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华笙当即把他往旁边一推,厉声呵斥道:“放肆!一点规矩都没有!再要闹,本座就把你踢下去!”
智商低的小九,根本就不禁吓唬,被推了一把,往后退了几步,可两只小爪子还死死拽着华笙的衣袍,连眼睛都不敢睁,哭着道:“我不闹了,不要踢我下去,这里太高了,我害怕!”
华笙微微愣了一下,垂眸瞥见这孩子双腿抖如筛糠,便知他是真的怕,并没有撒谎。于是蹙了蹙眉,目光从贺九卿的衣衫上瞥过,暗暗觉得脏。可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探出去一只手,一把提溜住小孩子的后领,像是提溜小猫小狗似的,一路提溜着走。
很快就见一处仙障环绕的连绵群山,青山翠木,伽音袅袅,四周灵力浓郁,浮现着一层淡蓝色的云雾。
华笙道:“别哭了,把眼泪擦擦。华南山不允许有弟子落泪。”
贺九卿一听,赶紧抬袖子擦眼泪,可因为衣裳脏,越擦就越脏,笨手笨脚的又弄不好。只能抬眼怯生生地盯着华笙看。
华笙垂眸,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也没说话,只静静地盯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须臾,冷声问:“故意的?”
贺九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的,不是的,仙君,我不是故意的。”
“可你的言行很难让人信服。”
华笙话虽如此说,可还是施了个清洁术,帮贺九卿弄干净了。这才御剑从半空中直冲山顶飞了过去。
远远就见一座宽阔的玉台,下面早就聚了乌泱泱的一群人,绝大多数都穿着蔚蓝色宗袍,其中混杂着一些穿白袍和别的颜色宗袍的弟子。
头顶一道淡青色的光芒划过长空,径直落于玉台的最高处。在场无论穿着什么颜色宗袍的弟子纷纷站起身来,目光齐刷刷地聚集过去,拱手见礼。
就连其他坐席上的宾客也都站起身来,华笙挥袖收回了青玄剑,手一松,贺九卿就扒着他的衣袖,往他身后一躲。可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就无处遁形,反而成为了场上焦点。
楚卫皱眉,从旁询问道:“华笙,你向来准时,为何今日晚了?难道你不知晓,今日华南召开仙剑大会?”
贺九卿一听,原来仙君的名字叫做“花生”,于是特别好奇地抬眼偷偷看他。可很快就被楚卫逮了个正着,一把将他从华笙身后扯了出来,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小乞丐?畏首畏尾的,成何体统!”
华笙蹙眉道:“师兄,这是我带回来的,你方才没看见么?”
顿了顿,他又致歉道:“路上耽搁了,这才回来晚了。让在场诸位久等了。”
“无妨。蘅曦君此次下山游历,替人间百姓降伏了不少邪祟,定然也是收获颇丰。”一位白胡子老者笑着道。
华笙轻轻颌首,算是向老者见礼,反而是旁边一位穿着暗金色宗袍的中年男子道:“回来晚了不妨事,只不过这比试都比完了。我家梦桓得了第一,倒是比上师府的师二公子,还有沐家的那小子厉害些。以后就承蒙蘅曦君多担待了。”
华笙瞥过场上并排站着的三个半大的少年,最后才把目光转到楚卫身上,语气淡然:“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未说过,我要收他们三个其中的一个为徒。”
楚卫压低声音道:“这事稍后师兄再同你解释,这三个孩子我看过了,资质都很不错。上师府的师风语前一阵子受了伤,所以才没胜过梦桓,沐家的沐霜也还不错,此次沐夫人带他过来,约莫是想同华南重修旧好。毕竟沐家现在并不安生,在凤凰岌岌可危。”
华笙道:“师尊的意思是,想让我从他们三个中挑一个?”
楚卫道:“我知晓你的脾气,遂已经定了规则,谁夺得了第一,谁就有资格成为你的首座弟子。当然,师兄刚才跟你说这么多,也是希望你能三个都收。”
华笙默然未言,神色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也看不出来是喜是怒。
贺九卿满脸好奇地探了个脑袋出来,望了一眼那三个人,见他们从头至尾都干净明亮。模样也皆是俊美,尤其中间穿白衣服的,一直冲着他笑。
当即就让贺九卿脸色一红,赶紧又躲华笙身后去了。
梦家主迟迟未听见华笙宣布,微微有些急了,于是站起身来,冲着台中央最左边的少年唤:“梦桓,你还愣着做什么?蘅曦君要收你当徒弟了,你还不赶紧行拜师礼?”
梦桓赶紧掀袍跪地,对着华笙遥遥地拜了下去,高声唤:“徒儿见过师尊!”
