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说,你看你弟弟的孩子都三岁多了,你还孤家寡人一个,你怎么也不着急。”徐年笑,很没良心地奚落调侃他。
天知道她有多高兴,他这会儿还孤家寡人。
“哎,我听说,你今天又被你女朋友踹了?”
“准确说叫未婚妻,订了婚的,今天退了。”
这事也不瞒人,巴掌大的小村子,早就该传遍了。之前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几次对象,没成就是了,所以岳海洋对徐年嘴里这个“又”字也不经意。
“那女的眼神不好,瞎了。”徐年问,“你不怪她?”
“怪她干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岳海洋把盆里的脏水倒掉,示意徐年给他舀水,一边说道,“我家里确实也就这条件,谁嫁给我恐怕都得受几年委屈。”
“哥,我跟你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徐年顿了顿,笑嘻嘻问,“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好的?年轻漂亮的。”
“你?”岳海洋看看她,垂下眼睛忙碌,口中笑道,“小孩子少掺和大人的事情。”
徐年:……哼!
老家伙,你给我等着!
☆、徐怼怼
岳海洋对家里这位娇贵的客人心情略复杂。
这会儿她就蹲在旁边低头看他杀鸡,很熟稔的样子,两条胳膊抱着膝盖,还贪玩地颠着脚前后晃悠,优哉游哉,嘴里叽里呱啦说这说那。
给岳海洋的感觉,恍然就像两人是多年熟悉的兄妹,然而,似乎他和妹妹海兰都没这么亲昵随意过。
长兄如父,家里这个情况,说长兄如父一点都不假,不光是维持生计,他还得担负起教导管束的责任,多年来他对几个弟弟妹妹都已经习惯了板起脸来教训。
妹妹海兰从小胆小乖巧,比几个弟弟都听他的话,可也正因为如此,兄妹两个似乎很少像这样说说笑笑、互相调侃打趣的亲昵。
然而,他跟徐年,两人这才是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在村口,他捡到她,那时她活脱脱是个娇滴滴、没脑子、还特别粘人的小哭包。第二次她跑去工地找他,给他的观感,大约就是个有点任性骄纵、贪玩、涉世未深还满嘴天马行空的问题少女。
今天是第三次,她刚刚把三十万现金一股脑倒在他床上,说要跟他合伙创业。
还这么大咧咧住进了他家里,甚至非要霸占他的床。想想吧,他一个光棍汉乱糟糟的狗窝,她一个小姑娘不应该心里嫌弃吗。
岳海洋实在闹不明白这姑娘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好像天真单纯,又好像世事通透,随随便便就全然信任他,一秒钟可以撒娇耍赖不讲理,还有点儿可爱的厚脸皮,可是看她面对今天陪同的那些人,又完全是大方成熟,游刃有余,矜持得刚刚好。
岳海洋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有一点他自己知道,他对这个小丫头跟对他那些弟弟妹妹不一样,板不起脸来,也有点不忍心,毕竟她的年龄比他最小的弟弟还小了几个月,明知道她言行举止都任性,可你一板脸,指不定她下一秒给你个什么出人意料的反应。
万一再嘴巴一扁,哭给你看。
反正这样的小祖宗,岳海洋是头一回遇上。
岳海洋收拾好两只鸡,就在院里拿个切菜板剁好,指指院子里的菜地给她找事干:“拔两棵葱,摘几个青辣椒。”
“为什么要青辣椒,红的不行吗?”徐年一溜小跑过去拔葱。
“这个辣椒特别辣,青辣椒好挑出来,红辣椒跟红烧的鸡肉颜色差不多,万一你当鸡肉吃了,辣得你可别哭。而且青辣椒炒鸡味道更好。”
徐年一手小葱、一手摘了一把青辣椒,放在他石板搭成的台子上,顺手把小葱剥了根须,舀水冲一下。
岳海洋剁完了两只鸡,直起腰看看西边天际,晚霞正红,太阳已经落得只剩下小半个。
“今天的夕阳真美。”徐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漂亮,像个咸蛋黄。”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应该能晴天了。”岳海洋问,“你喜欢吃咸蛋?家里还真有,不是咸鸭蛋,咸鸡蛋。
“咸鸡蛋也行,我就光喜欢吃黄。”徐年掰掉辣椒柄,冲洗干净放在菜板上,问他,“还要什么?”。
“去厨房小筐里帮我拿一块姜。我去门口摘几个花椒叶。”岳海洋放下菜刀,洗洗手往大门走。
农村喜欢种花椒树,吃着方便,然而老人们说花椒谐音“焦”,不能种在院子里,会给家里带来焦愁,是以都种在院外墙根或者田边地头。
岳海洋随手拉开大门,冷不丁一个人贴在门边站着,不禁稍稍一惊。而他突然一开门,对方似乎也吓了一下,反应过来忙往后退了一步,脸有点红。
居然是窦月铃。悄没声地站在人家门口干什么,啥毛病啊!
