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种见利忘义的人,宁国公府却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念在鲁嬷嬷在府里这么多年有劳,不过是没有惊动官府将那庄主发落了,对外也没有过多声张,算是府上给鲁嬷嬷留了脸面。
而宁七音这里,办完胡嬷嬷侄子的事,少不得要去宁老夫人那里走一趟。
鲁嬷嬷是宁老夫人陪嫁过来的,如今她那儿子被打发了,虽然并不是因为宁七音,可到底是她将事情从幕后推到台前,再加上从前绿屏的事,鲁嬷嬷心中对她生恨也说不定。
上辈子宁老夫人对宁七音还没有对娘家的那几个侄孙女好,这辈子兴许是受了顾老夫人的影响,她终于也能把这个亲孙女看在眼里了。
前几日听说宁七音被孙氏安排着读书学习,她也很是支持,让人送了两棵几百年的山参过来,嘱咐说别累着身子。
虽然并不是宁七音这个年纪用得上的补品,但她还是是收下,并过去宁老夫人面前当面谢过了。只是回来宁玲珑少不得又隐藏着酸意说什么老夫人就是没有直说不用读太多书,所以才借着别累着身子的理由送个补品提醒她。
只是有了上辈子记忆的宁七音已经不再是宁玲珑印象中会轻信她的乡下姑娘,因此不过三言两语便把她打发了。
宁老夫人才对宁七音上了些心,宁七音不想再被什么嬷嬷丫鬟挑拨她与家中各位长辈的关系,因此第二日一早就去了老夫人房里请安。
老夫人房里的消息也是灵通得很,虽然她前一晚歇下的早,可第二日一起床便听说了前一晚的事。
她正琢磨着这个嫡亲的孙女倒是个聪明的,鲁嬷嬷便红着眼睛上来伺候了。
鲁嬷嬷是她带着来宁家的,后来赶巧了给长子做乳母,年轻的那些年确实在她身边出了不少力,因此她也特意会厚待她一些。
这些年宁老夫人渐渐地便不再让鲁嬷嬷做那些琐碎的事,房里有年轻的丫鬟仆妇,她有意让鲁嬷嬷过去帮着儿媳妇管家,平时不过每日过来点个卯,有时候跟她聊上几句家长里短,或者宁国公回来的时候代表老夫人过去看看。
前一晚也是因为去看看宁国公那边有什么事没,所以鲁嬷嬷才出现了晚膳花厅里,不然也不能第一时间参与到庄主儿子的事情中去。
如今她一大早红着眼睛凑到宁老夫人跟前,宁老夫人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不过是打算为那儿子求情罢了。
可惜这鲁嬷嬷虽然伺候宁老夫人还算勤快爽利,对老夫人的心思却摸得不是那么透。
莫说宁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并不想管什么家中琐事,便是她年轻的时候,也断不会做出打自己儿子脸的事。
宁国公才将那庄主发落了,她这个当娘的后脚就去帮着那个庄主,以后儿子还怎么在府里立威?
因此这宁老夫人便只当没看见鲁嬷嬷通红的双眼,她只是扶了扶鲁嬷嬷才为她戴上的翡翠缀团花纹锦抹额,笑慢道:“这些让她们年轻的去做就是了,你就多从旁提点着,给我教出几个得力的来,哪里还用你亲自做这些!”
鲁嬷嬷竟不知宁老夫人是故意装作看不出她哭过的样子,如今听老夫人这么说,便不由啜泣一声:“如今我还能在您跟前伺候着,便多多过来看您,说不定哪天有人看我不顺眼把我给撵了,我再想伺候您却不能了!”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不爱听哭声,尤其是这一大早的,宁老夫人当下便皱了眉,可多年的主仆情分让她忍着没有开口责备,只是不咸不淡地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还哭起来了?”
若是平时,鲁嬷嬷自然能体察宁老夫人的心思,可是如今一心想着自己儿子,竟是对老夫人的不耐烦浑然不觉,只是抹了一把泪啜泣道:“是我那儿子,您还记得吧?他小时候您还夸过他长得周正的那个,本来好好的在城外庄子上管事,一直……”
宁老夫人听她果然提这事,心里未免嫌弃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还不会看自己脸色,也是自己这些年纵着她,竟让她觉得有人撑腰而忘了尊卑。
虽然老夫人在府中最是地位尊贵,她身边的人在府里也能有几分面子,可到底不能跟正经主子比。如今鲁嬷嬷在宁老夫人面前哭诉,最后是要说宁国公不是还是宁七音不是?
她隔着抹额按了按隐隐有些发痛的头,一抬眼见双喜掀了掀帘子又打算退出去。
正不想听鲁嬷嬷絮叨,宁老夫人见状便趁机呵斥她:“要进来不进来的像什么样子!”
