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宁映寒开门见山。
两人谨慎地对视一眼。
宁映寒笑道:“怎么,不愿意?”
“只要不损害宁府,我们二人愿为郡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苍山和负雪年少时沿街乞讨,是当时还年幼的宁映寒见到,起了善心,将他们带回府里。后来晋王见二人根骨不错,便请人教了二人武艺,两人也是争气,很快便学有所成。后来跟晋王去了幽州,又为了保护宁家三个孩子重新返京。
对于宁映寒,二人总是记着她的救命之恩的。
“不用那么郑重,”宁映寒心下微暖,“想让你们多叫几个侍卫帮我搬东西而已。”
“搬东西?郡主要搬回宁府吗?”
“不,”宁映寒听到这个问题也沉默了一瞬,“搬得是别人的东西。”
宁映寒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苏俊之所住的地方。
按理说,他一个穷书生,刚刚参加过春闱,还没等到放榜,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哪里住得起这般豪华的府邸。还不都是拿了宁映寒的银子。
宁映寒是第一次见到这宅子,皱了皱眉。这宅子当然比不上晋王府邸,但已经算得上是十分豪奢了,这苏俊之收了‘她’那么多银子,把自己的宅邸装饰地这般精致,却只打发‘她’住一个破烂小院?
且不提穿书者的奇葩脑回路,连这都忍得下,这苏俊之心安理得如此作为,脸皮也未免太厚了些吧?
宁映寒客客气气地敲了门,不一会儿,门房来开门没错,苏俊之一个仅有秀才功名的书生,也学京里大小官员一般给自己弄了个门房。
门房见是她,也不稀奇,但也懒得打招呼,只侧了侧身,示意她过去。
宁映寒也不和他计较,径直走了过去,门房欲要关门,被拦了一拦,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串侍卫。
“这……这许多人要做什么?”
没人理会他,众人跟在宁映寒身后进了正厅。
“映寒,”苏俊之见到她,迎了出来,“半个月没见你了,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这苏俊之确实长得好,加上此时对着宁映寒说话时,眼角眉梢尽是温柔,也难怪书里许多女孩子会为他沦陷。
但……这般作态,实在不符合宁映寒醒来之后所听到的宁映寒苦追苏俊之,但后者对她不假辞色,冷言拒绝多次,但宁映寒脸皮太厚,仍然不肯放弃。
怪不得,宁映寒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穿书者倒也没傻到一直不停给一个冷脸对她的人送银子。
这苏俊之分明是看‘她’好骗,故意吊着她呢。
这抹冷笑倒是看的苏俊之心里莫名发憷,他清了清嗓子:“映寒,你这是怎么了?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苏俊之看向宁映寒身后的苍山,后者丝毫不掩饰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苏俊之皱眉:“映寒,这是你的下人?也太不懂礼貌了吧?”
“我的人好的很,不懂礼貌的是你。苏俊之,你仅有秀才功名,见到本郡主,不行礼也就罢了,还一口一个‘映寒’,”宁映寒挑眉,“本郡主的闺名,是你配叫的吗?”
宁映寒丝毫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在那本书中,苏俊之的上位路中相当重要的一项功绩,便是给今上献计,诱杀了晋王。
苏俊之狠狠怔住,但他反应极快,不但不怒,反而笑了起来:“映寒,你这是吃醋了?我说过,我心里是有你的,只是流云她身世可怜,我难免多怜惜她一些。”
他心下并不慌乱,毕竟眼前人以前也不是没闹过小性子,哪次不是被他三言两语地哄好?
不过这句话没有让他得到他想要的反应,宁映寒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编,接着编。”
苏俊之被她这看智障般的眼神气得又是一窒。
“映寒,这么多人看着呢,快别耍小性子了。”他心下有些埋怨宁映寒,心里打算着这次过后,要好好晾她一段时间。
“本郡主倒是很久没使过小性子了,”宁映寒闻言笑道,“难得使一次,总要尽兴了才是,苏郎,你说是不是?”
见她笑了,苏俊之以为有转机,正要开口,却又听宁映寒道:“苍山、负雪,你们去搜搜这宅子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记住,每间屋子都不要错过喔。”
“是,”苍山、负雪及其余侍卫们均领命而去,给苏俊之添堵这活大家都爱干,此时一个赛一个的斗志昂扬,分外积极。
苏俊之忙伸手去拦,他那书生身板对上侍卫们,硬是一个都没拦住。
他愤愤转向宁映寒:“你这是要做什么?还没闹够吗?”
