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扬扬看着近在眼前的薛清欢,被她眼中的认真光芒给闪到了,干咳一声掩饰尴尬,故作骄傲道:
“就凭你?白鹤堂的射箭领队叫郑姵,她百步穿杨的功夫连我哥哥都甘拜下风,你还想欺负她?”
“啧,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才是一起的,你别站错队了。”薛清欢轻松回应道。
霍扬扬本想继续冷脸,但被她话语中的‘我们’给逗笑了,没好气白了薛清欢一眼,而后正色道:
“我没跟你开玩笑。那郑姵真的很厉害。有她在,其他学院是不可能得第一的,争来争去,最多也只是争第二第三,尚贤院已经连续好几年第四了,去年干脆没参加,我知道你箭术好,但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霍扬扬劝了薛清欢几乎后,又凑到她耳旁继续:
“其实你今年只要让我们不得第四,先生那里就能交代了。”
薛清欢感受到了霍扬扬的好意,笑问:“可第一才有机会参加宫里的中秋宴啊。”
“你想参加宫宴啊?”霍扬扬问。
薛清欢但笑不语,霍扬扬又道:“那你还不如回去求一求安乐侯或者安乐侯夫人,让她们中秋赴宫宴的时候捎上你呢。”
“先不说我能不能求的来,就算求来了,可求来的有什么意思?”薛清欢说。
霍扬扬看着她认真的神色:“行吧……那我们能不能入宫赴宴就全看你了。”
跟第一次说着话时的嘲讽不同,这次霍扬扬的话听起来就真诚多了。
霍扬扬看了一眼薛清欢背上背的长弓,不禁问道:
“哎,你怎么不用阮小公爷送你的那把弓,那弓我看了,确实很好,跟我这把也差不多了。有好的不用,怎么,你避嫌啊?”
“……”
薛清欢不禁翻了个白眼:“避什么嫌?我和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他亲自来送你箭吗?”霍扬扬凑到薛清欢耳旁轻声说道:“我刚才入场的时候,好像瞥见了观赛席上有阮家的人在,不知道他来了没有。”
自从看见阮文霁到射箭场送弓箭给薛清欢开始,霍扬扬就对他俩之间的关系十分好奇,碍于面子没好意思问薛清欢,如今薛清欢与她算是冰释前嫌,她就再也忍不住八卦之心了。
“他来不来,我也跟他没关系。”薛清欢再次强调。
“我不信。”霍扬扬说。
薛清欢耐着性子道:“你动脑子想想,我跟他要真有什么,他想送什么不能私下送吗?干什么非得大庭广众,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人家怎么说我的啊?”
霍扬扬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阮文霁当众送弓的事情在院里传开,这阵子连她都没少听薛清欢的坏话,要是她和阮文霁真有关系,阮文霁又怎会让她深陷舆论?
“他是不是喜欢你,你没同意,然后他才想当众送你东西,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
霍扬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清欢给打断了,说道:
“打住打住!越说越离谱,什么生米煮成熟饭?”
“哦对对对,我用词不当,哎呀,反正就是这意思吧,他是不是想借此事逼你一逼,逼的你非同意不可?”霍扬扬脑中止不住的乱想,不过很快她就自己否定了。
“也不对啊,他就没想过若你的名声坏了,凭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娶个名声坏了的女人做正妻的啊。啊——难道他想让你……”
霍扬扬憋了好辛苦才把‘做妾’这两个字给噎了回去,然后就一副仿佛洞悉了什么不得了事情的表情看着薛清欢,这让薛清欢很是无奈,起身欲远离这个八卦的女人,谁知薛清欢刚站起来,手腕就给霍扬扬给拉住了。
“我去喝点水,你还想说什么?”薛清欢说。
霍扬扬拉着她垂眸想了想后,把自己身后的弓箭解下来,递到薛清欢面前:“喏。”
薛清欢不解:“干嘛?”
“你说干嘛?之前你不是说我的弓好用吗?”霍扬扬说。
薛清欢以为自己听错了,跟她确认:“你要送给我吗?”
霍扬扬把弓往薛清欢手里一放,咕哝一句:“随你随你,是送是借都可以。”
薛清欢看着手里这把沉甸甸的长弓,若说不喜欢肯定是假的,但她就是好奇为何视它为宝的霍扬扬会把这弓给她用。
“那你呢?”薛清欢问。
霍扬扬主动上手把薛清欢背上的弓解下来:“我用这把就好,反正到时候别怪我给你拖了后腿,你答应带我们吃宫宴的,若是输了,有你好看。”
话虽然说得有点厉害,但却没能掩饰住脸上害羞的神情,把薛清欢给逗乐了,一把搂过霍扬扬的肩膀,说道:
“好,一言为定。姐姐说带你吃宫宴就带你吃宫宴。”
霍扬扬别扭的厉害,从薛清欢的胳膊下挣扎出来,愤愤道:“什么姐姐?你大还是我大,目无尊长啊你。笑什么笑?再笑把弓还我!”