双喜才要放下帘子,听老夫人这么说忙进来行礼:“是七音姑娘来给您请安了,我怕您在说事就想着先看看。”
鲁嬷嬷下意识地闭上了嘴,那位姑娘怎么阴魂不散,她这边还没把苦诉完,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正想要阻止老夫人放她进来,便听老夫人又向双喜斥道:“姑娘来了你尽管进来报,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
“你们这些年轻的就是不如从前的老人讲规矩!”老夫人看了一眼鲁嬷嬷,“你什么时候见过鲁嬷嬷做过那种事?”
“我常常说,你们这些岁数小的,要多跟鲁嬷嬷学,”宁老夫人越发苦口婆心起来,“学学鲁嬷嬷怎么给府里尽心尽力,怎么替上面的这些主子着想。鲁嬷嬷什么时候做过不符合身份的事,什么时候提过什么不该提的要求?你们都该好好学学!”
要么说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鲁嬷嬷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准确地摸准老夫人的脾气秉性,双喜不过跟了这么两三年就看了个差不多。
就这么几句斥责,双喜立马就听出老夫人是借机敲打鲁嬷嬷呢,并不是真的针对自己,于是也不往心里去,只是面上一副低头知错的样子。
鲁嬷嬷总算也稍稍回过些味儿来,尤其是她听老夫人夸她那几句,便更加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接着往下说了。
“行了,”老夫人总算说了个痛快,“你快去把姑娘请进来吧,这几天凉了,早上风冷。”
双喜这才屈了屈膝转身向外走,鲁嬷嬷一瞧宁老夫人对宁七音也颇多关心的样子,便不觉泄了气:“我去看看外边的活,就先不陪着您了!”
宁老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目送鲁嬷嬷和宁七音一个出去一个进来。
鲁嬷嬷向宁七音略行了个礼,虽然有些勉强,到底没失了礼数。宁七音则得体的回应了,举止均是恰到好处,宁老夫人自是微笑颔首。
鲁嬷嬷并不知道,她此次从老夫人房里出去,便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前一晚在宁国公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这一日又从老夫人这里一无所获,府里那些惯爱揣摩主子心思的下人们,一下就嗅出风向变了。
鲁嬷嬷从前不但在老夫人面前有面子,还有个儿子在城外当庄主,如今一而再地从主子那里灰头土脸地出来,一时便威风大减。
鲁嬷嬷自己掀了帘子出去,宁七音便向宁老夫人轻轻地福了福。
宁老夫人笑着朝她招手:“过来这边说话。”
宁七音想要迈步却又收住了动作,有些不安地低下头:“七音惭愧!”
宁老夫人按着额头,却还是笑道:“你这是犯了错?”
宁七音关心地上前:“祖母是头痛又犯了吗?我给您揉几下。”
宁老夫人偶尔会犯头痛的毛病,上辈子的时候,宁玲珑每每凑到她身边为她揉捏,那种亲昵而其乐融融的样子就像宁七音在乡下看过的普通祖孙一样,却看得她羡慕不已。
上辈子的宁七音永远不敢凑到宁老夫人跟前去,若不是宁玲珑示意,她会远远地站着连上前几步都不会。
可是这辈子的宁七音,经历了世事的沧桑,已经没有了小女孩家莫名的薄脸皮,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什么时候怎么去讨人家高兴。
别人高兴了,她才能过得更好一些。
宁七音上前为宁老夫人轻轻揉着额头两侧。
果然,宁老夫人满意地闭上眼睛:“你这力度倒是刚刚好!”
☆、第18章
第18章告状2
宁七音一边按揉着一边轻声道:“以后得空我便来给您按按,多放松放松也就不会痛了。”
老夫人却没答话,只是舒服地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她才笑呵呵地说:“七音,你刚才说惭愧什么的,我这是老糊涂了,怎么就没听明白,这是说什么呢?”
宁七音继续轻轻揉着老夫人的额,声音也放的轻轻柔柔:“祖母最是能洞察世事,还能不知道孙女在说什么?你真想再听我念叨一遍昨晚的事啊?”
宁老夫人一听不由笑着睁开眼睛,她抬起胳膊挡开宁七音的手,示意她不用按了,然后笑道:“你舅祖母还夸你是个安静稳妥的,可我看你也是调皮得很!”
那种满含着宠溺的语气听不出一丝责怪,宁七音上辈子多想能和祖母这样说说话,可回想那时候在宁国公府的日子,就如同一直在过冬天一般,不曾感受到来自任何一个人的暖意。
宁七音又低下头轻叹一声:“七音心中是真的愧疚,方才在老夫人门口站了好一会子,不知道要怎么跟老夫人说这事。”
宁老夫人点了点头,倒是知进退的,只是这事到底是鲁嬷嬷那不争气的儿子理亏,所以她并不觉得这个孙女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祖母会不会怪我多事,原说那庄子上的事并没有孙女置喙的余地,可偏生我听说了那人的遭遇实在是于心不忍,明明忠厚老实的人,却受那般的冤屈,谁能坐视不理呢?”
