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鸣一脸欲言又止站在旁边,等人走干净,才凑到韩深耳边:“你们,真分手了?”
韩深盯着他。
章鸣有种抛头颅洒热血的勇猛,压低声:“不是,韩哥你听我一句劝,尘哥人真挺好的其实,要不你们磨合磨合,看看他怄成什么样了!”
傻逼。
韩深真烦得不得了:“滚!”
章鸣心说这么凶,看来是了。
韩深拉开凳子,陈尘也趴下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陈尘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他的姿态很抵抗,偏向窗户,不想要任何人接近。
也很孤单。
韩深指尖越过桌底,重新牵住他冰凉的手指。
没看错,陈尘肩头真的发着抖。
也许,哭了……
韩深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理解他的感受,从来没被父母说过重话,稍微逆着心态能折腾得翻天覆地。
理智上不能触摸到那层痛楚。
但现在看见他难受,心却是从未有过的痛。
许久。
韩深牵起陈尘的手放到唇边,重重咬住指尖。
临近五月,最近老师有关高三的话题越来越多。
五一假期时老秦站讲台上训话:“还有一个月高考,这届高三送走你们就是高三。放假不要像以前一样贪玩了,多带书和试卷,回家学习……”
韩深收拾作业和试卷,看了看表,跟陈尘说话:“时间还早,要不要看电影?看完我再回家。”
陈尘一本书也没拿,起身似乎准备走了。他这几天一直像没睡醒,听见这话抬起倦怠的视线:“我要去医院看我妈。”
韩深偏了偏头,可以理解:“行,那你去。”拍拍他肩膀,“不过,别想太多。”
陈尘唇角抿着,似乎没听见,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涌动的人潮里。
章鸣跟顾辛约着聚餐,选好地方回头:“尘哥你去不去——”
没看见人。
章鸣歪着头望了望:“跑得挺快还。那韩哥你来吗?吃海鲜,开业大酬宾,小顾抢了张200的券!就问你6不6!”
韩深说:“你们吃。”
顾辛不高兴地瘪嘴:“怎么回事啊?以前放月假都要聚餐。组长不来吃饭小韩哥哥就不来,也不知道这几天组长怎么回事,什么都不管了。”
这话组里的人深有同感。
向恒装好书背起来:“总听他说去医院,应该家里人生病了——韩哥,一会还回寝室吗?”
韩深拎包准备走了:“不回,外面车等着。”
“那行,你桌上的水果我帮你处理了啊,别浪费。”
“行。”
“谢了!”
校门口人流如织,韩深刚上车关门,看到了闫鑫的消息。
-偷着乐吧,五一我来找你!
韩深盯着屏幕笑了笑。
现在他跟渊冲的同学关系已经很疏远了,甚至包括谢之航。知道他跟陈尘谈恋爱后,谢之航赌气两个月没理他,大概以为韩深会有所察觉并向他示好,没想到适得其反。
后来实在没忍住腆着脸找他,韩深看了看快两个月没刷新的聊天记录,了然地哦了声。
关系真搞疏远了。
唯独跟闫鑫还隔三差五聊一块。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韩深也没接他,闫鑫在深夜背着小书包敲响韩家的别墅门,汗流浃背冲韩深鼻尖直指:“特么狗日的畜生,老子没打到车,从别墅区大门一路跑上来的!”
韩深瞥他:“骂谁?”
闫鑫一脸欠揍:“我骂我尘哥行不行?”
韩深拎着枕头往他身上打:“你全家才是狗。”
打完了,闫鑫也吃饱了。在沙发里仰成大字形:“你怎么不给你男朋友打电话,不是挺爱秀的吗?”
两人刚恋爱时的所作所为给他造成了极大阴影。
韩深屈腿坐在沙发上,指尖在消息框点了点,退出,又点进去。放假到现在陈尘还没回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
想想还是打字。
-回家了?
深夜才看见陈尘的回复。
-刚回,晚安。
韩深翻着手机看了会儿,觉得陈尘这段时间状态不对,但细究又很无理取闹。
干脆关了手机睡觉。
第二天,闫鑫早早敲开门。
他这次挑了五一假期过来,相当于异地旅游,做了全套攻略:“玫瑰谷考虑一下?”
韩深觉得他审美取向一向很迷:“嗯?”