他自以为已经把宁映寒吃得死死的,此时他一怒,宁映寒就该软语温声来安慰他才是,但他在原地表演了半天,宁映寒也没能收到他的信号。反而饶有兴趣地看他发了一会儿怒才开口。
“今早醒来,本郡主忽觉下榻处实在简陋,便打算在苏郎这里征用一些东西,”宁映寒做无辜状,“苏郎想必也不忍心本郡主吃穿用度如此寒酸吧?”
苏俊之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他很想反怼一句你丫不是都寒酸了两年多了吗怎么还没习惯,但理智让他把这句质问及时咽了下去。
饱含着对苏俊之的恨意,苍山等人速度极快,三两下就把他藏得极隐蔽的家产都翻了出来。
点了一下,大概有二十余万两银票,一些地契是苏俊之拿了宁映寒的钱之后买了些住宅及商铺等。
最让宁映寒感兴趣的,是其中的一张卖身契。
这张卖身契是属于流云仙子的,看到她把这张卖身契单独挑出来,苏俊之脸上划过一丝紧张之色。
宁映寒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紧张,也明白他紧张的原因自然不是怕宁映寒拿走卖身契拿捏情敌什么的。
他担心的,是流云这颗花了不少心思的旗子就此作废。
以苏俊之的野心,怎么可能单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去拒绝圣上亲封的长宁郡主?
答案只有一个,他觉得流云会给他带来比长宁更多的好处。
这事要从三年前那次春闱说起,苏俊之落榜了,从家乡带来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租不起京中的小院,便在城外山上一座寺庙借住了一段时间。
一日,当朝丹阳大长公主殿下来寺庙进香,苏俊之偷窥得了大长公主的容颜,还听到了公主在为年幼时走失的女儿祈福,希望她的女儿还活在这世上。
苏俊之顿时想起放榜前几日,同乡一个富有的书生曾请他们去满香楼长长见识。
当时楼里有位叫流云仙子的,长相颇和他的胃口,他便多看了几眼。
此时想起,那流云与大长公主的长相极为相似,连年纪也对得上。
苏俊之便起了心思。
不过那时,他连听流云弹个曲子的钱都没有,更何况赎身呢。
恰在这时,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晋王之女长宁郡主突然开始向他示好。
被这般身份高贵、容貌绝世的美人青睐,苏俊之心下狂喜,很是飘飘然了一段时间,才又想起还有流云仙子那茬。
第6章
苏俊之和长宁郡主相处了一段时间,惊喜地发现这个姑娘没什么脑子。
他迅速使出温柔手段,让其沦陷,再对其若即若离,终于彻底套牢了她。
前后不过花了一个多月。
这之后,苏俊之便若有似无地抱怨穷书生的苦处,说其他人落榜,可以在京城租个小院子,为下次春闱备考,而他没有银子,连一个安静的温书之所都寻不到。
对方果然立刻拿出银子要为他解忧,他假作推拒了几次,最终如愿收了银子。
拿到第一笔银子后,他立刻就去满香楼赎出了流云仙子,试探着问了她小时候的事。
几番打探之下,他几乎可以确定,流云就是大长公主的女儿。
苏俊之心中狂喜,他本打算,如果流云不是,就根据那天偷听到的大长公主所言,给流云编个小时候的故事,让她去冒充。
反正她们长得那般相似。
但此时,发现流云是真的,远比冒充的要保险的多,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前途一片光明。
大长公主是今上的姑母,地位本就超然,她嫁的驸马路将军又掌兵权,在朝中势力极大。
想想看,救了她的女儿,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他的官途将是一路坦途。
在他看来,这好处要比生父是皇上眼中钉的长宁郡主带来的实际些。
对一个青楼女子一心一意,为此甚至拒绝了一位郡主这样的名声也是他有意在京中传起来的。
纵然此时此刻也许有人会笑他傻,但也有不少女儿家称赞他的专情。何况,试想一下,将来大长公主认回了女儿,又想起曾经对女儿一心一意的他,难道不会对他心存感激?
