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很多天都风平浪静,新年将近,陆言照旧跟着傅怀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但是不知怎么,银行卡里的钱少得飞快。不到月底就月光了,他对着这种事情一向随意,和傅怀借了点钱就打算从马云爸爸那里买泡面渡过剩下的半个月,但是他的泡面还没到人先失踪了。
当傅怀的手机上收到陆言的绑架短信的时候他正在上课。
【你的男朋友现在在我手里。】那人在短信里写道。
【想要他活命的话就不要告诉别人,自己一个人到厦门路156号的小胡同来见我!】
傅怀登时出了一身汗,大冬天的跑到地方的时候大衣彻底湿透了。不过他的速度的确很快,报警加上打车也没花15分钟。
出乎他的意料,绑匪带着口罩,刚刚一米七出头的样子。他背对着傅怀,穿着风衣,背影显得很深沉。
“言言在哪里?”傅怀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和自己有这样的梁子以至于走到绑架这个程度。
“嘘……”穿着黑风衣的绑匪转过身来。
“所以,你承认他是你男朋友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傅怀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茫然的表情。
“你在和我开玩笑么?绑匪呢?”
“我就是绑匪!我问你,他是不是你男朋友!”绑匪的额头上冒出汗来,大声质问。
“是吧……虽然他还没正式同意,但是他也没有拒绝我啊……”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绑匪的耳朵都红了,显然是被气的。
傅怀迟疑地点点头,然后就被带着口罩的绑匪朝着胸口打了一拳!
“渣男!”他骂道。
“言言?”傅怀往后一倒,一把雪亮的水果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但是那刀子却并没有停留,缓慢在空中移动着,最后转了个圈抵在了绑匪自己的脖子上。
绑匪恶声恶气,“不要凭借着我喜欢你就耍小聪明!你男朋友现在在我手上,你要是不和他分手我就弄死他!”
“说,你喜欢陆言,不喜欢你现在的男朋友!我要你现在就和他分手!和我在一起!”
“你不就是他吗?没什么区别啊……言言你怎……”
“你休想骗我!我不听!我要你现在就和他分手!立刻!马上!”
“好好好。”傅怀举起手来。
“我许诺现在就和我的男友分手。并且和……”
“和陆言在一起!”绑匪说道。
“和陆言在一起。”傅怀应声。
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话语,然后刚才还拿着刀的绑匪一晕,就倒在了傅怀的怀里。
水果刀砸到了地上。
傅怀抱着人,对着已经要冲出来缉拿绑匪的警察大喊一声:“等等!”
一天之后,阳光正好的下午,医院的病床上。
陆言神情郁郁地戳着自己旁边桌子上的含羞草,看着它慢慢张开,又在他的手下哗啦一下子收缩回去。
“你感觉好一点了吗?要不要喝点水?”旁边温柔的女护士问道。
她早就听说了这个青年身上遭受的一切,因为男友太招惹桃花而被不想他们在一起的情敌绑架,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的男友和他分手!最后他的男友迫于形势不得不暂时安抚绑匪,并且趁机将青年救下。
在护士看来,这简直对于青年简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看来找男友不能找长得太帅的,不然就会发生这种事!
“没,没事。”陆言摇了摇头,神情怯怯的。“我不渴。”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傅怀站在门口:“言言,我可以进来吗?”
护士走了出去,用一种审视混合着警告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那眼神傅怀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字:“渣。”
陆言放开了那盆要被撸光叶子的草,默默低下了头去。
傅怀将手上提着的饭盒放到了桌子上。
“今天中午我们吃鱼汤哦!”他说道。
陆言没理会他,过了一会傅怀才发现他在哭,一摸被子湿了一片,这才急了。
“不哭,都过去了。”
“你要为了那个混蛋和我分手!”陆言红着眼睛委屈得不行。
“都怪那个劫匪。”傅怀立刻对天发誓,“我那时候只是骗他的!为了救你出来的权宜之计!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陆言不说话了,又低下头去,过一会抬起头来,不再哭了,眼睛里也多了一丝冷意。
“原来,那些话只是你骗我的……”他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呕出话来。“你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要不是我把刀架在那个绿茶婊的脖子上逼你,你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你心里就只有他!”
傅怀的脸上挨了一爪子,呆了三秒反应过来。
“我爱你啊!”他说道。“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我已经和他分手了!现在我只喜欢你!”
陆言的脸色马上缓和了过来。
“那你过来。”他命令道。
“亲亲我。”
傅怀立即从命,没想到还不等他离开,陆言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拿着枕头砸他。
“骗子!你这个骗子!”
