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放停了脚步,看到手机上的那张照片,眉心的褶皱深的好似一道沟壑。
照片里的女人只有半边脸,另半边脸被阴影挡住,但就算只是一个侧影,周时放一撩眼也知道是谁。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手里举着酒杯,笑意盈盈,相谈甚欢。
页面往上拉,某知名八卦论坛,标题勾人眼球:【靠蹭影帝热度起家的网红大鱼鱼,夜总会内幽会神秘圈外男友,旁若无人,举止亲昵,恋情扑朔迷离】
周时放将照片拉大,因为拍照角度的位置,只照到男人的背影,将可能的疑似对象都筛选了一遍,也猜不出到底是谁。
“少爷?”李秦不安地叫了一声。
周时放把手机还给他:“是谁?”
李秦小心翼翼道,“是一个医生,叫杜东来。”
“医生?”不知为什么,周时放感觉一阵烦躁。
钟瑜不是最喜欢演戏的吗,什么时候喜欢医生的?
“哪个医院的?”他问。
“A市的,省医院。”李秦吃不住他的心思,只好问一句答一句。
周时放转身朝树荫下放着的几把躺椅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下周回去一趟。”
李秦脱口而出:“深海的录制不是在下周……”
周时放停下脚步,目光淡淡瞥过他,“侯导的新戏,去试镜。”
李秦心里疑惑更多了,还想问,周时放已经走远了。
树荫下第二张果绿色的躺椅是周时放的专属。这张椅子由来已久,历史追溯起来要回到那时候钟瑜拍的第一部戏。
她在演那部清宫剧之前,接过一部小制作青春剧,讲述的是一个群像故事,一群少年少女青春洋溢的热血故事。钟瑜很喜欢那个故事,拍的也很用心,虽然整部剧不到十集,她的镜头也不多,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播出。
这张躺椅是周时放买来给她片场休息用的,颜色选的是她最爱的果绿色。
还记得那天傍晚,他让人把椅子搬到她的片场,几个年轻演员都是同学,大家都混得很熟,骂他们两个狗东西撒狗粮,言语之中满满的羡慕。
钟瑜很开心,拉开椅子,请每个人都来坐一下她的“宝座”——那时候她把它称之为“宝座”。
眼里的喜欢和骄傲骗不了人。
周时放靠进座椅,脑海中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出那张酒吧里的偷拍照。
虽然只拍了半张脸,但是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熟悉。
曾经这样的笑容,只对他一个人展露。
而现在,却对别的男人。
确切来说,是对除了他的任何男人,她都可以这样笑。
她说,离了你,我才发现生活原来可以这么美好。
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无论是多少次想起这句话,心口仿佛被人拿刀一片一片凌迟着。
痛不欲生。
他对感情的反应是这样的迟钝。
等她离开之后那么长时间,他才慢慢感觉到痛。
起先,他并不相信。
总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
总以为她还会回来求他。
直到事实摆在面前。
迫使他接受。
这种痛,不是钻心,也不迅猛。是慢慢的慢慢的,一点点吞噬着,将他的心一点一点掏空,直到完全变成一个空架子,变成麻木的,失去感情的,行尸走肉——
他现在连演好一个曾经手到擒来的角色也变得困难,这不就是失去的代价吗?
失去了钟瑜,他已经失去了灵魂,失去了创造角色的勇气,失去了演戏的能力。
周时放知道,自己必须接受痛失所爱的事实。
可他的内心却又无穷无尽地想要逃避——
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至今。无法承受。
一本书从他腿边滑落,周时放目光落在书封上。
他弯腰捡起,掸干净灰尘。
《小王子》。
钟瑜说,她的答案在书里。
他翻开一页,上面写着:“看东西只有用心才能看清楚,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钟瑜也说过这样的话。
在他拍《蓝红》,那部让他名声大噪的出道电影时,他受困于角色的演绎无法突破,是钟瑜告诉他,“你要用心去感受角色带给你的震撼和感动,而不是用眼睛去看剧本给你的故事。”
“你想想,当初你为什么接这个剧本,它给你什么冲动,让你想演这个角色?”