“月铃?”岳海洋狐疑地看看她,“你这是,干吗呢?”
“海洋哥,”窦月铃拍拍胸口,随即一脸笑,娇声嗔怪道,“哎呀,看你吓我一跳。这么巧啊,我正好走到这儿,刚想进去,你正好就出来了。”
见岳海洋脸色平淡,目光却分明带着几分不虞,窦月铃忙拎起手里的篮子笑道:“嗐,你看我,海洋哥,这不是听说你家来了贵客亲戚吗,我下午看你这边人太多,也就没过来添乱,寻思你跟海防两个大男人在家也不方便招待,我正好帮你摘了点菜,寻思过来给你帮忙呢。”
岳海洋说:“那倒不用。也没别人,家里有什么吃什么,我已经做饭了。”
“我听说其他人都走啦?就徐小姐还在呢,海洋哥,徐小姐是你家什么亲戚呀,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妈那边的,”岳海洋说,“我家亲戚多着呢,旁人哪里知道。”
“看起来那么年轻,她真要给你投资?”窦月铃笑起来,两眼水汪汪地看着他,“这下可好了,海洋哥,这要是真的,你就能办厂干事业了,你就不用这么难了,我一下午都替你高兴呢。”
“对,我们正在商量办厂的事。”
岳海洋指了指她的篮子,篮子里几样青菜,好像还有塑料袋里装的咸鱼、虾米什么的,岳海洋说,“月铃,我家里已经在做饭了,你这些东西真不用,心意我领了,谢谢啊。你赶紧拿回去吧。”
“海洋哥,这就是你不对了,”窦月铃嗔怪地笑道,“人家徐小姐到咱们这儿来投资,城里来的贵客,你可不能马虎。旁的不说,人家一个年轻姑娘,你怎么招待呀。我一个女的,年纪也跟她差不多大,给你做个饭,帮你陪陪客人也方便,肯定比你一个大男人强。”
两人一个扶着门,一个站门外,窦月铃笑吟吟看着岳海洋不肯走,忽然就看见岳海洋身后探出来一张白|嫩娇艳的小脸,大眼睛眨了眨,目光沉沉盯着她。
漂亮得有点犯规。窦月铃莫名一窒。
“哥,这谁呀?”徐年定定看着她半天,目光幽远,语气带着某种凝滞的轻乎散漫,慢悠悠开了口。
岳海洋感觉到她两只小爪子扶着他后腰,十分随意地贴着他的背,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少女馨香的身体离得那么近,岳海洋脊背顿时有点僵硬,很想转身把那俩小爪子拉开,可正面还对着窦月铃呢,又不好动作,心里莫名一叹。
“邻居,窦大叔家的闺女。”岳海洋说。
徐年挑挑眉:“窦什么?”
“窦月铃。”岳海洋听着这熊孩子不太礼貌的口气,只好介绍道,“她叫月铃。月铃,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徐年。”
“徐小姐,你好。”窦月铃连忙点点头,一边掩不住好奇地打量徐年。
下午徐年刚来时,她倒是看见了,可离得远,这会儿近距离再看,心里越发不平衡,人长这么漂亮,还那么有钱,这女的是不是生来专门让人嫉妒的。
窦月铃心里不禁柠檬酸,脸上却挺热情的样子笑道:“徐小姐,您到我们这农村还习惯吗?你看,我正跟海洋哥说呢,家里就他和海防两个大男人,怕也不知道怎么招待你,也没个女孩子陪你,我琢磨就过来给他帮个手,旁的不说,男人做饭肯定就不行。”
“你让她来帮忙的?”徐年问岳海洋,嘴里问着,一只小爪子就开始撒气,用力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岳海洋腰侧皮肉一紧,本能地脊背一绷,那小爪子挺舍得,掐得真有点疼了,心说这熊孩子又怎么了。
他脸上却还不能显出来,若无其事道:“不是。我这正说呢,月铃啊,真不用,我都做饭了。”
“你做的什么呀,我还不知道你?跟我还客气。”当着徐年的面,窦月□□气十分熟络,岳海洋半开半扶着门,从窦月铃的角度看,也就只看到徐年从他身后探头出来。
窦月铃笑道:“炖南瓜、煮红薯,贴大饼子,我看你一般也就做这些了吧,你们男人就不是做饭的料,你让人家徐小姐一个城里人,人家能吃得惯吗。”
结果这话不知怎么就惹到徐年了。徐年眉稍一挑:“他做什么我吃什么,他煮红薯我就吃红薯。”
顿了顿依旧慢条斯理道,“我没那么挑,很好养活的。他怎么招待我关你什么事?”
