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心底就知道,这样不对,很不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眼珠子又渐渐变得猩红,又接着道:我向来恩怨分明,你欠我的,我刚才也都报仇了。你我也算是恩怨两消,谁也不欠谁的。
可我父亲是为了你们母子而死。沐霜咬牙道。
贺九卿点头,这时候但是很平静,反问道:那又如何?是我跪下来求他那么做的么?还是我母亲跪下来求他了?沐霜,你要知道,我母亲当年就生得我这个模样。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又道:面对着这么美的皮囊,你父亲真的能保持本心么?你敢说,他带我母亲回去,就真的对我母亲没有动半分邪念?
贺九卿,你这个杂种!不许你侮辱我父亲!沐霜被这几句话逼的,彻底撕开了假面,扬起拳头就打了上去。
贺九卿也不同他拼灵力,只抬手一把将他的拳头攥住,随后往边上一甩,嘲笑道:你就算了罢,你还没有那个资格管教我。
沐霜恨得眼珠子都烧得通红无比:这不公平!明明我才是我爹的儿子,明明我才是!可他却为了你这个连亲生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杂种,抛弃了我和我母亲,还有整个沐家!都是你们母子害得我家破人亡!
贺九卿道:给你个机会,继续说,要是说得在理,我今个就饶你一命。
沐霜忍了太多年了,又是被贺九卿公然抽脸,又是被他肆意谩骂,连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即便是再好的修养,也要败给那句狗/娘养的。当即低声嘶吼道: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我父亲死后,沐家整个就是一盘散沙!修真界所有的门派都在看我们的笑话,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是各种谩骂和指责!你以为我是谁,我他妈的是沐家唯一的公子!凭什么你能让我父亲以命相护,可我就要继续活着,被人欺凌!
两行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就跟毫无察觉似的,嘶哑着嗓子,咆哮道:我小时候对你有多好!我送你小弓,送你小马,手把手教你读书写字!你说你喜欢吃甜的,我牵着你的手,带你逛遍了凤凰!可你呢,你表面叫我哥哥,实际上,你霸占了我的父亲,你母亲霸占了我母亲的位置!就是你们,害了我一生,害我从小就没了父亲,我母亲多年积郁于心,操劳半生,临死的时候都放不下我父亲!你说,我欠了你什么,沐家欠了你什么!我要我爹,我要我娘!你拿什么赔我!
贺九卿当即如遭雷击,他一直都知道,沐霜也是年纪小小就失去了父亲,那时候大家都很小,正是需要父爱的时候。小九没有父亲疼爱,沐家主就格外疼爱他,难免就忽略了沐霜。
至沐家主死后,沐家几乎被其他门派吞没,到处都是指责和谩骂声,原先的门客也都纷纷离开,留下来的,不过就是些旁支。如今看来,沐霜当年过得也很苦。
沐霜一擦眼泪,转过脸不去看贺九卿,语气生硬道:我若一早知道,你不是我亲弟弟,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要杀就杀,要剐便剐,横竖你现在厉害了,天下何事你做不得?
若说原先贺九卿还能下去手,现如今却是万万不能了。须臾,他才道:对不起,我没想到当年的事情,对你的伤害这么大。
说对不起有用吗?你能让所有的事情重来一次吗?沐霜冷声道:你只知你痛苦,可我们何尝不痛苦!你以为师风语就很好过?他小时候,哭着下山找爹,把腿都摔断了,还是师忘昔把他背回去的!我们心里也很苦,你不要总是觉得天底下就只有你可怜!
贺九卿沉默了。
就听沐霜又道:你这下总该知道师忘昔为何不喜欢你了吧?他和师风语相依为命,感情不是寻常人家的兄弟可以比的。我也曾经想要爱护你,可到了最后,我才发现。你就不配别人对你好!
这种话贺九卿听得太多了,刚开始的确觉得有些难受,可慢慢的,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就像是一块皮肉,被人反反复复地用针扎,刚开始的确会流血,可到了后来便成了一块死肉,即便是用刀子割,也没甚么痛苦。
贺九卿道:咱们彼此彼此,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怎么样,还站得起来么?
废话!沐霜寒着脸,低声咒骂了一句,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堂里莫说是板凳,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于是两个人也不挑地方,双双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随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很久之后,贺九卿才打破僵局,道:我从未想过,还能跟你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沐霜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贺九卿又道:长辈之间的恩怨,原本就不该我们插手。与其活在过去,不如珍惜当下。谁也不想总活在苦水里。我知道你恨我,同样,我也恨你。但你又杀不了我,我也不会杀你。
沐霜冷硬道: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你早晚要死,死不死在我的手里,我并不在乎。
贺九卿不可置否,笑了笑道:这个天下,不管是谁想要我的命,都可以。只要他有本事,让他来拿。即便是我师尊,或者是我那两个哥哥,也都一样。让他们亲自拿着剑来。
你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有些事不是我不在意,而是我在意了又能怎么样。贺九卿抬眼望月,神色渐渐落寞起来,这个人间很美好,让人来过一次,就不想再来第二次。可心爱之人还在世,我就不得不重新回来。
沐霜道:看得出来,华笙真的很喜欢你。
贺九卿望着他,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沐霜下意识地抚摸着胸膛,那里三年前被华笙一剑穿了过去,留下了好大的病根。虽不要命,可每逢阴雨天很是折磨人。似乎一直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须臾,才摇头道:这个你自己最清楚,何必来问我。
贺九卿若有所思,果真没有再多问。只道:我要楚卫死,而且要光明正大的杀了他,让他的罪行公布于世。
沐霜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过来寻你。
话到此处,他面色微微不自然起来,可很快便正色道:楚卫很谨慎,我们手里已经没有任何证据了。只能兵行险招,逼他自乱阵脚。
比如?
比如这样沐霜凑近贺九卿的耳畔,说了几句什么。
贺九卿听了半晌儿,没答应,也没拒绝。他起身,将衣衫处的褶皱抚平,像是随口一问似的,道:我师尊又收了个徒弟,你知道吗?
知道,华南山向来都是修真界最引人注目的门派,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瞒不过半天。何况是关于你师尊的事。顿了顿,沐霜蹙眉,又接着道:是你师尊收徒弟么?我还以为只是收了个入室弟子。
谁知道。
算算时间,长思应该早就跟华笙告完状了,估计伤口都包扎好了,也许,此刻正睡在华笙的房里。
贺九卿抬眼望了望天,见东边已经拂晓了。他如果再不去跟华笙请罪,估计师尊的火气只会越拖越大。
于是同沐霜分别之后,到底还是去了一趟望曦峰。他一整夜没睡,脸色原先就白得吓人,现如今又有几分憔悴,看起来也分外可怜。但也许师尊不会那么觉得。
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师尊定然在主殿。轻车熟路的寻至主殿,贺九卿一眼便瞥见了一道白影儿。他这是来求原谅的,心里紧张得紧,一直暗暗自我安慰。
gu903();他无缘无故伤了长思,师尊生气也是理所应当。即便要责罚他,也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