宁七音说着这话,低垂了眼睑。
修长的睫毛微微颤着,显然是极为愧疚的。
到底是年轻女孩儿,便是有再多心思,可遇上事,心里也装不住。
这个样子,倒叫宁老夫人看了都觉得心疼了。
“别说老夫人这种菩萨心肠了,就是我从小在乡下见多了受屈无处诉的人,都不忍看这些。况且这事到底是出在咱家的庄子上,若是不闻不问,以后传开了对府里也不好,这才在父亲面前多了嘴。”
宁老夫人拉过宁七音的手,又向她面上细细打量着,宁七音长得极为精致,这种精致里有孙氏的气韵,但是仔细看,竟然也有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宁七音,宁老夫人突然感觉到,这才是她的孙女啊,亲孙女。
之前养着的那个,就是再顺心,那也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长得不一样,怎么看也看不出和自己像的。
其实回想起来,当时她第一次见到宁七音,一看就觉得宁七音面善,隐隐能感觉到那份血缘的悸动,可是好哩她问话,问一句,她都不见得答一句。
之后想和她亲近,她却怕怕的,倒像是自己是老虎,能吃了她似的!
宁老夫人是从来被孙女孙子围着说孝顺话的,她也就没了耐心去哄着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孙女,慢慢地就失去了耐心。
没想到如今她竟变了,就像是一只不起眼的毛毛虫,不经意间就变成了一只绚烂的蝴蝶,变得活泛起来,变得有了灵气,也变得更加像她年轻时候。
就拿她方才说的那番话,不但捧了宁老夫人,还说了自己的缘由,几句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看着这姑娘,想到她在乡下被养了十五年,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乡下姑娘能有这样的玲珑心思呢?
宁老夫人想起这么懂事的孙女,竟然在乡下吃了十几年的哭,心中便怜爱不已,一时看过去,放在自己手心里的宁七音的那只手,是天生的富贵手,柔弱无骨,修长好看,十根指甲齐刷刷地透着。
她向着那只手上轻拍了两下:“你做的没错,祖母没怪你!”
“真的吗?”
听到这话,宁七音清澈的眸子中泛起惊喜而雀跃的光,软声问道:“真的吗?”
看到这孩子那欢喜模样,宁老夫人忍不住的嘴角上扬:“当然是真的,你这孩子,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又拍了拍宁七音的手,这个孙女像她年轻时,虽然心思周到,可到底生性纯真,她才说不怪她,她就那样高兴了。
“莫说犯错的是鲁嬷嬷的儿子,便是那鲁嬷嬷做了错事,你何时见祖母包庇过她?”宁老夫人竟安慰起来宁七音。
毕竟人总是对与自己相像的人很包容,她觉得宁七音像自己了,心里就起了呵护的念头,甚至有些护短了。
“不必愧疚,你做得很对!”宁老夫人继续拉着宁七音道,“那是自己家的庄子,你作为国公府的姑娘过问起来也是理所应当。况且咱们府里的人就是要有看不得人受冤屈的好心肠,仁善公正才是咱们的立家之本!”
“况且这事最终也是你那父亲处置的,我听说了经过就觉得你做的很稳妥,庄子上除去一个心术不正的,这是家里的好事,我们七音是有功的!”
双喜和阿福都在一旁候着,见老夫人不停地夸赞宁七音也都忍不住相视而笑,方才鲁嬷嬷在这里的时候她们可被屋里的乌云惨淡愁坏了,这位嫡姑娘可真有本事!
宁七音也微微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双腮犹如三月枝头绽放的桃花,粉嫩娇艳叫人移不开眼。
宁老夫人看着自然也是赏心悦目,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这么好看的姑娘,更何况是自己亲孙女。
只是笑着笑着,宁七音又收敛了笑,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祖母疼我,宽慰我做的没错,可是……”
宁七音顿了顿,看着宁老夫人满是担忧:“可是我担心会有人来祖母面前,说我的坏话,半真半假的,万一欺瞒了老夫人怎么着?”
宁老夫人噗嗤一笑:“你这人小鬼大,倒是想得多!”
宁七音却小声道:“也许有人会说——”
说着间,她学了那人的调子道:“虽然是鲁嬷嬷那边的错,但到底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
她望向宁老夫人,无奈地道:“万一有人跟祖母说我这是不把祖母放在眼里呢?我真是怕祖母误会了我的心。”
老夫人看着这样,不明更加心疼了,这孩子,平时日子过得是有多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啊!
这背后的原因……宁老夫人不愿深想,她知道这燕京城中的侯门贵府表面上一团和气风风光光,可每个大家族内里都是不能细说的。
一时不免更心疼起来,单纯的孩子,她初来乍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你不必担心那些,”宁老夫人慈爱地安慰她,“祖母也是经过见过的,你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祖母看在眼里自然心中有数。”
“会说那种话的人根本就是别有用心,祖母又不傻,当然不信那一套!”
gu903();宁七音听到这个,自然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