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问:“姑母,我真是想不明白,那个半疯子已经疯成那样了,父皇怎么还不废了她?”
圆子疑惑地皱起眉头,心想着:半疯子是谁?
高贵妃的声音带些调笑:“飞荷,你是真的笨,还是假的笨?别说皇后疯了,她就算是变成个流着鼻涕满宫乱跑的傻子,陛下也不会因此废了她。沈家是怎样的煊赫之家,你还不清楚吗?一门五侯,权势之大,牵一发动全身。况且,陛下潜龙时与她哥哥交好,两人于患难中起势,有手足之情。后来她哥哥死在战场上,更是忠烈,陛下对皇后就算没有爱意,也有斩不断的情谊,他舍不得。只要沈皇后不犯大错,陛下是不会废了她的。”
“那今晚,她就该犯一个大错了。”高飞荷也笑道,“姑母,您的计策真是妙极,不但给了陛下废后的由头,还能断了四皇子与沈家的牵连。自从前太子失踪后,沈家已经静寂大半年了,像是在韬光养晦,只是最近,又和四皇子走得近了些。”
高贵妃哼了声,低头摸自己的指甲:“我可真是后悔,当初只是给他安一个罪名,却没有一举毒死他。老四这人,说是皇子,却没在宫中待过几日,他娘死得早,更没人教养他,一身的坏习气,我原先根本不不忌惮他。”
听她说“毒”这个字时,高飞荷眼色微闪。
高贵妃继续道:“老四聪明,兄弟几个都比不过他,可他性子张扬极端,过于不羁。有人说他像是塞北漠上的雄鹰,但是这又不是好事。成也张狂,败也张狂,我只等着他将自己害死的那天,谁想到会有今日!一颗满是突刺的石头,竟也会被打磨得圆滑……几次三番坏我的好事!”
圆子踮脚趴在窗口,又迷惑了。半疯子说的好像是温柔的皇后娘娘,那老四是谁?
高贵妃最后的语气几乎咬牙切齿,高飞荷眼看着她,但心中想的和她根本不是一件事。
酝酿片刻,高飞荷忽然落下几滴泪来:“姑母,我真是害怕,我怕以后我也会面对这样的兄弟之争。”
高贵妃皱眉看着她:“说的什么胡话,你不是独女?哪里来的兄弟。”
“不是我……”高飞荷拭泪道,“是府里那个小孽畜!姑母,有那小孽畜在,我心不安,殿下早晚要继承大统的,那小孽畜是长子,以后的太子谁来做?就算我明年就诞下儿子,但小孽畜还是比我的儿子年长了六岁,待我的儿子长大了,他就是个大乱子!”
高贵妃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那你想怎么做?”
“刚才说着毒,我忽然想起来,当初下毒案时所用的那味胭脂目,现在是不是还有剩余?您将它藏放在了哪里?”高飞荷期待地看着她,“胭脂目是匈奴王室中御赐的毒|药,从不外传。四皇子三年前带兵偷袭了匈奴王城的偏殿,侥幸成功,除了他,不会有人手中再能有这味药了。当时定四皇子的罪的时候,这不是重要的举证之一吗?”
高飞荷越说越兴奋:“姑母,不如我们故技重施,用这味药毒杀了那小孽畜,推到四皇子的头上去……”
她话还没说完,高贵妃面目忽的狠厉,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蠢妇!你数月前便要杀我孙儿,我以为你已经悔改,没想到恶毒如初!”
高飞荷跌倒在地,手扶着左脸,已被打懵了。
高贵妃气得胸脯起伏,手指着她还要再骂,忽听窗外传来小太监急切的声音:“小皇孙,小皇孙您怎么偷偷跑来了这儿啊?快和奴才走!”
听着这话,高贵妃慌了一瞬,高飞荷也急忙爬起来,推开窗子,正对上圆子坦荡的眼睛。
她拉着圆子的手把他从窗口拽了上来,又呵斥小太监离开,紧张地问圆子:“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多少?”
圆子垂着眼,心想着,虽然不懂,可我都听见了。
但又面对高飞荷目光的时候,圆子摇了摇头:“我刚刚来的,什么都没听到。”
高贵妃和高飞荷都松了一口气。孩子是不会骗人的。
高贵妃拉着圆子到自己膝上坐下,仍不放心,抚摸他的脸颊道:“圆子,祖母疼你的是不是?无论你刚才到底听见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记住,不能说出去,烂到肚子里,一句话都不能对外人讲。否则……”
高贵妃露出痛苦的样子:“祖母会受伤的。”
圆子点了点头。
高贵妃笑道:“好了,我就知道圆子最乖了,去睡觉吧。”
高飞荷行了个礼:“姑母,我带圆子下去。”
高贵妃应了声,好像刚才没打过她一样,仍旧笑意盈盈的。
圆子捏紧袖里的红瓶子,随着高飞荷出门,往偏殿去。
路上,高飞荷狠狠攥着他的手腕,想要掐断他的胳膊一样,低声恐吓:“回去后就睡觉,睡醒了就当今日的事没发生。我不管你听见了什么,总之,敢往外说一个字,我拔了你的舌头!”