“好,不笑了不笑了。尊长息怒……”
两人这边突然发生的打闹让射箭队其他人都觉得奇怪,她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不过女子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变化的很快,前一刻仇敌一般,后一刻遇到个共同话题,说不定就化干戈为玉帛,聊着聊着,聊出生死之交的也不在少数。
**
承诺带霍扬扬她们赴宫宴这件事上,薛清欢倒也不是托大,她的箭术是大王亲自教的,不仅仅是箭术,各种暗器的使用也都很不错,与这些女学生学的单纯射箭不同的是,她学了是实打实用来杀人的,在准头和力道上都下过十足的功夫。
对上各女学的学生,就好比一个久经沙场的士兵和一个花拳绣腿的普通人,赢是必须的,但薛清欢要做的是让自己赢得不那么轻易,就好像她入学的时候,故意射偏了几箭,没有拿全筹数时一样。
坐在等候席上,看着远处高高搭起的亭子,亭子里坐着各女学前来观战的先生和院长,还有国子监、礼部和兵部的人作为评委和见证。
周围的看客席上也有各女学的学生,按照院服颜色不同而分为几个方阵。
所谓六艺友谊赛,比的就是女学所授‘礼乐射御书数’。
白鹤堂的吉院正就坐在卢先生身边,她二人曾经都为宫中女官,但不同的是,吉院正到了出宫的年纪就被放了出来,几经辗转之后,当上了白鹤堂的院正,而卢先生则是半身入宫廷,所得成就非一般人可比。
因此吉院正素来以追赶卢先生为目标,但凡有赢的可能,她就绝不放弃。
‘礼乐书数’这四项,素来都是被尚贤院垄断,其他女学只能望其项背,自愿陪衬,唯有‘射御’两项上其他学院还有机会,所以每年这两项比试,就成了女学先生和院长们心里最期盼和最在意的事。
去年的比试是相当‘精彩’的,因为不善射箭的尚贤院直接连比都没比就弃权了,而御马上虽说出了个学生还不错,但终究没能夺冠。
“卢先生,去年贵院韬光养晦,未曾参加箭术一项,我们三院可都觉得遗憾呐。”吉院正言笑晏晏的说。
高台上的好些先生都听见了吉院正的话,都忍不住抿唇发笑,众所周知尚贤院的射箭烂的出奇,亏她还能说出‘韬光养晦’四个字。
卢先生背脊直挺,仪态十年如一日的端正,对吉院正摆在脸上的挑衅并不在意。她德高望重,吉院正心中仍保有敬意,自不会过火,不过是调侃两句罢了。
“吉院正,先别急着遗憾,你的射箭队的对手可从来都不是卢先生,是我们。”王家女学的王院长如是说。每年的射箭成绩,向来是白鹤堂第一,王家女学紧随其后,随时都有反超的可能。
旁边的琼馥堂刘堂主也发话了:“也别小看我们,不瞒诸位,去年我特意去兵部寻了两个学生,自小随父兄习箭,绝对一流,所以要是今年我们赢了,各位也别觉得奇怪哦。”
刘堂主是四个院长中最年轻的,看着不过三十来岁,说话爽朗直接,把气氛直接调动起来。
第59章
六项比赛都是同时进行的,分别在不同的场地,周围有看台,看台的中央部位,也就是几位女学院长们所在的观台旁边,就是记筹台,每个项目若是出了成绩就会到这记筹台上插上相应颜色的筹旗,以每项最终筹旗最多的女学获胜。
‘礼乐书数’这四项出的成绩最快,不出意外的四面写着名字的第一总筹都落在了尚贤院的字牌上,这是每年必然的结果,其他三院都已经习以为常,象征性的恭喜了一下卢先生就暗自期待接下来两项的成绩。
传讯人高举宝蓝色旗帜跑来,宝蓝色是御马赛专用的旗帜颜色,高台上的院长们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一个个的目光却仍旧追着那旗帜而去,看见传讯人将写着名字的第一面筹旗插在了琼馥堂的字牌上,而后就是白鹤堂,第三是尚贤院,第四是王家女学。
琼馥堂的刘院长高兴的站起身来拍手,其他院长也对她表示恭喜。
“我说什么来着?看来今年御马和射箭都要被我们琼馥堂包了。”刘院长高兴的说道。
白鹤堂的吉院正和王家女学的王院正对望一眼,说道:“哎哎哎,这射箭成绩可还没出呢,话别说太早了。”
“好好好,没出没出。咱们且等着吧。”刘院长依旧很高兴。
又过了一段时间,远远的,终于看见场中射箭场地的旗帜升起,传讯人拿着旗帜迅速跑来,台上的几位院长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记筹台上,眼睁睁的看着大家将一面褐色的旗帜,插在尚贤院的字牌上。
看见那字牌上的旗帜,吉院长起身问道:“没弄错吧。”
那传讯人过来回禀:“没弄错,就是这结果,待会儿尚贤院箭手的牌子就会送来了。”
另外几个女学院长也都起身,走到记筹台前看着那插在尚贤院字牌上的旗帜,五感交集。
刚才才放过大话的刘院长对老神在在喝茶的卢先生问道:
“先生,尚贤院今年是进了什么高手吗?”