后来电影一经上映大受好评,揽下奖杯无数,他也因此被称为最年轻最具潜力的影帝,可是谁能想到他背后的那个默默奉献一切的女人。
而那时候,甚至是他,也从来没有意识到,钟瑜才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全部力量和后盾。
她还说过什么话?
周时放翻着书页,寻找答案。
——如果有人爱上一朵花,天上的星星有亿万颗,而这朵花只长在其中一颗上,这足以让他在仰望星空时感到快乐,他会告诉自己:“在星空的某处有我的花。”
小王子再也说不下去,他泣不成声。夜幕已经降临,我抛下了工具,我顾不上关心铁锤、螺丝钉、口渴和死亡。在某个星球上,在某颗星星上,在这颗行星上,在地球上,有个小王子需要我去安慰!
周时放似乎看懂了这个故事。
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她说,“我喜欢叫你周时放,胜过叫周煜,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个名字是私人的,周煜是他们的,只有周时放是我的,周时放是我的玫瑰花。”
他那时不以为然,他以为她口中的玫瑰花和这世界上万千朵玫瑰花并无不同。
她愿意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慷慨地赠送给他,可他呢?他只关心他的铁锤、螺丝钉、口渴和死亡,他甚至连抱她一下,安慰她两句都不曾有过,可她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啊,你工作忙,家里就只能我辛苦一点咯。”
袁淑玫有多难伺候他不是不知道,可她却从来不吭声也不吵闹,他以为不叫唤就不会痛,他以为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却不知,真正让她委屈的,从来都是他。
“你在看什么书?”小男孩清清脆脆的嗓音打断周时放的思虑。
他抬起头,是演狼孩童年的小演员,小男孩只有八岁,却成熟稳重不失一颗童心,演技是大家公认的,童星中出类拔萃。
周时放把书面翻过来,他知道小孩识很多字。
小演员凑过来,一字一顿,“小王子,我知道这本书,哥哥,我能看看吗?”
“这书是哥哥很重要的人送的,不能借给你,可以跟我一起看。”
“好。”
周时放把小演员抱到腿上,让他拿着书,“你看过这本书?”
“是呀,”小演员低头翻着书,喃喃着,“我最喜欢小王子了,还有他的玫瑰花和狐狸。”
“哥哥,”他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周时放,指着某一页上说,“我最喜欢这里,我读给你听。”
还没等周时放答应,小男孩声情并茂地读了起来:“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的,因为她身上的毛毛虫是我消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还有这里,”小男孩指着又一处,“一旦你驯服了什么,就要对她负责,永远的负责。”
“狐狸说,我的生活很单调。我追逐鸡,人追逐我。所有鸡都一个模样,人也一样,所以我感到有点无聊。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将充满阳光。”
“如果你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
小男孩转过头,“哥哥,你懂驯服是什么意思吗?我妈妈说,驯服就是把一个人从不乖变成乖,是这样吗?”
周时放视线从不远处收回,脸上那种思虑凝重的表情慢慢淡去,眼里的笑意淡淡的,看着男孩,“你妈妈说的对。”
“那哥哥,有没有驯养过小动物?”
周时放低下头,露出思考的表情,嗓音低低的,“养过一朵玫瑰。”
男孩眼里闪烁,“你也和小王子一样,为那朵玫瑰遮挡风沙,倾听她说话吗,那现在呢,我能去看看你的玫瑰吗?”
周时放摇了摇头,“她不在了。”
“她怎么了?”
“我没保护好她,她离开我了。”周时放低低说道。
“哥哥。”小男孩歪着脑袋,认真看着他,“你一定很难过吧。”
“……嗯,难过,我不知道该通过什么方式挽回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明明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说这些。
也不期待他能听懂什么。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从他腿上跳了下去,“我知道了!”
他拍着手说,“你知道她是从哪里丢的吗,如果知道她在哪里丢的就好办很多了,你要相信你的玫瑰,我妈妈说,玫瑰和小王子是彼此的唯一,你的玫瑰和你也一定是彼此的唯一。”
“彼此的唯一……”周时放轻轻重复这几个字。
“对啊,”小男孩拍着手说道,“如果你知道她从哪里离开的,按照原来的路走回去找她,说不定她还在那里等你呢。”
“你只要走回去,把她找回来,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吗?