为此,他甚至没碰过那位长宁郡主,要知道,这对他而言是极考验意志力的事看看宁映寒那张脸就知道。
但为了大好前途,他终究是忍住了,何况,在他看来,宁映寒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推迟几年再行宠幸也不迟。
一边对着流云仙子温柔小意,一边哄着吊着长宁郡主长宁郡主当然要哄,毕竟,她带来的金钱是他现阶段不能或缺的。
他使了手段试探过几次长宁的底线,发现其死心塌地的程度让他本人都有些讶然那个傻姑娘为了他,居然一点银子都不留给弟妹。
他故意态度冷淡,只在对方拿来银子的时候才温柔小意,果然对方就开始不停送银子给他,甚至还到处讨要银子补贴他。
这让他难免为自己的魅力飘飘然。
就这样一边幻想着流云未来带来的权势,一边享受着长宁给他的银子和虚荣心这对苏俊之而言是极其幸福的三年。
但这幸福,眼看要在他眼前翻车了。
看到宁映寒单独挑出了流云的卖身契,他的心提了起来。
这么巧,他余光看见院子里流云正朝这边走过来,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每次宁映寒来这里,他都刻意支开流云,美其名曰不想让流云被宁映寒当面欺负,实际是怕宁映寒见到流云的相貌,与大长公主联系起来。
这几年,他一直向流云灌输着要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思想,也是怕流云走在街上被什么人认出来,提前破坏了他的计划。
但这次,想必是去搜屋子的几个侍卫搜到了流云的房间,让她过来想问个究竟。
宁映寒正对着苏俊之,看他眼神一慌,不用回头,也猜到是流云仙子过来了,她抖了抖手中卖身契:“啧,苏俊之,你这家伙不厚道啊,跟流云仙子关系都那么好了,还扣着人家卖身契呢?”
她这就是明晃晃的挑拨了,那边流云听到这话,脚步明显一顿,苏俊之一口气梗在胸口。
他也是有口难言啊,他本想在流云面前撕毁卖身契,表演一番情深义重,卖个好。
奈何流云不知怎么搞的,至今对他态度清冷,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感激涕零,什么小女子从此为官人做牛做马之类的,就更没有了。
这种情况,他当然要扣着流云的卖身契了,只想等感情培养起来了,再轰轰烈烈在她面前将这张纸撕成碎片。
但他这个计划注定要落空了。
这边,流云仙子进了屋子,第一眼便看到会客厅中央站着的那个女孩子,一身红衣,颐指气使。
恰巧这女孩也回头向她看过来,对上视线后,两人同时一愣。
“云儿,是你?”
“恩公?”
苏俊之显然已经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了,他的视线茫然地在两人之间逡巡着。
这事儿说来简单,几年前,宁映寒刚入京那会儿,偶然碰见了一个男子在打女人,周围的邻居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是宁映寒派人拦了下来。一问才知,男人是个赌徒,欠了外债,要卖女儿换银子,妻子不同意,男人便动了手。
宁映寒当年还是比较有正义感的,当下就给了那女人一笔银子,让她带着女儿离开。
当时那对儿母女对宁映寒千恩万谢,因为那女孩儿确实长得好,且让她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宁映寒一直记得她的长相。
谁也没想到,再见时,尽是这种场合。
“云儿,怎么你,还是……”宁映寒话未尽,但流云仙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流云叹了口气:“当初家母带我回了娘家,住了不到一个月,家父找上门,跪着求她,说自己已经改邪归正,银子也已经还清了,要接她回去好好过日子。家母一时心软,信了他的话。”
她没再说下去,但宁映寒也猜到了后面的事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一名赌徒的承诺。
两人相对,一时默然无言。
苏俊之此时却要凑上来表现:“云儿,别难过了,要不是因为你父亲,你也不会遇见我,是不是?”
宁映寒给了他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就这说话水平,他是怎么如书里所说让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上他的?
难不成您真自恋到觉得遇见你就是天大的幸运,能抵得过人家沦落风尘的辛酸?
“谢公子垂怜。”流云垂首应了。
“跟我客气什么。”苏俊之握住流云的手,他其实是有意想刺激刺激宁映寒的,谁让她今天不如往日般听话呢。
握着握着,他还偷眼觑了宁映寒的表情,想看看有没有预料中的伤心难过。
宁映寒看着苏俊之美滋滋的表情,一时无语凝噎。这家伙到底是自恋到什么地步,居然看不出流云的敷衍。
“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宁映寒感叹,“要敷衍一个握着你卖身契的油腻男人。”
要说这苏俊之真的挺不是东西的,早发现了流云就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却藏着掖着不肯说他想得很清楚,他现在只有秀才功名,而本朝并无秀才做官的先例,就算大长公主愿意提携,圣上也未必会为他破例;而若是金榜题名后,再将此事曝出来,一定能趁此机会让圣上给他点个好职位,如此将利益最大化。愣是将此事拖了三年。
三年间,他一直以施恩者的态度面对着流云。
也得亏书里写了他今年春闱就会上榜,不然三年又三年,也不知道长公主还要受多久思女之苦。
苏俊之呼吸一窒,以前怎么没发现宁映寒这么能气人,他眼珠一转,挡在了流云面前:“郡主有什么就冲我来,不要为难云儿。”
“郡主?”流云神色茫然了一瞬,“长宁郡主?!”
当年宁映寒救她时未表明身份,她尽此时方知对方就是苏俊之口中那个一直厚着脸皮对他歪缠的长宁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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