闫鑫抖开汉服和一把印着“清尘公子”的折扇:“赏花弄月,风雅事也。”
“……”
直听到闫鑫不顾尊严喊了七八声“爹!”,仿佛被弃养的逆子,韩深才咬牙同意:“可以去,敢带扇子直接撕烂。”
可能因为陈尘名字也有个“尘”,韩深看见“清尘公子”油腻四字,总觉得是对“尘”的侮辱。
闫鑫对他的敌意很困惑:“这扇子怎么惹你了?哦,这名字。难道你没看出来,我自称‘清尘公子’,其实是择我偶像陈尘名字中的一字,化用而来吗?”
“…………”
我操。
还他妈真是。
韩深往外走:“你住嘴。”
五一春光大好,玫瑰谷游客堪称爆棚,放眼望去,花海里全是披着丝巾炫舞的阿姨。
闫鑫混迹其中,怡然自得,时不时牵着汉服衣角张牙舞爪跑两圈,让韩深拍摄飘逸背影。
韩深后悔得头都疼了,等闫鑫气喘吁吁回来检查照片,提醒:“少玩抖音。”
闫鑫:“你怎么知道我想发?”
“这种东西,我一般当土味视频看。”
“……”
你是人。
闫鑫在花海中跑累了,回头接过韩深递来的水:“挺好玩,就是人多。”
“假期人是多。”韩深坐在木椅上,长腿微微曲着,说完这话继续低头看手机。周围女孩子投来的炙热目光完全视若无睹。
闫鑫走近:“手机看一上午了,男朋友还没回消息?”
韩深心不在焉。
陈尘回消息的速度最近变得很慢,电话也打不通,本来想视频通话让他看看玫瑰谷的花,只能算了。
“怎么了?”闫鑫问。
韩深摇头:“没事。”手机收回包里。
闫鑫不信事情这么轻松:“他劈腿了还是你劈腿?”
韩深没心思开玩笑:“不是,他忙家里的事。”
闫鑫问:“家里怎么了?”
没得到陈尘的同意,韩深不能说,岔开了话题。
好在闫鑫也有眼力见,没多问,见路口站着位小推车卖花的小姐姐,走近挑拣:“花挺新鲜啊?”
小姐姐点头:“玫瑰谷里新割的。”
“怎么卖?”
“十块钱一支。”
闫鑫回头拽韩深的胳膊:“尘哥最近心情不好吗?你给他买点吧。”
韩深第一反应是太腻歪了,随后想到陈尘喜欢花,也没那么犹豫了。
“买吧。”
闫鑫抬手制止他:“等等!小姐姐,十块钱一支太贵了!这儿玫瑰谷,花多不值钱啊。能不能便宜点?”
小姐姐大概是放假帮爸妈看看摊的学生,性格很爽快:“不能。爱买不买。你砍价我砍你。”
“……”
闫鑫逗笑了:“这么牛逼的吗?”
韩深也想笑,小姐姐取出亚麻色纸袋递给他:“你挑。”
韩深屈指挡回:“袋子装满。”
小姐姐竖大拇指:“我就欣赏你这种有钱人。”
袋子敞口,材质偏硬,一支一支露出娇妍的花苞簇生着,大概装了一百多支。韩深结账后拎上了车,吩咐司机开车回去。
停在成大校门口。
闫鑫对陈尘家很感兴趣:“我能去吗?”
韩深早在车上跟陈尘发了消息,没回,不知道怎么说。
闫鑫一向很有自知之明,摆手:“那我不去了,不打扰你俩。”
韩深摸出钥匙,上面挂着陈尘给自己那一串。
这是第一次用。
到门口打了个电话,还是没接。
也许陈尘不在家。
韩深没想太多,钥匙插进孔里拧开。
客厅里漆黑昏暗,窗户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韩深开灯的同时踩到了什么东西。
鞋。
快脱到客厅的鞋。
看见沙发上的场景时韩深怔了一下。
茶几上堆满酒瓶酒罐,身影横躺在沙发,一条手臂松散地垂下,指尖扣着酒瓶。
空气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刺鼻烟酒味。
如果没看清陈尘的脸,韩深会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陈尘就这么躺着,手机扔在地毯上,韩深捡起发现已经电量低自动关机了。
开了灯屋里终于变得明亮,陈尘没有醒来的趋势,双目阖拢,唇角痕渍杂乱,一夜宿醉让他的脸色憔悴苍白,有种不真实感。
韩深站在客厅里,垂下视线。
陈尘以前不喝酒。
晃醒他,陈尘睁开眼睛,指尖抵着太阳穴。
“你怎么来了。”
韩深问:“多久了?”
