟练的托住小孩的屁股。
宝儿也不怕生,去了陌生人怀中仍旧咯咯傻笑。
“你们不来,我也准备下帖子相邀。”
陈明轩蹙眉:“可是金陵那边又生了什么事端?”
大长公主叹息:“阿洛执掌江南皇商,借机彻查时发现以李家为首的几位富商的产业很有些问题,奇石,锦缎,茶叶等物的某批货物,出售价格极低,疑似间接贿赂朝廷官员……”
两人说着说着,谈入了兴,在书房就着桌上的纸笔写划起来。
江余见他们谈正事,冲乖乖坐在大长公主怀中的宝儿招手,没想到宝儿正板着小脸,专心看向桌面,根本没注意娘亲的暗示。
“他既然喜欢听,就让他在这里。”陈驸马见着大长公主一只手放在宝儿突起的小肚子上,时不时轻轻捏一捏,笑道,“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江夫人,不知可否去偏厅一叙。”
江余自是欣然应允,偏厅中,陈驸马将桌上的一摞厚厚的账本推给江余,在江余诧异的目光中,苦笑道:“大长公主府名下的好几个铺子渐有亏损迹象,形式越来越坏。”
“京中竟然有人不买大长公主的账?”百姓,或者低位官员去高位官员所经营店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京中辰王府名下的店铺生意就极好。
“除了凤泰楼乃是阿英在官府登记的产业,其他的都不为人所知。”陈驸马长叹口气,“其他的店铺虽是任命那些火凤营退役老兵为外管事,但其实所得利润将将够补贴店中的老兵,如今还有了亏损,需要由阿英再掏银子补贴。”
江余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有些尴尬的转头,正好看见桌上一幅完成不久的贺寿图。
“实在是长公主府最近财政有些周转不过来,我准备写些字画卖出去……”
陈驸马是大楚有名的书画大家,他的书画确实报价不菲,但是……
身为如今大楚第而尊贵的一对夫妻,要不要这么接地气!
并且直接将这些说给她听合适吗?
实在是,和东街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江余被震惊到了。
“你说我是先把这十副都卖了,还是再多画几张一起卖。”陈驸马真情实感的发问。
江余感到一阵窒息,这些画单独拿出去,再加上适当的的宣传,千万两银子不再话下。他居然想打包卖?当卖大白菜呢!
“您交给我,我帮您卖。”江余艰难道。
“好!”陈驸马回答的果断,还将桌上的果盘往江余这边推了推,一幅不用操心真开心的模样。
这么干脆的答复,让江余感觉自己钻进了套子,但打量陈驸马那副笑起来更显温和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江余一个愣神间,见陈驸马给她满上茶杯,连忙两手接过,在陈驸马笑眯眯的视线中,翻开账本。
打心里说,这账本真是乱的可以,前面虽时不时有些错漏,但是大体还是按照规矩来记账,可后面,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江余扶着脑袋,提笔在旁边批注,直到陈明轩与大长公主谈完,她才将将看了十分之一。
大长公主见江余这般认真,既是欣赏,又是有些不好意思,瞪了陈驸马一眼,但陈驸马没看见似的,乐颠颠的接过大长公主怀中的宝儿。
江余在知道这两位都不是那些自持身份之人后,建议道:“从账本可知,那些外管事应无任何经验,正好我的侍女在教导一批新人,若是不介意,可让那些外管事一同接受教导。”
大长公主很是欣赏江余这般有一说一的态度,吩咐丫鬟:“通知明管事他们关店一个月,去泰安街接受教导。”
两家人谈的很是投契,加上时间紧迫,大长公主与陈明轩还有些事未商量妥当,便留了他们一家在大长公主府住下。
当然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借大长公主府的校场不能忘记。在皇宫附近这寸土寸金之地,大长公主府有一块极大的校场,府中的侍女会轮班去场上训练。
陈明轩每日处理完金陵那边的事,就按照大长公主护卫的指导,在校场锻炼体魄与反应能力。
每日都精疲力竭,但是效果也是显著的。江余在给陈明轩的浴桶加完各种药草后,替他按摩以纾解疲劳时发现,陈明轩的身体结实了许多,她按摩的力气都得渐渐加大。
陈明轩忙着,江余也没闲下来,她像是学堂中的童子一般,每日练十张大字,读上几篇文章。她从读书中收获颇丰,对店铺以后的经营规划,外界的认知加深许多,再也不将读书认为成于她无用之物。
江余读文章时,也常常带着宝儿,让他也听着。宝儿前世便十分聪慧,她虽不想暴露宝儿的不一般,但重来一次,总归是想要宝儿更好的。
一家三口的勤奋努力刺激到了懒散的陈驸马,他觉得自己也得干些啥,可他唯一能干的事,只有作字画。
但江余已经说,目前这些,可以卖上一年,于是他便不愿做这白功。
大长公主实在被他问烦了,随意打发道:“你去找外面的老朋友喝喝茶,打探打探消息。”
陈驸马觉得这活确实适合他,便行动起来,渐渐的也咂摸出趣,每日在饭桌,或者下午茶时,说着这位官员的外管事是官员外室的哥哥,这家店的银子全给了外室。
或者,那家官员的外管事卷银子跑了,一查才发现,这外管事是隔壁国家派来的探子。
陈驸马讲故事的本事不错,宝儿每次都听的津津有味,听时连最爱的肉脯都吃的少了。
这日,他带来的消息是关于前任金陵知县的。
知县今日问斩,行刑当口,户部尚书庶女,蒋夫人闯上刑场,说刀下之人是假冒的,带着监斩官到一处别院,抓住正与小妾缠绵的知县。
知县见躲不过去,竟然直接吐露,是蒋尚书将他们夫妻俩捞出囚牢,假刑犯是蒋尚书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