竟然这样简单吗?
只要走回去,按照原路返回,就能把失去的重新找回来吗?
周时放低下头,抿着唇,没有言语。
“怎么了?”小男孩皱着眉心,看着他,“你是不爱你的玫瑰了吗?”
周时放抬眼,“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个表情?”小男孩不解问道。
周时放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爱你的玫瑰,那你就应该把她找回来!”小男孩坚定无比地看着他,“不管多辛苦,不管走多少路,只要你心里想着她,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的,对不对。”
望着男孩真诚坚定的目光,周时放心里一动。
好像所有答案,在倏然间迎刃而解了。
孩子眼里简单又纯粹的事情,可大人永远把问题复杂化。
这么浅显的道理却是一个小孩教会了他。
他再也说不出来“那不过是一本童话书”这样的话了。
周时放发现,他也慢慢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而钟瑜,始终是他渐而污浊的内心,永藏的那块澄明。
他微笑地站起来,摸了摸小孩的头,“谢了,下个星期哥哥不能陪你玩了。”
小男孩仰着脑袋,“哥哥,你要找你的玫瑰去了吗?”
“嗯。”
去把他心底的那块澄明找回来,去把他的玫瑰花,找回来。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终于要踏上追妻之路了。
第34章
年初活动很多,周时放从南到北,再自北向南,马不停蹄跑完了好几场,中间一刻也不曾挺歇,一出活动现场直接上了飞机回海市。
比计划晚了两天,幸好《狼孩》的戏份拍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等回去再补。
最近拿下了某国际高端品牌的代言,过阵子还得去一趟巴塞罗那。
他已经连续一周通宵,赶戏,赶通告,连轴转的工作,加上受了寒,一旦离开聚光灯,就很不喜欢将自己暴露在人群之中。
疲倦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他作为公众人物,八卦也好,新闻也好,或是电影作品等等,已经把太多的东西留给大众,像这样的私人行程,疲于应付,想多给自己留一点单独的时间。
也因为这个原因,没有通知粉丝送机和接机。
他穿的很休闲,鸭舌帽,帽檐压低,遮住眉眼,黑色连帽卫衣外面一件棕色大衣,帽子掀起,罩在鸭舌帽外面,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微微躬着背,双手插着兜,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
他低着头快步通过VIP通道,在头等舱找到座位坐下,摘了口罩,戴上眼罩闭目休息。
飞机加速,伴随巨大的轰鸣声,机身轻微颠簸摇晃起飞。
这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因为感冒了,身体很不舒服,飞机起飞的颠簸让头晕症状变得似乎更严重了些。
空姐见他神色不太好,问身边的李秦是否需要提供帮助。
李秦也早已注意到了,周时放本就一张冷白瘦削的脸庞,因病容更加惨白,叫人看了不免心疼,向空姐要了一杯温开水。
水拿来了,李秦小心叫醒周时放。他拉下眼罩,浅皱着眉心,眼底有几根红血丝,掩盖不住的疲态,仿佛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刚刚活动上那个神采奕奕眼里有光举手投足引得粉丝一片尖叫的男人不是他。
带病参加活动这种敬业人设,周时放向来不喜,可这次却并不反对高展借题发挥的炒作,只是带了一个话题,晚上又刷上了微博头条。
这已经是不同寻常了。
在李秦刷微博的时候,他很突然地轻声问:“她会不会看到微博?”
李秦先是一怔,过了几秒,陡然回味过来背后的意思。
看微博,看热搜,也会在那个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他。
这也许就是他的目的。
让钟瑜看到他。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她了,不知该用什么借口什么理由再找她,好像和她唯一的联系也都断了似的。
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让她不要那么快那么容易忘掉他。
gu903();李秦很不好受,浓浓的心酸。人前风光无限的人,背后竟是这样孤独凄凉,他的粉丝肯定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