陈尘声音很轻:“什么?”
“我问你一个人喝酒多久了。”
陈尘回忆着说:“没多久,就这几天。”
韩深胸口的灼热感几乎止不住:“所以你最近上课一直睡觉。”
陈尘轻轻笑出声:“一直睡,夸张了。”
他看到茶几上的玫瑰,坐的更直:“送给我的吗?”
韩深甚至懒得开口了,坐上一旁的沙发。陈尘拢着袋子抱紧,好像很冷似的:“今天去哪儿玩了?”
韩深说:“玫瑰谷。”
陈尘下垂眼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韩深听懂意思后,抿了抿牙:“没事,现在继续喝也行。”
沉默了半晌。
陈尘起身走了两步才稳当下来:“我去洗澡,身上脏。”
韩深拿手机点了家政,再到百度搜索喝酒后吃什么东西暖胃,点好外卖后,陈尘洗完澡出来了。
看到餐桌上的外卖,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后拆开包装开始吃。
吃了一会陈尘说:“我昨天去医院看她了,她每天都很痛,痛得睡不着。”
韩深起身走到他面前。
陈尘停下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我很喜欢她。”
韩深握紧他手臂,感到整个人在发抖。
“我真的很喜欢妈妈,我很爱她,为什么不信我?看到她痛苦,我真的很痛……”
韩深无言地抱着他。
他早知道,陈尘共情能力极强,他天生继承了庄念莺一脉相承的敏感细腻,所以能照顾任何人的感受,八面玲珑,面面俱到。
以前凭他强大的自控力能游刃有余,但现在,情绪明显失控了。
陈尘剧烈的发抖,好像感受到了患癌时血肉的异变,仰头看着天花板。
“对不起……”
他小声重复地念着。
停留了半晌,韩深才明白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泪水沿眼角滑到耳侧。
“对不起……”
韩深抓紧他,指骨重重攥紧:“尘哥,你别这样。”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陈尘一直重复这句话。
好像他的世界,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
“别这样!”韩深压低声喊。
点的粥已经凉了,陈尘声音终于消停下来,但整个人完全陷入了沉寂。
韩深咬他的锁骨,咬的牙齿微微发痛,陈尘终于摸着他的头发,声音含笑。
“小野兽,轻点咬。”
放开后一时间内,韩深觉得牙槽还维持着咬合感。
咬狠了。
家政阿姨收拾客厅散落的酒瓶,念念叨叨:“年轻人不要喝太多酒啊,对身体不好。你们还是学生,到时候记忆力衰退,人变笨变蠢,拿什么考大学?”
陈尘带韩深上楼,刚上去就给人搂进怀里,笑里有无力感:“今天主动送上门来了?”
很默契,都没提刚才的事。
韩深拉住他衣角往上拽,凑近吻着潮湿的唇。结束时喘着气,韩深抬手勾住他脖子往下按,贴着他狭长的眼角啾了啾。
陈尘本来若无其事勾着唇角,眉眼随着动作发颤,收敛起笑。
虽然这个动作很傻逼,韩深还是在陈尘脸上抹了抹,好像整个人洗去过往,崭新面对新的一切。
抹完韩深说:“好了,没事了。”
陈尘垂下视线,抓起他的手朝背面啃了一口。
他俩抵着门长久地拥抱。
吃了午饭,韩深习惯性要睡午觉,陈尘在床边坐着陪他没多久,打算出门:“我想去医院看看。”
门咔嚓一响。
背影消失后,韩深怎么都睡不着了。
起身坐着,楼下重新响起走动声,外面突然下雨,大概是回来拿伞的。
韩深索性起身,不过等他下楼,陈尘已经出门了。
下楼上车,陈尘打出租直接走了,韩深就差一步能赶上,叹了口气,只好也打了个车,跟在背后。
下起了小雨,路面很快变得潮湿。
韩深突然觉得这种方式挺有意思,没再强迫司机必须追上,只是不急不缓地跟着。
下车,第一个站点不是医院。
而是花市。
应该是上午自己送的花给了陈尘灵感,高瘦的身影站在繁茂的花架下,四处打量。终于找到很满意的一束,他抱着娇艳的花走出花店,又上了出租车。
果不其然,这次停在了医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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