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河由衷的为之惊艳,完全不吝对宗孑的夸奖。
两人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宗孑将目光转向孟箹,孟箹喝了两口汤,吃了一口软糯筋道的疙瘩后,也不免对宗孑刮目相看。
“还不错。”孟箹保持冷静道。
宗孑不揭穿她,体贴道:“还不错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说完,给孟箹夹了一筷子金黄色的鸡蛋,又给孟星河送去一块油滋滋的糖油饼,孟星河一口饼一口汤,吃的那叫一个高兴,倒不是说宗孑做的东西有那么那么好吃,关键是对比啊,跟孟箹刚才做的那一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相比,宗孑这几道菜简直惊为天人。
“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无与伦比的修行天分,却在这些生活方面剥夺了你所有的灵气。星河太不容易了。”
宗孑边吃边说,他真是从未见过有人比孟箹做饭更糟糕的人,并且她的糟糕吧,还是她努力又努力过后的结果。
孟箹很想反驳,却实在没有底气,她尽管手艺很一般,但也是有味觉的,自然能分辨的出来究竟谁做的更好吃,看星河狼吞虎咽的样子,孟箹暗自叹息,宗孑这句话说的很扎心,星河跟着她确实过的很不容易。
“喂,孟箹。”宗孑神秘兮兮的喊了一声孟箹,孟箹抬头看他,只听他说:“要不我住下,每天做早上给你们做早饭,好不好?”
孟箹看着他的笑容,听着他不知真假的话,一时愣住了,孟星河也抬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放缓咀嚼的动作,似乎也在等待着孟箹的回答。
“吃完,就滚。”
孟箹舀一口疙瘩汤送入口中之前,对宗孑给出了四字答案。
宗孑讪讪一笑,暗骂自己为什么说话不过脑子,他当时真没想太多,随口就那样说了出来,真是失策,就算他真有这想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对孟箹暴露出来啊。
一顿早饭吃的有些尴尬,饭后宗孑还主动揽下了洗碗重责。
他在厨房里洗碗,孟箹则在院子里教孟星河一些简单的灵术,一会儿变个蝴蝶,一会儿开朵花儿,星河玩儿的不亦乐乎。
宗孑在厨房里看着母子俩在药圃里玩闹的场景,心中颇为感慨,他难以抑制的去羡慕和嫉妒和孟箹生下星河的那个男人。宗孑遗憾极了,因为没有参与到孟箹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好像错过了很多,心中难免空落落的。
看着孟箹母子俩,宗孑重生以后第一次对自己发出了质疑。
他穷极两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是神武血脉?还是至高权位?又或者是来自孟轻羽全心全意的爱?
他只要觉醒了神武血脉,就能理所当然的继承这世间至高的权位,然后顺理成章得到孟轻羽的全部爱意和人生,可是这些东西对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他此时此刻会觉得,那些东西根本比不上让孟箹展颜一笑呢?
他对孟箹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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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早饭,宗孑履行自己对孟星河的承诺,带着他下山去玩耍了,至于孟箹,自然也被他们一起拉下山去。
在街上逛了一圈后,宗孑给孟星河买了两只风筝,城中没有地方放风筝,宗孑便带着她们去了繁星楼,繁星楼上有一块专门供人夏日赏月的空地。
宗孑包下整座繁星楼,在楼顶上带着孟星河放风筝,春日的阳光已然很好,稍微跑一下就热的出汗,孟箹怕热,便坐在阴凉处喝茶,看着宗孑带孟星河放风筝,然后在风筝凑巧掉在她脚边的时候,替他们把风筝捡起来,倒也颇有点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感觉。
一阵强风吹来,星河手上的风筝被风刮下了楼,宗孑手里拿着个已经放起身的风筝,脱不开手,孟箹休息够了,主动说道:
“我去捡。”
说完便从楼上下去,走出繁星楼的大门,往街上环顾一圈,在马路斜对面看见了从楼上掉下来的风筝,孟箹走过去,把风筝捡起来,发现风筝线已经断了,一边思考着到哪里去给他们重新找一根风筝线的时候,孟箹听见一阵踢踏的马蹄声,似乎正往她的方向冲撞而来。
孟箹回过神的时候,一匹疾蹄狂奔的骏马已经来到她面前,闪避似乎有点来不及,心念未动,一道火蓝色的光芒乍现,挡在孟箹身前,为她挡住了冲撞。
那骏马像是撞在孟箹面前的一堵墙上,径直四蹄朝天摔倒在地,而坐在它背上的人飞身而起,几个旋转之后平稳落地。
此番变故并没让孟箹多惊恐害怕,收了护主的冰霄藤鞭,孟箹一边往繁星楼走,一边研究断了的风筝线。
却不料她前脚还未跨进繁星楼的大门,后面就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
“孟箹,是你吗?”