傅怀焦头烂额地把人往怀里一抱,恨不得咬着他的后脖子磨牙。
“傅怀只喜欢陆言。”他说道。
“骗子!”
“傅怀只喜欢陆言!”
“你根本不喜欢我!”
“傅怀只喜欢陆言!”
在他怀里的青年一开始拼命地挣扎厮打,大声哭泣。
傅怀却始终没有放手,在他的耳边重复着这句话。
“傅怀只喜欢陆言!”
“傅怀只喜欢陆言!”
终于,陆言安静了下来,眼中的冷意渐渐退去。
”傅怀只喜欢陆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无意识地重复起了这句话,终于睡着了。
傅怀将陆言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慢慢退了出去。
床上的青年睡得安稳,眼睫湿漉漉地贴着脸。虽然陆言治疗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也许并不会像是预期那般一帆风顺,但是傅怀并不畏惧。
因为他相信自己,相信陆言,相信他们彼此之间的爱。
无论是怎样的病症都不能将他们分割,正如无论陆言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会记得:
傅怀只喜欢陆言。
陆言只喜欢傅怀。
——
16号世界,治疗完毕。
第18章甜牙齿
傅怀的治疗笔记:
——
病症编号:A-XVI
世界编号:17
主要症状:陆言牙疼。
危险等级:III
治疗方式:别吃糖,吻我。
———
“疼不疼?”
淡蓝色的口罩遮住了上方人的脸,头顶明晃晃的照灯反射在陆言的视网膜上,将周围的天花板映照成一坨模模糊糊的光影,让他只能看见一双狭长而幽深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自己,好像他手下的是一块没有感情的死肉。
“呜…”陆言轻轻地哼了一声,放在身边的手臂渐渐收紧,苍白的十指收紧,好似溺水的人一样想要抓住海面上的最后一块浮木。
“还疼吗?疼的话你就哼一声。”虽然这样说着,但是那人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里疼吗?”
“呜!”
“这里?”
“呜呜!”
“右边碰的话会有感觉吗?”
“呜呜呜!”
他身上的人皱了皱眉。
“太敏感了。”
……
“傅医生,可以不要补吗?”
陆言捂着腮帮子,舌头抵过上颚,刚刚那种诡异的感觉仍然在他的嘴里徘徊不去,金属粘腻的感觉和那种火热的触觉交错,又凉又热,好似他刚刚生吞了一只只撒了辣椒的生牛蛙。
“没事,你不用补。”傅怀伸手摘下口罩,露出线条完美的下巴来。
陆言猛得吐出一口气来。
“太好了!我就知道没有那么严重!”
傅怀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直接切神经吧,你的牙已经彻底坏掉了。”
他细长的手指拿着陆言的牙齿模具摆弄着,脸上带着完美的诱骗小朋友拔牙的温柔微笑。
“左边这一颗尖牙,后面的这一颗磨牙,已经引发了牙髓炎,应该都是要做针管治疗的。根据你拍的片子来看,前面的这两颗牙的情况还好,但是也要修一修,不然也会继续蔓延到神经。”
陆言还没吐完的那口气又被他吞进嗓子里,被口水呛了一下,一不小心抽动牙神经捂着脸眼泪汪汪。
“傅医生,没有,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有点担心会疼,而且我觉得我的牙还有的救……
“不会的哦,保证一点都不会痛的。”傅怀温声软语,“会打麻药的,比吃药还管用的哦。”
他拿起一张彩色的连环画来给陆言解释。
“根管治疗很简单的,首先,我们要把患牙彻底钻开,清除内部坏死的牙髓。”
陆言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然后我们用针管在牙髓上做活塞运动,彻底将牙根处之前没有清理干净的牙髓清理干净。”
傅怀一手呈现剪刀状,在陆言的面前一前一后地运动。
陆言的额头上开始流下汗来。
“之后我们用银针戳…”
这次是一根指头在他的面前移来移去。
“我觉得我……”陆言慌得一批。
“填充之后用根管钻填充……你知道根管钻是什么样子的吗?”傅怀停下了手,去帮他找照片,一转身回来之后就发现沙发空荡荡的,陆言早已不见踪影。
傅怀给陆言打电话。
“陆言?”
“啊,傅医生,我忽然想起家里的猫猫没有换猫砂!这是一件大事!如果我不给猫换猫砂的话他就会随地大小便如果他随便大小便的话就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会尿到我的床上,尿到床上之后我就要洗被子,洗被子的时候会耗很多水,然后我的房东就会给我打电话警告我,然后我为了赚钱就要加班,如果我加班的话就会错过你诊所的上班时间了!错过你上班时间的话我就没办法补牙了!所以为了补牙我必须要走!”
