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白影儿踏了进来,先是瞥了一眼满地的碎瓷片,这才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孩子身上。
对不起,蘅曦君,我就是想想弄点吃的,可我太太笨了。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十分清秀。此时此刻,甚是拘谨地捏紧衣袖,红着脸嗫嚅道。
贺九卿躲在门外,刚好能将殿内的场景尽收眼底。他瞳孔猛然一缩,心脏跟着紧了起来,像是有千万根毒针一齐扎进肉里。
华笙神色淡然得很,也看不清楚是喜是怒,同从前相比,似乎气质更冷了些。背影也极其清瘦。他并没有生气,单手按在小孩子的头顶,轻声道:无妨,你没有伤到就好。
贺九卿只觉得一股子闷气直接堵死在了心窝里。华笙就没对他那么温柔过!若是他这么大的时候,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殿里偷吃东西,不被华笙抽个半死,起码也要一脚踢出殿外!
可这个叫做长思的孩子,却能轻轻松松地得到华笙的偏爱!
这不公平!这些原本都是小九的!
贺九卿气得一掌打在树上,眼珠子渐渐爬满猩红的血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气什么,就是觉得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拿命换来的。
师尊即使不要他了,也不准把对他的好,再送给别人。哪怕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再者,谁又不是从半大孩子过来的。
当初师尊要了他的时候,师尊好大一把年纪了,可小九才十七岁,是个孩子。
☆、儿砸居然如此丑陋!
贺九卿愤而转身,挥袖就走。
殿内。
华笙道:你饿了?
长思搓着手,红着脸摇头道:不是的,蘅曦君。我就是就是听你在梦里反复提及芸豆糕,就想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华笙沉默了片刻,眸子里闪过几丝悲色,可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长思看得愣了一下,昂着脸,下意识地唤道:蘅曦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弟子说错什么话了?
没有。华笙摇头,收回手,语气掺了一丝无奈,以后本座睡觉的时候,你莫再进来打扰,知道了么?
是,弟子记住了。长思赶紧拱手应是,犹豫片刻,才试探着询问道:蘅曦君,弟子今日听门内的师兄们说,您座下曾经有过一位弟子,姓贺,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
此话一出,华笙面色一寒,轻斥道:放肆!
长思到底是个半大的少年,一见华笙动怒,吓得立马跪地,战战兢兢地告罪道:弟子知错了,求蘅曦君原谅,弟子再也不敢提了!
华笙神色难明,五指收拢着蜷缩在宽袖下。许久,才渐渐将翻涌上来的怒火压下,往后没有本座的允许,不准你随意下望曦峰,记住了么?
记住了,弟子知错,弟子再也不敢了!
下去罢。华笙随意摆了摆手,这才转身踏出殿门。他方才很清晰地感应到,有人混进了望曦曦。
望曦峰周围是有结界的,从前他为了防止有人擅自闯峰,特意加了好几重结界,一般人根本就上不来。
可方才那人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普天之下,除了小九,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近几日,长思觉得,无论他做什么事,身后都像是有一双眼睛死盯着他。初时,他还以为是蘅曦君在监视他,后来才发现并不是。
每每被盯得毛骨悚然,浑身都很不自在,可每次转身四下寻找,什么也没发现。不多一会儿,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就又出现了。
长思平时不敢过去打扰蘅曦君,好在蘅曦君也不甚管他,通常都是一个人在望曦峰乱转。可近几日,他不敢太过招摇,生怕前脚才一离开蘅曦君的视线,后脚就被人抓了去。
听门中的师兄们说,现如今魔族甚是猖狂,到处捉仙门弟子抽筋扒皮,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小弟子。吓得长思连殿门都不敢出,想方设法地往蘅曦君那里躲。
奇怪的是,每次他一凑近蘅曦君,身后那道火辣辣的目光立马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是错觉。
午间,华笙在书房里小憩,按望曦峰的规矩是不准任何人在这时候打扰的。就连近三年来,颇受蘅曦君偏宠的长思也不例外。
他战战兢兢地拱手告退,手里还捧着几卷书。一只脚才踏出书房,后背立马一紧,浑身都起了一层白毛又来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白天不做亏心,半夜不怕鬼敲门。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小孩子嘴里念念有词,苍白着脸,手里抱着书,垂头飞快地往自己的寝殿走。
长廊又深又长,两边悬挂着草席,微风一吹,清冽的荷香入鼻,耳边响起阵阵清脆的风铃声,寒风直顺着衣袖往骨头里钻。他脸色更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忽然脚下一顿,就见地上不知何时落了两道人影。
可望曦峰上,除了蘅曦君和他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长思喉结一紧,连头都没敢回,撒腿就跑,口里大叫道:啊!蘅曦君,救
声音戛然而止。从身后蓦然探过来一只冰冷至极的手,一把圈住他的脖颈,往后一拉,便将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唇齿之间。
小狗东西,谁准许你上望曦峰的?
长思只觉得自己如同被钢板夹了一下,无论他如何大喊大叫,可都发不出半点声音。贺九卿盯了他片刻,忽而伸手一拍,便将人打昏过去。
华笙现如今的眼光越来越差了,这种资质的孩子,居然也收。贺九卿随意将人放在长梯上,垂眸凝视了他片刻,又嗤笑,这孩子居然生得如此丑陋!
他略一思忖,伸手一拂面颊,立马化作了长思的模样。随后,将长思怀里的书抽了出来,这才换了一副神色,折身回去。
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身形极其灵巧地挤了进去,贺九卿缓步踱至里间,伸手挑开珠帘,就见一道纤长的白影儿侧卧在美人榻上。
半寸衣角曳在地上,单手支着太阳穴,双眸合着,眉长入鬓,呈现出一副极美的姿态。
贺九卿手心发紧,唇角微微向上一挑,缓步行至跟前。半蹲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华笙看。
似乎要将他剥皮拆骨一般,目光大胆放肆且火热真挚,捏着下巴怀疑恶意。
突然有点想看华笙气急败坏的样子,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上了他的脖颈,五指收拢,试图掐他一下。就跟以前一模一样,掐完就赶紧跑。
手腕蓦然一紧,贺九卿惊了一下,猛然抬脸,正好撞入了沉沉地目光中。
华笙直起上半身,手却丝毫不松,半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手底越发用力,几乎要将贺九卿的手腕捏碎。
蘅曦君恕罪,弟子是无意冒犯,还请蘅曦君原谅弟子!
贺九卿顺势跪下,动作极熟练,带着哭腔的求饶道:弟子不是故意的,是风把房门吹开了,弟子以为蘅曦君醒了,所以才斗胆进来的,弟子真的知错了。
华笙眉头皱得更深了,很快又舒展开来,轻声道:无妨,只要长思开心便好。
此话一出,贺九卿牙齿咬得死紧,因为垂着头,根本瞧不见华笙此时此刻是什么神情。
就听华笙问他:你又回来做什么?
贺九卿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捏着衣袖,嗫嚅道:蘅曦君,你教给我的法术太晦涩难懂了,我我学不会,所以特意过来请教。
华笙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这才松开了手。他起身,随意拂平衣衫处并不存在的褶皱。缓步踱至书案后面坐好。
书案上摆着厚厚两叠公文,看样子已经处理过一多半了。华笙余光瞥见地上的人还没起来,单手捏了捏绞痛的眉心,问道:还不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