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狡辩道:“前辈瞎说!我才没有!”
可随即人群里就传来一阵奚落声,也都是孩子们的小打小闹,当不得真。
贺九卿这才有空点评最后一个,他道:“你这孩子倒是挺善良的,人分好人恶人,妖也分好妖坏妖。这跟种族血缘是没有关系的,这点你做得很好。咱们可不能搞歧视,要好好跟所有生灵和平相处。”
“可是师兄们教导我们,看见妖魔鬼怪就要当场诛杀,不能讲什么慈悲心的!”
“就是说啊,他们都是畜牲,怎可跟我们相提并论?”
贺九卿挑眉:“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八百万年前,我们也是由畜牲进化来的?”
“怎么可能!”周围不约而同道。
贺九卿本欲跟他们好好宣传一下,什么叫做《物种起源》,可转念一想,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能者生存。存善念固然很好,可外面多是人心不古,生着两条腿的鬼魅,何必硬要他们当个善良的人。
如此,只得作罢。
贺九卿刚讲了一则《聊斋志异》,深觉有点往上师府头上扣屎盆子的意思,回头要是被师忘昔知道了,估计会拿着拂尘追打他十八条街。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毕竟师忘昔的智商差不多就这么高了。遂赶紧换了别的讲。
像什么“海的儿子”啊,“卖炊饼的大郎”、“阿里九九和四十个面首”等等。
总之,贺九卿极力在小朋友幼小纯真的心灵上,播撒爱的种子,传播光和热。
结果没曾想,把所有小朋友都弄哭了。
“呜呜呜,美男鱼好可怜啊,最后化作了海上泡沫!那个皇子是个人渣!”
“嘤嘤嘤,美男鱼的哥哥们为什么都不救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啊!”
“嗷嗷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
贺九卿头疼不已,居然有点失策了。
于是他赶紧挽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那皇子一看就是个人渣,美男鱼化作泡沫,搞不好不是为爱献身,只是在朝他脸上吐口水!”
小朋友们很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版本,于是乎“嗷嗷”了一整个下午。负责看守藏书阁的长老过来斥责了好几回,半点用都没有。
贺九卿一时哄哄这个,一时哄哄那个。结果哪一个都哄不好,于是只好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将自己先前在纵淮镇买的莲子糖分了出去,一人只给一颗。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吃了糖立马就不哭了。只不过一个个睁圆溜了眼睛,眼巴巴地瞅着贺九卿手里所剩不多的糖。
“去!没有了啊,想吃就自己买去!”
周围立马响起一片可怜巴巴的“贺前辈”。
贺九卿简直要被他们打败了,蹲在墙角跟一群孩子大眼瞪小眼。
于是乎,在上师府艰难困苦,闲得发霉的日子里,贺九卿还要抽空翻墙出去买糖。
鬼才知道上师府条件为何如此艰苦。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碧池在师忘昔那里多了一嘴,很快就有一群人冲了起来。
就跟抓小鸡崽子似的,提溜着小朋友们的后领,硬生生地将人带走。
那些小朋友们在贺九卿这里尝到了甜头,一个个抱着他的腿直嗷嗷,跟死了亲娘似的。
严厉刻板如师忘昔,坚决不准许上师府的弟子学习贺九卿的作派。将一群小朋友们全部抓去关禁闭。
末了,才环顾一周,厉声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谁要是再敢跟贺九卿说话,全部滚去戒律堂受罚!”
满屋子的人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
师忘昔缓了口气,冷眼凝着贺九卿,眸色如同染了一层寒冰,一字一顿道:“你若再敢生事,你就试试看!”
“如何?”
“……我活剐了你!”
“活剐了我?”贺九卿双臂环剑,缓缓走上前去,在距离师忘昔只有半步之遥,才压低声音诡笑道:“讲真的,师忘昔。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你对我有意思啊!别不好意思承认,你要玩,我随时奉陪!”
☆、怀疑
魂千晚上传了消息说,要一起去盗神器。
夜风袭袭,后山一片死寂,贺九卿换了身夜行衣,怀里环着落华剑,轻倚在石壁边,嘴里还叼着根青草。
早先便说,魂千对上师府的星轨刀垂涎多年,若不是因为魔族十三年前被修真界各大门派打得元气大伤,早就屠戮门派,血夺神器了。
可如今的魔族只能缩在阴暗处苟延残喘。想想也的确挺凄惨的。
贺九卿正想得入神,肩膀处猛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往前跳开一步,手里长剑就出鞘半寸。目光警惕的盯着来人。
“你现在警惕性还是挺高的嘛,看来华笙平时还是花了点心思教导你了!”
