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所说的危险也是来自于他们是吗?”
“有很大一部分,是的。”
“那还有一些呢?”
“有一些军方的人,维和组织的人……或者一些其他和我一样知道内幕的人。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那你可以从头说起,我觉得这条小路大概一个小时之内除了流浪猫和流浪狗不会有别的什么东西经过。”
“那好吧。”陆言妥协了,但是他也离傅怀更近了些,呼出的气惹得傅怀的耳朵痒痒的。
“根据天文观测和计算,就在明天晚上,一颗直径超过十米的被命名为Nightking-Voldemort的小彗星被地球引力吸引,会撞击上地球。它的运动轨迹会成功地避开所有轨道上运行中的卫星和飞船,降落在地球上。我们本来应该已经能够计算出它的具体降落点,并且尽快疏散群众来避免人员伤亡。”
“为什么不,好在彗星的直径不算太大,我们显然不用担心人类灭绝。”
陆言的声音低了一度。
“但是却发生了一个我并不认为是巧合的巧合。那颗彗星的降落点,刚好是一个核电厂。想一想如果它真的落下来会发生一些什么吧。降落碰撞的高温会将那些安全壳里面的放射性反应堆全部炸上天,轰击产生的中子很有可能会引起二次爆炸。海啸和毁灭性的天气接至而来,我们如果运气好的话,当场就可以痛快地死掉。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就会死于更加可怕的辐射。”
“你的父亲在核电厂工作,并且是很重要的技术人员,这些你应该明白吧。”
“……有什么问题吗?”傅怀的声音顿了一下。
“实际上,他的身份并不仅仅是让告诉你的这些。那个核电站也不仅仅是个仅仅提供民用能源的普通发电站,在那下面有着一个被隐藏起来的核电厂,我是说,那种制作军用核弹的核电厂。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前苏联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就是这样,但是又有些不一样。”
“我并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别插嘴。你的父亲之前来看过你一次。就在除夕之前。他带回了自己工作用的电脑,并且在离开之后把电脑带走了,但是他却把他的一张电脑硬盘留了下来。”
“那硬盘你放在哪里了?”
“应该还在我家。但是如果人类马上就要灭绝了,那这张硬盘的有无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以毁灭多数人类为最终目的的组织里显然有人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计划。他们可能觉得,这样造成大量的辐射污染会使地球变成一个不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甚至会危及他们自身。所以有人和你的父亲透露了这个消息。”
“我再问一下,这些组织里的人自己要怎么躲过去?既然这次的彗星撞击地球这么可怕。”
“这个组织的人和为他们提供资金的财阀在地球对面修建了一个巨大且绝对坚固安全的防空洞,里面储存了足够让他们保持奢华生活的食物和其他…以及带了很多供他们驱使的仆人让他们的生活质量不会下降。”
傅怀点头表示合理。
“总之,你的父亲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他就将那些还没有被投入使用的铀原料进行了紧急的转移。他将它们分成了五批分别藏到了五个足够远的地方。使原本的核电厂里只剩下能够维持最基本的供电能源,这样产生的危害就会小得多,肯定能保存人类大部分的文明。但是那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组织发现了这件事!因为你的父亲却早已伴随着那些铀原料不知所踪,因此自然而然地,他们就找到了你的身上。他们觉得你会知道那五组关于人类命运的坐标,或者你父亲的硬盘上应该会有相应的记录。”陆言自觉逻辑严密。
“所以你看!你就是这个问题的关键,他们全都想得到你!因为得到你就意味着得到了那五组坐标,这样那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组织就可以找回那些铀。继续他们毁灭人类的计划了。”
“请问。”傅怀举起手来表示疑问。“我的父亲为什么要告诉我坐标呢,要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岂不是更安全。”
“如果我们人类真的躲过了这一劫,那么这些散落在外的铀原料显然极度危险了,所以他必须要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去取回它们。那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组织显然是这么认为的。”陆言补充道,“在所有的人看来,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傅怀了然点头。
“可是我从来不记得我父亲曾经和我说过这些。”