这声音孟箹很熟悉,因为她曾经听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带着凝重和疑惑,孟箹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一脸震惊的闵燕青。
其实孟箹对闵燕青的印象已经很淡薄了,因为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把闵燕青给杀了,她后面的人生都跟这个人没有丝毫关系;而这一世她刚刚重生回来,就带着星河离开安京,离开了尚医侯府,所以她并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跟闵燕青遇见。
或者说,不能算是‘遇见’,闵燕青突然出现在圣医宫脚下的千灯镇上,绝非一句普通的‘遇见’可以说明的。
孟箹正对着闵燕青发呆,宗孑抱着孟星河从繁星楼中走出,看见站在门前却不进去的孟箹问道:
“你捡了风筝不上去干什么?看什么呢?”
不用孟箹回答,宗孑走出繁星楼就看见了孟箹正在看的人,宗孑盯着闵燕青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想起来他是谁,要说闵燕青这个人对孟箹而言都已经算是陌生人,那对于宗孑而言就更加想不起了。
但他现在想起来了,那情况似乎就有点不对了。因为他发现,孟箹的那双眼眸,从他出来开始,就没从闵燕青的身上挪开过。
没由来的危机感充斥着宗孑心头,就算上一世闵燕青死得早,可他不管怎么说都是孟箹名义上的丈夫,孟箹和他朝夕相处了六年之久,就算有点感情,似乎也是完全说的通的。
想到这一点,宗孑心情突然就变得十分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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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后,繁星楼内,宗孑带着一脸防备看着闵燕青的孟星河坐在一旁,两人尽管没有坐在那边,但目光却从未从那边离开过片刻。
孟箹和闵燕青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对面而坐,闵燕青喝了口茶后,开口道:
“这些日子,你过的好吗?”
孟箹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点头道:“还不错。让你失望了吧?”
闵燕青一叹:“孟箹,你别这样跟我说话,我不习惯。”
孟箹有些困惑,她以前对闵燕青是怎么说话来着?年代太久远,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孟箹,你离开之后,我日思夜想的都是你,我很后悔。我知道我做错了,不该由着我母亲和姑母伤害星河,你能不能原谅我,咱们各退一步,你随我回安京,如今姑母已经死了,母亲也成日疯疯癫癫,再也没有人会对星河不利,你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把他养大,他依旧是我的孩子,我的嫡长子,今后我的爵位也会传给他,好不好?”
闵燕青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对孟箹发了个大招,成功把孟箹给说的懵圈片刻。
要不是闵燕青伸手抓住了孟箹的手,孟箹还会继续懵圈一会儿。
果断干脆的把闵燕青的手从自己手上推开,孟箹直言拒绝:
“你娘和姑母要杀我儿子,我杀了你姑母,弄疯了你娘,你还要我跟你回去,还要让我儿子继承你的爵位?闵燕青,你说这些话,简直让我怀疑你脑子进水了。”
闵燕青被孟箹拒绝之后,并不气馁,又紧接着回道:
“我脑子没有进水,很清醒,说实话,我追寻你的消息这么长时间,从未有一刻比现在脑子更清醒,我在看见你之前,确实还在犹豫该怎么做,但我现在看见你了,我发现脑子里想的那些全都已经不作数,什么恩恩怨怨,都比不上我对你的思念。孟箹,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啊。”
闵燕青热切的表现让孟箹很是疑惑,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原因,一针见血问道:
“你是不是制不出药了?”
闵燕青面上一窒,这细小的神情被孟箹捕捉到了,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和闵燕青的相处模式了。
当年闵燕青家道中落,怀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到孟家去求娶孟轻羽这个孟家嫡女,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是癞□□想吃天鹅肉,孟夫人怎么可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闵燕青呢?但那时候凑巧的是,孟夫人急需找个借口把孟箹从孟家打发出去,因为孟老爷子临死前跟他们说,要把平医堂传给孟箹,他手底下有一些人孟世平夫妇还没解决,孟箹的存在直接威胁了他们的地位。
于是,正好撞上门的闵燕青算是替孟世平夫妇解决了燃眉之急。
孟箹被打包着送给了闵燕青,那时候闵家已经是一片死灰,闵燕青迫于无奈被孟家逼着娶了孟箹,可想而知心中有多少怨气。
不过孟箹当年并没有给他撒出这股子怨气的机会,因为她阴差阳错的救下了微服私访遭人暗算的衡武帝一行人。
世人都说尚医侯闵燕青医术超群,凭一己之力夺得圣心,把落魄的闵家重新带回权利中心,可世人又有几个知晓,真正在背后帮闵燕青完成这项壮举的人是孟箹。
若非孟箹当年打着闵家的旗号救下了衡武帝一行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后来闵燕青受封尚医侯,光耀门庭之事呢?