圆子乖乖地应好。他躺到床上去,高飞荷又瞪他一眼,出门去了,临走时安排宫女守着他的门。
圆子阖眼小憩了会,觉得馋,又爬起来,打开小红瓶子,倒出一粒药丸放在嘴里。
咂咂嘴,很苦,并不好吃。
这个就是祖母藏起来的胭脂目吗?圆子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发现眼睛变疼了。
他下床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眼睛慢慢渗出血丝来,很快就暄红一片,宛如厉鬼般可怖。
圆子心想,怪不得叫胭脂目。
……
还没到傍晚,太极殿的灯火就已经燃起,远远望去,整座宫殿都笼罩着晕黄的光芒下,与夕阳融为一体。
酉时一刻,周帝入殿,群臣拜见后,宫宴开始,鼓乐升平。
宝宁和裴原坐在下首的第三张桌子上。
第一张是太子裴霄,他病未愈,宴席开始后不到一刻钟,便被周帝劝下歇息了。第二张是二皇子裴书,裴书先天不足,有些痴傻,只顾呆呆看着面前的舞女跳舞。
裴原所在的位置,离周帝不远不近,离底下的歌姬也不远不近,是个吃东西的好地方。
所谓宫宴,就是大家在周帝的眼皮子底下拘谨地聚在一起应酬,看唱曲跳舞,吃瓜子,聊天。
裴原剥瓜子,宝宁剥花生,壳推到一旁去,果仁凑成一堆,装在帕子里。
裴原把帕子系紧摇一摇,混匀了,递到宝宁面前:“你先吃。”
宝宁乐滋滋地分出一半到自己手心,正要吃的时候,看见底下人头攒动,忽觉不好意思起来。
裴原看出她的别扭,袖袍一抖遮在她脸前:“我给你挡着,吃吧。”
宝宁快速地把东西都塞进嘴里,嚼一嚼,眯起眼:“好吃。”
裴原无声地笑了下,刚想说剩下的也都给你,便瞧见她肩膀后的那颗小脑袋:“圆子来了?”
宝宁惊讶地回头,果真是圆子。
她高兴地摸摸他的脸,和裴原道:“你瞧,几个月不见,我们小圆子长高了点。”
裴原没说话,只是两指捻着酒盏,轻微点了下头。
宝宁把桌上剩下的瓜子和花生塞进圆子手里,笑道:“已经剥好的,拿回去吃吧。”
她确实很想立即把圆子带走,但这不是一日之功,急不得。眼下,还是像往常一样相处,静待时机的好。
圆子接到手里,抿唇笑了下,随即又有些委屈:“姨姨,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在长秋宫,你没有理我。”
宝宁捏他的鼻子,哄他道:“怎么会呢,只是当时你母亲在,不好和你亲近。”
圆子愣了会才反应过来,高飞荷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他是偷着溜出来的,高飞荷身旁的小宫女看他很紧,很快就要找来了,在此前,他得问清楚一个问题。
圆子看向裴原,紧张问:“你是老四吗?”
“……”裴原也怔了瞬,表情变化莫测,随后将手中酒盏重重放下,“小屁孩,怎么说话的?”
圆子明白了:“你就是老四。”
裴原眯了眯眼,想要揪着他领子过来训斥他一顿,被宝宁拦下:“好了好了,别和孩子计较。”
说话间,那个宫女已经慌乱地找过来,草草行了个礼,拉着圆子的袖子就要走:“小皇孙,您乱跑什么?宫殿这么大,小心跑丢了,被狼吃了!快和奴婢回去吧!”