“只要别人认为你知道,你就足够危险了。”陆言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说道。
“现在我带你去我家,你在哪里会很安全。然后我去找硬盘。”
“我和你一起,我知道在哪里找。”
“不。”陆言严肃地阻止了他。“你乖乖在我家呆着,你现在比我危险。”
傅怀盯着他看了一会,毫无预兆地,忽然紧紧抱住了他。
“谢谢你,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救我。陆言,你真是个好人。”
“我不是为了你,我…我是为了全人类。”陆言试图努力撑起气势,但是在颤抖的声音上暴露了自己的不自信,脚后跟也被抱得离了地。
因为自身的缘故,他很少和人有着这样的亲密接触。他几乎不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工具,一旦和另外一个人之间的距离低于一米,他就会有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但是傅怀的怀里却很热,也很舒服。难得地,他对于这样的接触并不反感。
……
傅怀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在现在这个年代真的有人会在自己的家下面挖这么大的防空洞,并且看上去里面储藏的物资至少足以支撑一个普通人生活上十年。
“你直接将那张硬盘毁掉了吗?”他坐在了一张柔软的椅子上,感觉自己整个都陷了进去。尽管这里在地下,但是却宽阔又明亮,一点也没有地下室的样子。
陆言做了一个是的手势。
“如果那里面有坐标,它当然应该被毁掉。如果没有,那么是不是应该毁掉它就无关紧要了。而且万一你的父亲真的留下了资料在那硬盘里。我也不希望因为我意外地看一眼而成为另一个知情者。”
“我真的不知道那坐标。”傅怀的膝盖撞到了一团好像缠绕起来的电缆线的东西。
“这是什么?”
“用来点火的镁带。相信我,这在必要的时候比火柴管用。”
傅怀仔细地挪开了腿。
“不管怎样。”陆言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他看上去十分坐立不安。“我们应该更加谨慎一点。毕竟时间不多了。那些人任何时候都会闯进来。”他窥了一眼监控屏幕,一只毛茸茸的哈士奇抖着毛跑过去。“你早晚要明白,这些和平都是假相。而他们的人,无处不在。”
“如果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你难道不会觉得和我呆在一起很可惜吗?应该趁机去做一点有趣的事情。”傅怀问道。
“有什么有趣的事?”
“比如做些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你试过潜水吗?据说会看到很多有趣的水下动物。”
“没有。”
“蹦极呢?”
“也没有,它们都太危险了。”
“不会比我们现在更危险了。如果我们能活下来的话,你答应和我试一下吗?我们两个人一起。”
“如果我们活下来的话。”陆言重复。
“我们会活下来的。”傅怀笑得不带一丝阴霾。
陆言移开眼睛,觉得脸上有点烫。
世界上怎么会有傅怀这样的人?他好像完全是他的反面,哪怕是知道了明天就可能是人类的末日,他却仍旧笑得这样开心。
因为他的心中充满了明媚的希望,那是他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所以你答应了。”
“好吧。”陆言好像被他传染了一样,嘴角悄悄往上勾了勾。
“太好了!”
“等等,不许抱我!”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都在这地下的防空洞度过。
等到第二个夜晚降临,也就是陆言所预言的将要发生彗星碰撞的那个晚上。
“几点了?”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对上傅怀正在撑着下巴看他的脸。
“晚上的六点十分。”傅怀看了一眼手表。
陆言十分懊恼。
“我本来不应该睡的。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是最后的时间了。”
“他们还没有来吗?”他看了一眼显示屏。
“除了一只金毛,一只哈士奇和两只流浪猫。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今天下午经过你的门口。”
“为什么?这不应该啊,他们为什么没有来找我?你在我这里的消息肯定瞒不过那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组织的。”陆言抓着自己的头发,十分困惑,继而他一跃而起,脸色惨白。
“我知道了。”他大喘了一口气,傅怀连忙抓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倒下去。
“他们根本不必来,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五组坐标!他们将一切的原料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最后的爆炸。他们,他们找到了你的父亲!”