华笙蹙眉,似乎很不喜欢被人唤作师尊,当即便道:“本座没说要收你为徒。”
此话一出,满场轩然,梦家主当即怒道:“华笙!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虽是华南的掌门不假,可你年纪还小得很,不过是你师兄赤玄君在你身边扶持,我等修真各派才对你言听计从!你当场给我儿难堪,这是何意!”
“梦家主请熄怒,华笙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楚卫同梦家主道了一句,转身又去盯着华笙,语气严厉道:“你想干什么?虽然师兄擅自主张替你选徒弟,的确不对。可今日是什么场合,仙门百家皆在,你也稍微给梦家几分薄面!”
华笙摇头道:“师兄,我不会收梦桓为徒的。”
梦家主当即一拍桌面,更怒了,大声道:“华笙!你不要太过分!梦桓都对你行拜师礼了,你还要如何?难不成你们华南看不起我们中州梦家,居然如此折辱我们,岂有此理!到底年纪轻。做事没轻没重,半点不懂分寸……啊!”
众人听见梦家主公然叫骂,已经纷纷替他捏了把汗,忽听一声尖叫,立马引得所有人望了过去。只见一柄通体萦绕着淡青色光芒的长剑,正抵在梦家主的眉心处。
楚卫立马道:“华笙!不可无礼!快把青玄剑收起来!”
梦家主脸色发白,吓得额头上冷汗潸然,结结巴巴道:“蘅曦君熄怒,我方才一时情急,这才说错了话,并非是诚心之言。”
“本座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华笙面色冷峻,年岁虽轻,可气势不减,“梦家这一年来在中州附近耀武扬威,屡屡挑起事端。本座未曾向梦家问罪,你反而在本座面前耀武扬威起来!大胆!”
梦家主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这柄青玄剑可是五大神器之一,修真界鼎鼎有名的法器。任凭谁被这剑抵着,神色都不会太好看。
还是老天师出来打圆场道:“蘅曦君消消气,梦家主一向都是这个脾气。既然蘅曦君同梦桓没有师徒缘分,那风语如何?”
华笙这才收了剑,神色淡然道:“本座已经收了徒弟了。”
“什么?!”楚卫的反应最大,当即质问道:“你何时收徒弟了?他在哪儿?”
华笙垂眸瞥了贺九卿一眼,示意他站出来。结果这孩子在神游,半点都没反应。只好道:“出来!”
贺九卿浑身一哆嗦,赶紧站了出来,低声唤:“仙君。”
华笙却不理他,语气微微有些严厉:“跪下。”
于是贺九卿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他这么一跪,不偏不倚正对着华笙。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纷纷站起身来。只听华笙的声音响彻全场:“磕头。”
贺九卿不敢不听,赶紧磕了一下。
“再磕。”
又磕了一下。
“再磕。”
赶紧又磕了一下,他紧张得很,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低着头捏紧了衣角。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华笙,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真的要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当徒弟?说出去太荒唐了!”楚卫冷眼剜了贺九卿一眼,说不出来的厌烦,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华笙道:“繁文缛节枯燥无聊,拜师礼这般便可以了。”
伸手一翻,一柄长剑就幻化而出。场上有认出来的,当即就惊呼:“这是落华剑?!蘅曦君当真是要收这孩子为首座弟子,居然连落华剑都拿了出来!”
场上议论纷纷,在场几家的脸色都不甚好看。老者见华笙未回他话,当即面色一沉,他身后还站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玄衣,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当即上前一步,立马被老者唤住。
“忘昔,不可无礼。”
师忘昔道:“可是祖父,华笙此举太过无礼。那孩子岂能同风语相提并论?不行,我今日必须为风语讨个公道!”
老者道:“退下,不可无礼。不收便不收吧,风语日后就养在你那里,不会比在华笙面前差。”
如此,师忘昔这才退下。
“华笙,这可是落华剑!”楚卫上前一步,手指着贺九卿道:“这孩子来历不明,即便你想收他为徒,也犯不着送他落华剑。”
华笙却道:“我一生只收一个徒弟,不送给他,难不成要送给师兄?”
语罢,将剑递了出去,低声道:“还不接剑?你的手呢?”
贺九卿如梦初醒,赶紧双手将剑接了回去。他从未见过这种法器,满脸好奇地摸来摸去,然后一把抱在怀里。满脸皆是笑意。
楚卫气得脸色铁青,可众目睽睽之下,这拜师礼也拜了,落华剑也送了,总不好再反口,于是便没好气道:“随便你吧,反正是你收弟子。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华笙此前倒是没问,所以答不出来。
反而是贺九卿自己举手道:“我叫小九!”