圆子顺从地随她走了,走了一半,回头看宝宁一眼,宝宁笑着和他挥挥手。
裴原恼怒难平,和宝宁道:“那小屁孩欠教训,直呼长辈名讳,逮着机会要打他。”
宝宁笑着安抚他,说笑之间,忽闻见一阵花香气。
两人抬头看,有一袅娜女子翩翩上台,以白纱遮面,以摆好姿势,是要舞蹈。不用看脸,只闻香气,再瞄一眼周帝沉醉的神色便知,这就是今年那位堪称宠冠六宫的蝶香妃子。
“来了。”裴原正色道,“你现在就向陛下请辞,回母后的宫中去吧。”
宝宁低声应好。
她心跳得快起来,刚站起身,手心里忽然多了个东西,裴原把东西又往里塞了塞,塞进她袖中。
“这是烽烟,奔狼军中联络所用,与烟花类似,但会有橙色的焰火,很久不衰去。若你遇着危急的事,点燃它我就会看见。”
宝宁郑重点头:“我记得了。”
裴原不再看她,只是低头饮酒。有人过来与他攀谈,他神色与往常一样。
宝宁以身子不舒服为由和周帝道别,顺利地得到允准,在宫女的陪伴下离开大殿,朝长秋宫而去。
高贵妃看见她走,狐狸眼里露出笑容来,与高飞荷道:“好戏要上演了。”
作者有话说:前排送红包哼唧!
这个part过去后,又会换地图了,透露下,宝宁的新宠可能会多一只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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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
殿内的人均专心致志地看着蝶香妃子舞蹈,周帝直勾勾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那女子不过二十岁出头,身姿蹁跹,一身的馥郁香气,摇摆间,整个宫殿都芬芳起来。乐师更加大力地拨弦敲钟,随着鼓点到达一个高潮,蝶香妃子忽然蹲身摆出个美艳的姿势顿住。
台下早有小太监抱着个大箱子等候,见到了时机,打开锁箱子的小门,瞬间有几十只彩色蝴蝶簇拥飞出,众人惊呼出声!
蝴蝶有的飞走了,更多的绕着蝶香妃子盘旋,美景如同仙境,众人静寂,一时只有鼓乐之声绕梁。
怕有不长眼的蝴蝶飞到他的酒里,裴原扔块帕子覆住杯口,而后轻笑着鼓起掌来。
他心中想着,宝宁果真是聪慧机敏的,怎么想到设计了这样的舞蹈?精彩纷呈。高贵妃本就妒忌蝶香妃子年轻得宠,现加了这样一把火儿,她应该更加气愤不平了。
裴原抬眼扫过去,高贵妃果真面露愠色,勉强笑着抚掌应和,私底下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了,低骂道:“狐媚,死妖精!”
裴霄不在场,高飞荷坐在高贵妃的身边侍候她,见状赶紧为她抚背,心中却想起了早上临走时,她的谋士孙兴业对她说的话。
孙兴业是裴霄安插|在她身边的,高飞荷心知肚明,并不信任,但他所制的小香丹倒是极好用,因此高看他一眼。有时孙兴业说几句有用的话,高飞荷也会听。
比如今早上孙兴业曾劝她把这药丸献给高贵妃,哪个女人不喜欢美貌与香气呢?高贵妃定会喜悦,会奖赏她。
高飞荷本来不愿意。她可没那么大方,物以稀为贵,若后宫中各个都是蝶香妃子,那还有什么稀罕的?她只想自己留着,没必要用这么珍贵的东西讨好姑母。只是现在……她下午时说错了话,惹了高贵妃大怒,她们的关系有了裂痕,急于修补。
高飞荷仍旧犹豫着,她身边的小丫鬟却先一步开了口,邀功似的道:“娘娘还不知吧?前些时间,殿下新得了个姓孙的谋士,手中有一张绝密的古方,制成药丸,服下可以香体。孙先生曾猜测过,说蝶香妃子可能就是常年吃着这小香丹,才有了如今香味的。我们太子妃娘娘就一直吃着呢,现在已经隐约有香气了,不信娘娘您闻闻。”
高飞荷愣住,刷的转头去看那个叫银铃的丫鬟,转瞬就明白过来,这丫头肯定是收了孙兴业的贿赂了,替姓孙的说话,想要帮他攀高贵妃的高枝。
高贵妃果然来了兴趣,拉着高飞荷手腕凑在鼻端,点点头:“果真有味道。”
她嗔怪似的道:“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有这样好东西还藏私,该和姑母也说一声的。”
高飞荷讪笑着道:“姑母,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不敢贸然献给您,怕伤了您的身子,便自己试了试。现在觉得好,本准备今晚回去就给您的,没想到被那嘴快的丫头抢了先。”高飞荷暗中瞪了银铃一眼。
高贵妃问:“你随身带着了吗?拿给我看看。”
高飞荷连声道:“带着了,带着了。”那药丸是早晚各一粒,她怕错了时间,一直放在随行丫鬟,也就是银铃的手里。
gu903();银铃恭恭敬敬地把药瓶拿出来,高贵妃端详着看,不信问:“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