陆言慢慢坐下来,缩在椅子上像个小男孩一样地开始啜泣。
“对不起,傅怀。”他哽咽道。
“都是我的错,我本应该想到的。当我那么轻易地带走你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我真是个笨蛋。”
“没关系的。”傅怀揉着他的头安慰。“你不应该自责,如果不是你突然像个天使一样地出现。我早就被他们抓走了。是你救了我,而且我们在防空洞里也未必会有事。”
“这里距离爆炸源太近了,我们即使不会死于一次爆炸,也活不过辐射期。”陆言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泪水濡湿了他的衣服。
“那我会把你藏在怀里。”
“没有用的。”
“是没有用。”傅怀轻声在他耳边说,“但是我就喜欢做一些没有用的事啊。”
“你好笨啊。”
“是没有你聪明,本来你这样谨慎的人活该长命百岁,我迟早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死于非命。不过看来你要被我拖累了。”
“我没有嫌弃你。”陆言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看两颗会发光的星星。
他抿了抿唇,眼泪落在嘴角上。
“实际上,傅怀,我很开心,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未如此开心过,那时候我总是忙着担心有人要杀我,担心我活不过明天。可是现在我真的活不到明天了,我反而很开心。”
“我不信会有人因为要死了而开心。”
“我大概是在为了能和你死在一起而开心吧,我是不是很坏?”
“是有点。”傅怀笑着说,陆言就仰起头来亲他的唇,亲完咂巴了一下嘴。
“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感觉真好。”
“是啊。”
“可惜不能陪你去潜水、蹦极了。”
“没有关系。”傅怀将他抱在怀里,低下头去。“我们还可以一起看一场烟花,最美丽的一场烟花。”
“是最大的流星雨。”
“可以许愿吗?”
傅怀手上的手表滴滴答答地走着,表示着最后的期限越来越近。
咔嚓,咔嚓,咔嚓。
时间到了。
陆言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在心中想道:
希望下一次能和傅怀一起去潜水。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陆言猛然睁开眼睛,抱着傅怀跳了起来。
“傅怀!傅怀!”他大笑了起来。
“我们还活着,没有爆炸!没有核辐射!你的父亲做到了,他拯救了我们!拯救了全人类!我可以陪你去潜水、去蹦极了!太好了!”
傅怀跟着他笑了起来。
“那真是太棒了。”他说,同时在心里他想道,天,我要什么时候和他说明,我的父亲其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内科医生,这辈子都没进过核电厂呢?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想这些了。他只顾着弯下腰,接受他的恋人劫后余生的庆贺亲吻。
——
20号世界,治疗完毕。
第22章猫臆病
傅怀的治疗笔记:
——
病症编号:A-XIX
世界编号:21
主要症状:陆言以为自己是一只猫。
危险等级:III
治疗方式:精心驯养。
———
“喵。”
一只白尾黑背的野猫蹲在傅怀的窗台上,透过玻璃窗窥视着里面的这个奇怪的人类。
桌子上茶杯里的茶叶上上下下地沉浮,冒出袅袅的热气。
傅怀的影子被朦胧的台灯投在墙上,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在那野猫看来,这影子似乎是比这个人类更加可怕的怪物,于是它轻巧地跳上了另一边的窗台,消失在了傅怀的视野里。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人吗?
那种以为自己是一只猫的人。
在城市喧嚣的黑夜里,它跳跃上每一个低矮的窗台,露台,越过每一道攀满蔷薇和月季的篱笆。人们设下的那些用于将他们分割开来甚至分成不同等级的屏障在它的眼前宛如无物,它修长的四肢伸展开来,在空中肆意跳跃,月光投下它的影子,它去任何它想去的地方,吃它任何找到的食物,在任何的温暖或冰冷地方睡觉。
傅怀的心绪就如同眼前茶水的雾气一样不得宁静。
在这样一场盛大而不可阻挡的城市的谎言里面,适应了被用来庇护的钢铁骨架的人类伴随着隆隆的机器声四处蔓延开来,他们蜗牛一样撑着他们的房子走路,不堪重负又乐在其中。在空中,湛蓝色的天空蔓延上铁灰色的可怕狼疮,用于点缀白云的鸟雀唱哑了嗓子,尸体在笼子里干枯成小小的标本;在地下,被厚重金钱累积而上的楼层一再拔高以至于寄托于其上的家庭变得越发不稳固,甚至爱情也因为过于逼仄而缺氧死亡。
纯白的灵魂蒙上了雾霾,通过手机屏幕你难以看清楚一个人的真心,甚至面对面也不行。光鲜亮丽的表皮被万人追捧吹鼓,整形医院和股票交易所一样人满为患,但是却没有人会花时间看看自己的窗外。更多小小的透明的灵魂被遗弃在城市的角落,死在了垃圾桶旁边,无人问津,就好像一只猫。
傅怀并不是坐在这里发呆,实际上,他在等一个人……或者说一只猫。
窗户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