窦月铃脸上终于挂不住了,顿时满是尴尬,可面对岳海洋和这位县里镇里陪着来的有钱老板,又不敢发作,心里憋的难受。
窦月铃脸色白了白,眼含委屈地看看岳海洋,见岳海洋也没有任何帮她的意思,只好讪讪道:“瞧我,说的也是,你这是走亲戚来了。我也是一时好心,我跟海洋哥从小一起长大的,邻里邻居就来关心一下。”
徐年目光沉沉没搭理她。
窦月铃扯着脸皮强笑了下:“那个,海洋哥那你忙,我先回去了,有啥事你叫我一声。”
目送窦月铃拎着篮子拐过墙角,岳海洋连忙把那两只在他后腰毛手毛脚,似乎还准备行凶的小爪子拿开,无奈道:“小姑奶奶,又怎么啦?人家也没得罪你呀。”
随口一句话,谁知徐年还生气了,气呼呼把他拽着转过身来,正面相对,一脸不高兴地质问:“你,你向着她?”
“……”
岳海洋顿了顿,哭笑不得解释道,“我向着谁呀,人家一个邻居,又不是我什么人。窦家大叔大婶对人还不错的,见面说话都很好。邻里邻居住着,犯得着弄得脸面难堪吗?”
岳海洋能感觉到徐年对窦月铃的那种敌意。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
毫无理由啊,这姑娘在他看来虽然在他面前任性了点儿,可也是分场合、知轻重,场面上待人接物大方有礼,头一回见面也没有仇,怎么就对窦月铃十分不喜。
“……哼!”
徐年转身回去,走到院子里看着石台上满满当当收拾好的鸡肉、青菜,怒气慢慢消散了一点,心下一叹。
她怎么到了老男人面前就容易任性,都让他宠坏了,真跟个小孩似的。却也不能怪岳海洋,他知道什么呀。
他什么都不知道,况且这一世什么都还没发生。
这一世头一回见面,前世甚至没正经见过面,她却认识窦月铃这个人的。
窦月铃是谁,窦月铃,正是岳海洋上一世的那个前妻。
一个在徐年眼里无耻无良的女人。
☆、弄死她
上一世,岳海洋的第一段婚姻应该是在一年后,31岁,娶了“青梅竹马”的窦月铃。
在经历跟韦叶莲退婚、被韦家泼脏水造谣抹黑之后,窦月铃频繁而殷勤地插入了他的生活。她对他热情似火,近水楼台,会说话,人长得也不错,还比他小了六岁。
在岳海洋退婚不久的某个黄昏,窦月铃送了几棵菜到岳海洋家,在岳海洋送她出门时扑进了他怀里,红着脸说喜欢他,还恰到好处地让别人看见了。
岳海洋不管起初有多少疑虑犹豫,觉得两人条件性格思想很多不合适,统统都随着一场婚礼而放下了,他为她遮风挡雨,任她予取予求,可以说尽自己所能地对她好。
对他来说,婚姻是一辈子,娶回家了就要好好对她。
这段婚姻,岳海洋跟徐年也很少提起。这个男人不管是宽容、是不屑,是觉得耻辱,亦或者只是不想把自己变得满心怨怼,他极少向别人提起前妻,更不会在人前喋喋述说前妻的种种。
然而窦月铃是怎么回报给他的?
海兰曾经恨恨地说,窦月铃这种女人,不知道什么叫亏心。
从他周围其他人以及海兰嘴里,徐年大致拼凑出一个曾经的故事。
窦月铃,十七岁去了南方沿海某座城市打工,在那里结识了一个一起打工的男人并且恋爱,因为男人比她大十几岁,又是外省人,窦月铃父母不同意,窦月铃便瞒着父母跟那个男人同居了。同居几年,怀孕,决定生米煮成熟饭父母也就不好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