魂千笑着从阴暗处绕了出来,不知打哪儿掏出副地图,直接摊在石壁上。
“瞅瞅,这是上师府的地图。咱们人少,他们人多。硬抢神器不行,咱们就用温和一点的办法——偷!”
贺九卿反手收回了剑,郁闷道:“你打哪儿弄的地图?你该不会又易容成我的样子了罢?”
他脸色登时不愉起来:“我告诉你啊,魂千!你自己想找死,可别拉上我,我年纪轻轻的,还想多活几年呢!”
“瞎想什么呢?你肯定死在我前头!”
魂千笑话他:“不易容成你的样子,你以为我混得上来千纵山?小九啊小九,你可就放一千二百个心罢,我如果被上师府的人抓住了,根本不用严刑逼供,我保证头一个把你供出来!咱们表兄弟要死死一块!”
贺九卿道:“你这种人心思也忒坏了些,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死了你一个,造福一大家,你这个人怎么就没点无私奉献的精神!”
“你可拉倒吧,你见过哪个坏人有无私奉献精神的?”
魂千恬不知耻道:“我没大义灭亲把你给灭了,已经足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姑母了。我若是姑母,我坟头都要被你气得七窍生烟!”
“你少拿我娘说事!”
贺九卿直接岔开话题道:“赶紧的,动作麻溜点,咱们今晚的作战方针是什么,你给我讲讲?”
魂千抚掌,手指着地图,轻轻点了点,笑道:“你看这个,这里是上师府的藏剑阁,再往这看看,这是炼丹室,这里是藏书阁和主殿。我已经窃听清楚了,星轨刀就藏在老天师的虚鼎之中。老天师修为高是高了些,但是咱们有这个!”
说着,魂千伸出右手,离手心处半寸虚空中,漂浮着一颗通身碧色的珠子,即使不用伸手触摸,也能感受到里头蕴藏的雄浑灵力。
“碧沉珠!你打哪里偷来的!”贺九卿失声尖叫。
要知道现如今流传下来的五大神器,青玄剑在华南蘅曦君手中,星轨刀则是历代由上师府镇守,断江幡在中州梦家,芳华伞则是在凤凰沐家,至于碧沉珠早就下落不明多年。
如今碧沉珠却在魂千手中,贺九卿震惊之余,立马就推断出他是偷的。
魂千这人没多大本事,一生全靠偷鸡摸狗混日子。
“去!偷什么偷!这你都忘记了?这还是姑母临死前交到你手上的,这你都能忘?”
魂千指责道:“你能不能长点记性,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怎么什么都能忘!”
贺九卿当即就不说话了。说到底魂穿和夺舍,好像没甚么差别。不就是把原主一脚踹飞,自己鸠占鹊巢?
“算了,懒得同你说道这些,没心没肺的狗东西!”
魂千骂了他两句,这才把碧沉珠往贺九卿手心里一塞,嘱咐道:“这个你拿好了,这是你母亲留给你唯一的遗物,你若是把它弄丢或者是送人了,看我不打死你!”
贺九卿赶紧两手捧着,结结巴巴地问:“这东西怎么用啊,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啊!”
魂千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直叹气:“这个很简单,碧沉珠有破人虚鼎之用。我去引开师忘昔,你接近老天师,然后趁机入他虚鼎,偷了星轨刀就赶紧出来。”
贺九卿一一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他又蹙眉,问道:“会不会出岔子?你该不会半途丢下我跑了吧?”
“怎可能!”
魂千笑容十分猥/琐:“我可是你表哥,我还能害你不成?咱们俩个怎么说也是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小九,你居然怀疑我,让表哥好伤心呀!”
不知道为什么,贺九卿现在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谁家表哥能比魂千还不要脸,打着替许念报仇雪恨的幌子,一个劲儿的把贺九卿往阴沟里踹。
贺九卿合了合眼皮,背着手调头就走。
身后很快就传来魂千的威胁:“我看你敢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传讯给我爹,让他一掌打死你个白眼狼!”
贺九卿想了想,原文中魂千的父亲,也就是自己那个便宜舅舅,的的确确不是个好惹的。原文中几次和华笙正面交锋,都能打成平手。若不是年纪大了,估摸着连华笙也打不过他。
如此,贺九卿一边暗暗感慨自己的生活艰难困苦,水深火热,一边调转过身来慷慨赴义一般,道:“好吧,不就偷个东西嘛,我在行得很!”
“你怎么会在行?”魂千眸色略深,笑吟吟地问。
贺九卿没想太多,一边同魂千往剑阁的方向掠去,一边胡说八道:“嗨,兄弟我也是跑过江湖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偷鸡摸狗这种事情干得不要太多,村口王大爷家的大黄狗就是我药的!”
