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贺九卿跪下,扶着华笙的手臂,失声哭道:对不起,师尊,是我错了,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惹师尊生气的,我不该的!
华笙将手臂缓缓抽了出来,一字一顿道:滚出去。
师尊!
滚!
贺九卿不肯,抱着华笙的腰不肯松,结果被他一推,整个人趴在地上,哇得一下,吐了一大口血。
你越是这样,越是惹人生厌!
华笙一把攥着贺九卿的手,替他输送了灵力,全然不顾自己伤口崩裂,鲜血直流。眉头都疼得蹙了起来,睫毛上挂着一层冷汗,越发显得他面容俊美至极,可又淡漠沉静。
师尊,对不起,是我错了。贺鹌鹑主动服软,扶着华笙的胳膊,语气越发苦涩,师尊,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好不好?求你了,师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口气还消不了吗?就此翻篇不成么?
就此翻篇?你说得倒是轻巧!滚开!别碰我!华笙挥袖将人斥退,冷笑道:你以为被你破了虚鼎的,是个普通人么?他可是你祖父!即便你不肯认,可事情一旦败露,你要天下的人怎么看你?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这些都是杀你的刀子!
对不起师尊,是我给你蒙羞了。
华笙摇头:你不是给我蒙羞,你是在给自己蒙羞!贺九卿,为什么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于我,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同我在一处儿?你要杀的,恐怕不仅是师家人。你要报复的对象,也不仅是楚卫,还有我。
贺九卿猛然一抬首,嘴巴张了张,突然词穷。原主接近华笙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毁掉华南两尊,好让他们身败名裂。可摸着良心讲,他从未想过要害华笙啊!
师尊,你先别生气行么?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事后,我任凭师尊处置,绝不还手!
死皮赖脸地把华笙扶至榻边坐好,顺势往地上一跪,两手解开他的腰带,小心翼翼地将外裳脱掉。这具身体,贺九卿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摸过多少次了。原本白璧无瑕的腹部血肉模糊,皮肉外翻着,鲜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贺九卿眼眶憋得通红,转身出去打水。然后扭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把瘀血清洗干净。他特别怕弄疼师尊,手底下轻柔至极,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冷汗。
这伤口总也不结痂,仅仅能止住血,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即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经受不住。可是师尊却足足忍了半个月余,一声未吭,默默忍受。甚至还替他疗伤,给他做饭。
很没有出息地落了两行眼泪,贺九卿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师尊,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惹师尊生气了。
华笙单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高,蹙着眉头不悦道:哭什么的?堂堂七尺男儿,整日在自己的师尊面前哭哭啼啼,传出去让人笑话!
我同师尊日日在一起,夜夜同榻寝,可却连师尊身上有伤,我都不知道。贺九卿涩然道:师尊现在可否后悔,当初为何要替我受这一剑?
华笙用衣袖将他脸上的血泪擦干,淡淡道:有什么可后悔的,为师早便说过,你即便是死,也必须死在为师的手里。
贺九卿点头:那好,我若是真的非死不可了,我就死在师尊的剑下,我全了师尊的一世英名。
将伤口一圈一圈地用白布裹好,这才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身干净的衣裳替师尊换上。贺九卿起身将落华剑拿了回来,这才复跪下,双手捧着剑举了起来。
师尊,我一直以来都没敢同师尊说,我身上流有一半魔族的血。这落华剑乃是师尊的青玄剑之边角碎料锻造而成,乃是仙门上品法器。邪魔歪道碰不得,而我这个混血的野种,其实
他咬唇,垂着头继续道:落华其实并不肯认我为主,只不过是屈服于师尊的淫/威之下。我配不起这把剑,今日,便将它还给师尊便是。
华笙伸手按在剑上,往下轻轻一压,深不可测的眸子里吐露出几分失落:我所赠之物,绝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不想要,就丢了罢。不论是落华,还是那枚玉坠,你皆可丢弃,不必问我。
师尊。贺九卿抬头,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欺瞒师尊了。我一定当个好徒弟,一生一世陪伴在师尊左右。若我有违此誓,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华笙默然,未置一言。而是顺势将落华剑拿了过来,曲起二指默念了两句咒语,这才拢着两指划过剑身,登时青光大盛,灵气萦绕,贺九卿刚一抬头,右手已经被攥了过去。
锋利的剑刃将皮肤割破,两个人的鲜血从两端蔓延过去,最后汇作了一股。
华笙待光芒散去,这才收回了手。将剑抛了回去,淡淡道:落华上面有我的血,它不敢不听你的命令。
多谢师尊。
贺九卿将剑收好,垂着头又跪了一会儿。一直在等华笙继续拷问他,可是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屋里始终静悄悄的。
他先前被华笙抽了十几鞭子,伤口火辣辣的疼。原本摔下楼时,还伤了心脉,咳出了血。谁想华笙居然当场给他渡了灵力。
如此一来,身上就只剩下皮肉伤了。当然,也决计不轻就是了。毕竟,华笙不生气的时候,温润如玉,淡漠出尘。一旦生气起来,简直就是阎罗王。
贺九卿就是那案板上的鱼肉,被华笙这块刀俎随意处置。原先还想要点脸,忍住不哭,可到了后来,哭得又比谁都大声。
两手贴在大腿上,头一低,发丝就落至了华笙的衣衫处。
华笙看不下去,抬脚踢了踢贺九卿的膝盖,蹙眉道:哭什么哭?人家师忘昔死了祖父,又死了个亲弟弟,哭得都没你惨。
贺九卿抹泪道:可小九也是他的亲弟弟,血浓于水,他即便不认我,也该饶我一命罢?
你唤过他长兄么?吃过师家的饭,喝过师家的水,住过师家么?你在他身边长大么?他有没有抱过你?华笙一连反问三句,冷笑道:你都没有。你可知,师风语是他从如珠如宝宠爱到大的。换作是谁,都无法原谅你。
如珠如宝宠爱到大贺九卿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失智一般喃喃自语道:那我是什么?我算什么?同样都是弟弟,二哥就是如珠如宝的清贵公子,可我就是被人嫌弃唾骂的野种。师忘昔会杀我?
华笙见不得小九这般神色,也觉得他可怜。即便知晓被欺骗了十二年,可就像是小九自己说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不成真要杀了他?
实在是舍不得。
小九,师家不会认你的,你母亲同沐家家主又是有名无实,沐家也不会认你。至于魔族华笙手底下收紧,一字一顿道:若是被我知道,你私底下还跟魔族有联系,我就打断你的腿。
贺九卿这才回过神来,怅然若失地摇头道:我不姓师,也不姓沐,我就姓贺好了。
他攥紧华笙的衣袖,五指收拢,我没读过几年书,大字也不识几个。这名字也是胡乱取的。我娘在世时,常唤我小九,我原还在想,自己在家无论如何也排不到第九。后来才知,应该是长长久久的久。
他伏在华笙的膝头,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我也只是猜测,她死前还希望能和楚卫天长地久。可却不曾想,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不愿成为第二个许念,但求师尊不要成为第二个楚卫。
华笙沉默片刻,单手将贺九卿揽在怀里,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今晚,我吓着你了。还疼么?
不疼。
gu903();华笙道:又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