第41章
你是不是制不出药了……
孟箹的问题让闵燕青低下了头:
“你一定要这么想我吗?”闵燕青问:“孟箹,咱们夫妻六年,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我知道我不该发榜通缉你,可是姑母惨死,母亲疯癫,你对她们下手太狠了,我,我当时真是气糊涂了……”
“等等。”孟箹打断闵燕青:“你不必再与我说这些废话,我不想听。”
闵燕青咬了咬下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我不说废话了,我是诚心诚意来接你的,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随我回去?”
孟箹直接拒绝:“永远不可能。”
闵燕青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带孩子的宗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道:
“你跟他在一起了?别傻了孟箹,他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真心接受你这样的有夫之妇?我知道你就是想保住星河,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会对他好,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他。回去之后,我,我立刻就给他请封世子,你再信我一回。”
孟箹沉默的盯着闵燕青看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着什么,闵燕青不敢打扰她,给她时间思考,过了片刻后,孟箹语气平静的对闵燕青问出一个问题:
“你当年给我找的男人是谁?”
时间仿佛静止,闵燕青和孟箹四目相对,仅仅片刻,闵燕青就心虚的避过目光,借着低头喝茶来掩饰自己。
“怎么突然问这个?”闵燕青说。
孟箹直言不讳:“他是谁?是你有意找的,还是随便在路上拉的?”
闵燕青两手忍不住的搓了两下,说道:
“这些都过去了,你何必追问,我不是都说了,我让星河做世子,我让他姓闵,入族谱,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做我的儿子,这还不够吗?”
孟箹冷漠以对:“我现在对你只有这一个疑问,你要不想说就算了。”
闵燕青见孟箹要走,赶忙阻拦,一番犹豫过后,才把孟箹拉着坐下:“我不是不想说,是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孟箹狐疑。
“是。我不知道。”闵燕青强调:“这件事我是吩咐闵伯去办的。那艘船和人都是他找的,我,我没有过问。”
孟箹是在闵燕青带她回淮阳省亲祭祖的路上‘圆房’的,他们坐了一艘很大的船,就是在那个宽大昏暗,伴着水潮声的房间里……闵燕青让人假扮他跟孟箹有了夫妻之实,孟箹当时并未发觉不对,直到孩子出生。
从闵燕青口中得知了答案,孟箹不再疑惑,掐灭心中最后一点好奇,她真是一刻都不想跟眼前这个男人待在一起,起身欲离开,闵燕青拦住她,说:
“孟箹,我知道错了,但我没办法啊,我的身体状况你是知道的,但凡我可以,我是绝对不会假手于人,让你受这么多委屈的。”
“现在错已铸成,我无法改变。但是孟箹,你再信我一回,从今往后我一定不会再做混账事情,我会好好待你们母子。”
孟箹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想到她曾经居然跟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男人做了六年的夫妻,油然而生出一种恶心的感觉。
就在孟箹犹豫要不要在圣医宫山脚下杀人的时候,宗孑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孙子!把手放开!”
孟箹只觉得手腕一轻,宗孑就把闵燕青的手臂从她手腕上挥开了,并将孟箹推到了自己身后。
闵燕青捂着自己被差点被猛然劈断的手腕,怒目瞪向宗孑,质问道:
“二殿下这是何意?我夫妻二人叙旧,哪里惹得您不快?”
宗孑本就瞧不上闵燕青,两人过往有积怨,就算没有孟箹夹在中间,宗孑也不可能给闵燕青好脸,更何况现在还事关孟箹。
“我哪里都不快。”宗孑说。
闵燕青的目光在宗孑和孟箹之间回转,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原来这就是你不肯随我回安京的理由?”闵燕青试图靠近孟箹,被宗孑拦住,只能站在原地继续说:“孟箹,你醒醒吧,他是不可能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