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2)

贺九卿抓着华笙的手,贴至自己的胸口。

须臾,华笙猛一抬首,惊问:为何没有心跳!

是啊,我没有心跳了。贺九卿眸子垂了下来,满脸的落寞,我一直都不敢跟师尊提,怕师尊认为我是个怪物。这具身体是我用数以万计的阴灵碎片,拼凑而成的。勉强凑了个躯体,让我的元神有个可以栖息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像个活人了。

华笙涩然道:为何你早不说?

贺九卿闷声闷气道:我说了又能怎么样,事已至此,难不成,师尊想要我去杀人夺舍么?

他又笑了笑,我倒是能做出来杀人夺舍的事情,只是不肯这么做而已。我怕师尊知道了,不会原谅我了。

七星招魂灯从古至今,从未有人动用过。因为此等法器,乃是将一个人的亡魂通过特定的媒介,强行召唤回来,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因此,期间无论出了什么差错,也都在华笙的承受范围之内。

他曾经有想过,即便小九重新回来了,也不会和从前一模一样了。可能面目全非,可能丧失记忆,更有可能灵识不全,成为一个智力低下的人。

可只要小九回来,无论他成了什么样子,华笙都能接受,并且待他一如既往。

唯独没有想到,贺九卿会变成了如今这种不生不死,不老不灭,不人不鬼的样子。早知道代价会是如此巨大,当初就不应该让他重新回来。

小九,你到底要师尊将你怎么办才好?华笙只要一想到,自己再也攥不住贺九卿的命了,终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满脸苦涩,如果为师知道你日后会变成此番模样,当年绝对不会带你上华南山,不会收你为徒,更加不会养你十二年。

贺九卿低声笑了笑,眼珠子又渐渐发红。他脸色极白,像是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一百年没见过太阳似的。只有唇瓣和眼珠子鲜红无比,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鬼气。

胸膛处的符咒狰狞恐怖,一道道如同蜘蛛网一般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先是占据了他的胸膛,随后是四肢,最后就是脖颈,甚至是下巴。

华笙惊了一下,两指戳向贺九卿的眉心,指尖灵气环绕,衣袍猛然炸了一下,周身的灵力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他面色极沉,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每一句咒语念出,指尖的灵力节节攀升,一直达到鼎峰,才一路从贺九卿的眉心处窜了进去。

贺九卿仰头尖叫了一声,四肢立马就软了下来。仿佛是纸糊的娃娃那样,被华笙一手揽住腰,整个人就滑了下去。

从始至终,他对华笙没有半分防备,甚至连一丝丝反抗的迹象都没有。

因为他害怕,只要自己一还手,很容易就误伤到了师尊。他可以容忍自己粉身碎骨,可却不肯伤了师尊半分。

小九,你感觉怎么样了?

贺九卿一抬脸,黑色的纹路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他没有力气,浑身都湿漉漉的,下巴抵在华笙的手臂上,稍微动一下,就觉得很累。于是便道:我没事,只要师尊在我身边,我就可以控制住我自己。

华笙道:那如果为师不在你身边呢?你就不愿意控制自己了是么?

他将人扶正,按着贺九卿的肩膀,满脸严肃道:小九,你给本座听好了。无论什么时候,你绝对不可以放弃你自己,绝不可以!

贺九卿道:那如果我控制不住了,那要怎么办?师尊,我觉得我觉得我现在真的不太舒服。

他又歪了下去,整个人都是软的,任凭华笙怎么扶他,就是扶不起来。几乎是挂在了华笙的身上,眯着眼睛,哼哼道:师尊,我好冷啊,你抱一抱我罢,就抱一会儿就好了。我不会耽误师尊多长时间的,就抱一会儿就好了。

好,师尊抱抱。

将人抱在怀里,华笙原本就体寒,两个同样寒冷的人,居然要抱在一起相互取暖。没多大一会儿,贺九卿又道:师尊,你以前也是这么抱长思的么?

华笙道:本座从不抱他。

真的?你可不要骗我?

千真万确。

贺九卿脸上一喜,精神渐渐好转起来,可看起来还是跟个傀儡娃娃似的,碰一碰就要弄坏了。他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往师尊怀里缩了缩,还是说冷。

华笙再没什么可犹豫的,伸手一扯,就将自己的束腰扯开,上衣便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稍微用手碰一下,白皙强健的身体便袒露出来。他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按,再用衣衫一包,像是对待小孩子那样,温暖着怀里的人。

贺九卿不是没见过华笙的身体,相反,他见过很多次,亲过,咬过,上手摸过。从前还没在一起时,他便经常去偷看师尊洗澡,可却甚少能看见华笙这副模样。

师尊应该永远飘飘若仙,不染纤尘,衣冠皆整。谈笑间不怒自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稳坐神坛之上,睥睨着天下。

贺九卿挣扎着给他正发冠,语气有点急促:师尊,你发冠松了,你把头发束好,把衣服穿好,不要让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我的师尊可是整个修真界最最最厉害的人,我不能容忍自己把师尊弄乱,弄脏。

华笙摇头道:那种样子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任何繁文缛节皆是一纸空谈,何必在意。

闻言,贺九卿愣了一下,他仔仔细细地替华笙把发冠扶稳,伸手捋了一把从发冠上垂下来的锦带,痴痴笑道:师尊,你这是承认了我的身份么?我是你最亲近的人。

是。

贺九卿又问:那我跟长思比,谁更重要?

你!华笙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道:他只是儿子,永远也越不过你去!

儿子?

对!儿子!

贺九卿更加茫然:为什么是儿子?为什么不是徒弟?

华笙反问:为什么是徒弟?你见过他对本座行师徒之礼么?听他唤过本座师尊么?有没有见过本座抱过他?你都没有,如何推断出的?

贺九卿张了张嘴,突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了。他闹了那么久,气了那么久,恨不得要杀掉的孩子,原来只是师尊给他养的儿子。

华笙语气很平淡:你曾经说过的,你想要一个孩子,还说要长得像你。长思并不丑,仔细看的话,眉眼很像你。小九,你记性真的有这么差么?自己说过的话,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容忍,日后还能容忍谁?

这几句话如同当头一棒,当场就把贺九卿打懵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华笙会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而他自己没心没肺的,说着混账话,做着混账事。

嘴里说着爱师尊,可却又要让师尊那么难过。人非草木,谁能无心。即便性格冷淡如师尊,也是对他动了真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