魂千突然顿足,贺九卿疑惑不解,正要发问。
谁知魂千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反手将他整个人按在旁边的树杆上。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道:“说!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夺了小九的舍,你说!”
贺九卿猝不及防,后背被抵得生疼,他赶紧收敛心神,不敢再胡说八道,只得故作恼怒道:“魂千!你怎么回事!我当然是小九了!我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谁他娘的能夺老子的舍!”
魂千冷冷笑道:“我们家小九幼时流落在外,一群孩子将他围堵在小巷子里,放狗撕咬他。他平生最是怕狗,怎么可能去药别人家的狗!”
贺九卿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容易才从浆糊一般的脑子里,扒拉出来这段童年悲惨经历。好像的确有那么一回事。可自己却是不怕狗的……
妈蛋,说漏嘴了!
“表哥,你听我说,我真的是小九,你仔细看看我,我真的是小九!”
魂千冷笑:“是不是小九,我一试便知!”
☆、偷盗神器
贺九卿心里隐隐发怵,总觉得魂千要对他做什么。
他刚要奋起反抗,结果双臂就被一道漆黑的锁链捆住。
魂千右手在半空中一拂,黑气散退,显现出一支通体漆黑的冰棱。他一把抓在了手里。
贺九卿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妈了个巴子的!这他娘的就是书里描写的法器弥散!要命了!这玩意儿扎人可疼了!
忽然,魂千扬手,冰棱狠狠地插进了贺九卿的眉心处。一大股鲜血飞溅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贺九卿眼里。
“啊!啊!啊!”
贺九卿只觉得元神一荡,浑身如坠冰窟,疼痛从眉间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就连头皮上的神经都一跳一跳地抽痛。
他倾尽全力将身上的锁链震开,右手紧捂眉间放声惨叫。
魂千手中的冰棱在触碰到贺九卿的鲜血后,一节节的碎成了粉末。
他微微一愣,这种冰棱名唤弥散,乃是由阴气,鬼气,以及怨气凝结而成。寻常时候只做暗器。也可用来检验修士是否被人夺舍。
就像方才魂千那样,狠狠扎进对方的眉心便是。
如果当事人真的被人夺舍,冰棱便能瞬间将夺舍者的元神打出体外。可若没被夺舍……那自己就是误伤了小九。
“小九!”
魂千大惊失色,赶紧上前去扶贺九卿。
“对不起小九,是表哥的不是,表哥原也不该怀疑你的,小九!”
贺九卿疼得龇牙咧嘴,鬼知道魂千撞了什么邪风,好端端的搞个冰棱扎他一下。
疼死个人!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魂千该不会再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了。
“你滚!还好意思说是我表哥,居然连我都不认得了!”
魂千满脸歉疚:“也不能全然怪我,谁让你突然转了性子了,还一问三不知。修真界不乏有人强行夺舍,我这么想,也并不奇怪啊!”
贺九卿当然知道魂千的疑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原谅他这种无知行为。
因为,魂千居然让他破相了!
弥散给人留下的伤疤,一辈子都去不掉!
“不干了,我不干了!爱谁偷谁偷,反正我不去了,我受伤了!”
贺九卿沉着俊脸嚷嚷:“我早就知道,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魂千刚要说几句哄劝贺九卿的话,眉头忽然一皱,迅速侧目,对准一处草丛,厉声质问:“谁在那里?!”
贺九卿大惊失色,才刚转过身去,就见魂千一步就闪现过去。真的只有一步,甚至只是抬个腿的动作,人就已经掠了过去。
魂千伸手在草丛里一抓,提溜出一个小道士出来。
“原来是只小耗子在偷听我们谈话!”
魂千冷冷笑道:“我从来不杀女人和小孩,可你今天撞见我跟小九私会,我要杀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要!”
贺九卿一眼就认清这小道士是喜欢听他讲故事的那个腼腆孩子,下意识地就站出身来。
“别杀他!”
魂千皱眉不悦道:“小九,你到底怎么回事?又不是第一次杀人,难不成你还会害怕?”
“可他是个小孩子!”贺九卿强辩道:“他能懂什么!”
魂千冷笑,一手掐着那孩子的脖颈,直接举至半空。
“他懂什么?你不要小看一个孩子。他一张小嘴,随便往外头一说,你以为你还能光明正大的跟师风语调/情?”
贺九卿咬牙,冲过去一把攥住魂千的手腕:“够了,你不就是想要星轨刀,我去帮你偷来还不成么?你放了他!”
魂千这才收了些力道,可仍然把孩子抓在手里。
gu903();小孩子不禁吓,又是个腼腆害羞的性子。登时眼泪汪汪地望着贺九卿,嗫嚅道:“对不起,贺前辈,我……我不是有意要跟踪你的。我就是晚上睡不着,想听你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