顺利溜出了门并且找到完美借口的陆言一边走一边呲着自己一口齐齐的小白牙用手机照。
“我每天都有认真刷牙!怎么可能长蛀牙啊!”他咔嚓咔嚓咬了两下,眉头就皱成了毛毛虫。
“嗷嗷嗷!还是疼啊!不过吃点药应该没事的吧…我现在感觉不是很疼了。最近因为牙疼都没有吃糖了!不过喝点可乐应该没关系吧……”
但是一般来说,这种心理注定被命名为侥幸心理。这种心理无视事物本身的性质,违背事物发展的本质规律,注定被人们所唾弃,被现实所击倒。一个傅怀三天之后收到的来自于陆言患者的电话显然为侥幸心理的应用提供了一个鲜明的案例。
电话里的陆言声音颤抖,气若游丝。
“喂,请问是傅医生吗?”
“是的,你是?”
“我是陆言,三天前在你那里看过病。”
“哦,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坏了四颗牙的是吧。”
陆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是,是的。傅医生你救救我!我要死了!”
“你在哪里?”
“我在你诊所门口呜呜呜!”
外面滴滴答答地不知是下着雨还是下着雪,当傅怀撑着伞走到的时候,陆言正蹲在门口的门廊里避雨。他整个人湿漉漉的,羽绒服上的毛毛贴着他的脖子,好像浑身的毛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下来,贴在他的身上,于是便只剩下一个陆言站在傅怀的面前。
傅怀转身打开了防盗锁。
“进来吧。”
代表陆言的那团黑影站了起来,一小坨小小的黑影从他的脚边跳开,喵了一声,钻进了黑暗里。
“谢谢…傅医生。”
“叫我傅怀就好了。”
“傅…傅怀……”陆言说道,一袋子散发着热度的东西被他塞进了傅怀的怀里。
“烤红薯给你吃。”陆言仰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
袋子里最上面的一个被人掰了一半,露出少了一口的瓤来。
……
时间是最可怕的杀手,它不仅可以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横冲直撞醉酒驾驶,对着任何人破口大骂还要让人笑脸相迎,它甚至可以不负法律责任地无证行医。
半个月之后,陆言木着脸在床上躺着,两只眼睛好像被固定住的玻璃珠子一样直勾勾地往前看,一副已然失去了灵魂的样子。
“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傅怀放下手里的镊子,将面前的架子摆开,示意陆言站起来。
“感觉很好,我从未如此好过。”他抿了一下唇,感觉自己的下巴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已经彻底解脱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和我的牙了。”
傅怀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
“饮食上还是照例,不能吃辣,不能吃甜,不能吃太热太凉,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本来应该尽量不要用补过的牙吃饭,不过你补的牙太多了倒也是无所谓……不要舔舐或者用手指触碰……尽量多吃水果蔬菜……”
陆言默默地收回了刚刚要舔牙的舌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不吃就不吃嘛!
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舔就不舔嘛!
他忍得住!
“晚上一起吃饭?”傅怀问道。
“好呀!”陆言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吃饭还是要吃的!特别是傅怀做的饭!自从上次蹭到一顿之后,陆言就好像闻见了腥味的猫一样,秉承着能蹭就蹭的原则。一来二去,连着去傅怀家的路都熟得能倒着走了。
当然,傅怀做的饭有那么一点点好吃也就是了。
更重要的是,陆言在外面胡吃海喝惯了,往往忍不住,他自己一个人出去吃点什么都牙疼。而他吃傅怀的饭就从来不会这样,软硬总是最合口的,咸淡也正好,温度不凉也不热。他怀疑自己之所以补了四颗牙还勉强维持在现在的体型没有瘦成骨头架子,就多亏了傅怀给他补的这几顿饭。
“所以我们今天吃什么?”陆言眼巴巴地看着傅怀切菜。
“虾仁烩豆腐。”傅怀手起刀落切葱花,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比在手术台上还干净利索,看得陆言有点牙酸。
“我来帮你洗虾吧!”陆言和他献殷勤。
“啊呀,这虾好凶!”劈头盖脸被蒙了一身水,陆言把盆一丢,拿了筷子去戳虾。
“好了,你去帮我切豆腐吧。”傅怀准确地捏住了他手里的筷子头,带着陆言整个人都往他那边扯了扯。
陆言松开筷子,讪讪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