谁料楚卫听了,越发不喜欢他,当即斥责道:“师长说话,你岂能插嘴?没有规矩!”
贺九卿委屈地小嘴一撇,直接望着华笙,期望着他能替自己说话。谁曾想华笙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这是你师伯。既是你师伯管教你,你便好生受着,不许顶嘴。”
楚卫气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好说歹说也说不听华笙,只得退而求其次,自己把梦桓给收了。事后却是拉着华笙进主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贺九卿连忙要跟进去,却被楚卫勒令在外头候着。他对这里很陌生,初来乍到谁也不认得。正局促不安时,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温和的男音。
“你别害怕,蘅曦君其实没有外表看起来那般不近人情。”
贺九卿抬眼望去,却见是方才台中央站着的白衣公子。于是便道:“我知道的,你生得很好看。”
师风语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他生得极好,让人很容易就想起院里长得垂桂兰枝,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书卷气,贺九卿觉得他很面善,比起其他人更好接触。
于是往他旁边蹭了蹭,压低声音,满脸神秘地问:“我方才听人说,从今以后我就是这里的首座弟子了,什么是首座弟子?”
师风语见贺九卿年纪尚小,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世家出身的子弟,倒像市井之流,可从小到大的教养,并没有让他轻视于人。闻言便解释道:“简单来说,以后你就归蘅曦君管教了,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就行了。”
贺九卿心里揣摩着,想起先前魂千跟他耳提面命,说什么往后只听表哥的话就行了。因此,并未将师风语的话往心里去。
华笙从楚卫那里出来后,倒是没说什么,牵着贺九卿的手就上了望曦峰。之后将他一个人晾在那里,自己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一直到很晚了才从书房转出来,正要回房休息,猛然一见台阶下面一团黑影,当即愣了一下,许久才想起来,自己今个收了个小弟子。
贺九卿等了一下午,腿都坐麻了,好不容易把华笙盼出来了,见他转身走了,赶紧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巴巴地问道:“仙君,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吃什么饭?”华笙瞥了一眼矮萝卜,“望曦峰不允许出现任何食物。”
贺九卿揉了揉肚子,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好饿,我不吃东西的话,会被饿死的。”
华笙一脚已经踏进了寝殿,闻言脚下顿了一下,可还是走了进去。落下一句“别跟进来”,这才走到屏风后面,待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套竹青色的衣衫。一眼就瞥见贺九卿两手扒在门口,脚踩在门槛上。
说他进来了,也没进来,脚都没碰到地面。可说他没进来吧,大半个身子都斜进来了。尤其是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一副要偷鸡摸狗的样子,华笙心里有点讨厌他。
可也不会明面上说出来,只道:“为何不下去休息?”
贺九卿直接从门槛上蹦了下来,理所应当道:“我不知道要睡在哪里!”
华笙道:“望曦峰从不缺房间,你可以随便挑个你喜欢的。”
贺九卿想了想,指着脚下的这间道:“这个呢?”
“不行。”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故意挑事,才刚来望曦峰第一天就不懂看人脸色,若是换了别人家的弟子,若无师长传唤,万万不敢凑过来的。可偏偏这个孩子敢,而且是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仙君,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贺九卿仗着自己年纪小,往华笙怀里一扑,抱着他的腿撒娇,“好饿啊,好想吃东西。我一点都不挑食的,只要是吃的,什么都行的!”
华笙单手将人抵开,嫌弃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尤其是看到贺九卿一个下午的时间,又把自己弄得很脏,可又不好跟一个小孩子发火。于是忍了忍脾气,道:“什么都吃?”
贺九卿点头:“什么都吃。”
“那你等着。不要乱碰屋里的任何东西。”
华笙交代了一句就出去了,很快便又折身回来。四下逡巡一遭,没看见那孩子的身影,步入内室才知,这孩子居然趴他床上睡着了。
没有任何收徒弟的经验,华笙年岁也轻,脾气一向不太好。身为华南的掌门,每日都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从前望曦峰只有他一个人,除了满院的柳绿花红,便是一池春水。如今多了贺九卿一个,仿佛把一个菜市场都搬进来了。
这孩子刚来的头几天,还一副胆战心惊,畏畏缩缩的可怜样子。后来熟悉了,满峰乱窜。不是上树掏鸟窝,就是下河摸小鱼,有时候还作死地躺在仙草里滚。弄断了不知道多少上品仙草。
华笙对他是一忍再忍,坐在书房里,听着外头咋咋呼呼的声音,都快把笔杆捏断了。
gu903();忽听一声震耳的“师尊”,殿门就被人从外头撞开了,一道黑影嗖得一声窜了进来。几步就窜到了华笙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