卢先生言笑晏晏的喝了口茶,说道:“是进了个。”
几个院长面面相觑,同样是特意搜寻了高手的刘院长对此很感兴趣,坐到卢先生身旁问道:
“尚贤院不是从不为人破例,需得综合成绩优良方可入学吗?”
就因为这个规定,所以这么多年来尚贤院才没有录取到射箭方面有天分的女学生,让其他女学压了这么些年,所以,刘院长觉得卢先生肯定走的是和她一样的路子,为了射箭的女学生开辟了特殊途径。
谁料卢先生说:“我可不是为人破例,此子确实很优良。”
“哦?如此优秀的学生,怎的往年未曾听说过?”王家女学的院长也不禁凑过来问。
卢先生的目光在其他三位院长身上扫了一圈,说道:
“说起来,此子与三位该也有过一面之缘的。三位应该都知道她的。”
此言一出,三位院长很是不解,卢先生没再卖关子,直言道:“安乐侯的庶孙女,薛清欢。她之前去诸位的学院都走过一遭的吧。”
吉院长很是震惊:“薛清欢?是她!”
另外两个院长也反应过来了,安乐侯的庶孙女,不就是前阵子安乐侯亲自领着去她们学院求学,她们因为不敢得罪侯夫人,委婉拒绝了的那个姑娘吗?
“这,这怎么可能。她,她不是安乐侯流落在外的……怎会这般了得?”
这里面冲击最大的当属吉院长了,因为当时安乐侯领着那孩子去的第一家女学就是白鹤堂,可当时侯夫人已经早早打过招呼,虽说侯爷的权利更大,可她们办的毕竟是女学,平日里接触的多的还是后宅夫人,再说那孩子又只是侯爷的庶孙女,想着将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前程,因此才给了侯夫人一个面子,将侯爷和那孩子委婉拒之门外。
卢先生向来不吝对薛清欢的夸奖,说道:
“我一直与诸位说的就是,有教无类,不管是公侯将相之女,还是平民百姓之女,都不可小觑,谁说沙漠中不能开花,谁说砂砾中不能打磨出璀璨的珍珠?”
四院之首是尚贤院,三位院长多多少少都受过卢先生的教诲,如今听她这番话,皆上前称是。
**
霍扬扬直到武先生从先前放大话,此时灰头土脸的白鹤堂先生手中接过属于第一的旗帜时,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们居然真的赢了。
忍不住往旁边的薛清欢看去,心道这到底是什么人。
“你箭术跟谁学的?”霍扬扬压低了声音问道。
薛清欢随口回了句:“我娘啊。”
“那你娘的箭术跟谁学的?”霍扬扬又问。
“我外公啊。”
“那你外公……”
霍扬扬的话没问完就被薛清欢打断:“有完没完?”
“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一个闺阁女子,箭术怎么可能练的这么好呢!”霍扬扬看看自己的手,她在诸多贵女中练箭算是练的时间比较长的,可水平也就这样,薛清欢比她还小一岁呢。
这个问题让薛清欢想到了自己当年练箭时的情形,那可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没有一日停歇过,那时候她随大王在漠北,人生地不熟,又是戴罪之身,脸上刺了字,不敢抬头,走哪儿都觉得低人一等,不得不以面纱覆面过活。
后来有一次,她在营地里被几个顽童揭了面纱,顽童们见她脸上有字,围着她嘲笑,薛清欢想起前事悲愤不已,独自跑到崖边,打算找一颗歪脖子树上吊,人已经挂上去了,绳子勒住脖子,窒息的感觉很不好受,当她努力闭上眼睛准备赴死的时候,一支羽箭将挂着她的绳索射断。
那一日,大王骂了她很久,骂她不争气,骂她懦弱,骂她无能,然后一把弓就塞到了薛清欢的手中……
看着那把弓的一瞬间,薛清欢像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方向,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身体,她不想死了,因为她还要报仇,还要报答大王的恩情,她不能死。
gu903();如今想起那段往事,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