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府下了马车,宁七音才找机会向落在后面的宁正锦轻声问道:“方才听大哥叹息,可是有心事?”
宁正锦又恢复了从前温和的模样,向着宁七音淡淡一笑:“你是不是听错了?”
宁七音分明觉得他眉宇间藏了些什么似的,便故意软声道:“我明明听见了,大哥却说没有,可见是真的有心事。”
宁正锦无奈一笑:“胡乱揣测。”
宁七音见他这般,不由调皮道:“大哥是不是惦记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宁正锦一窘,忙压低声音向宁七音道:“不要瞎说!”
眼神却不由地飘向宁七音手中的竹杖,然后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宁七音见状暗自发笑,将那竹杖向前一递:“哥哥找机会还给伊人吧!”
宁正锦愈加无奈,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眼神却不敢再往竹杖上落。
最后,他看了一眼已走进二门的宁正辉和宁玲珑,才向宁七音道:“人家都说了,不过一根竹子,谈什么还不还的。”
宁七音看宁正锦耳根都有些发红,便不再坚持,收回竹杖道:“那我下次爬山的时候用吧!”
宁正锦脸上现出意外的神情,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宁七音却看出了端倪,大哥这辈子应该是对苏南卿有意,这让她总算松了口气,只要宁正锦同那泼妇没什么瓜葛,大哥以后也不会为内院所累了。
因为和宁正锦的几句话,宁七音便和大哥落在了后面,赶到厅堂的时候,宁玲珑已经和宁正辉向老夫人、宁国公和孙氏都行过了礼,宁玲珑正发挥着嘴甜的特长哄得众人高兴起来。
“方才下车的时候,我浑身累的只想瘫在那里,可门房说老夫人正等着,我竟一路快步走过来了!”宁玲珑笑着回首看了一眼宁七音,“比姐姐和大哥走得都快呢!”
她说话拉长着尾音,像是会在祖母面前撒娇的寻常女孩一样。
宁七音和宁正锦一同向各位长辈行了礼,宁老夫人便让他们也都坐下说说话。
宁玲珑笑着向宁老夫人道:“这山中的两日,我总觉得像是离家很久似的。一想到离家那么远,我心里就不舒服,一直想着老夫人和父母,如今回来了才觉得真正开心起来!”
她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倒真把几位长辈哄得笑不拢嘴。
尤其是老夫人,孙子孙女们出去了两日,她着实觉得家中冷清。今日孩子们要回来,她早早地就坐在厅堂中等着他们拜见,同宁国公和孙氏聊天打发时间都心不在焉的。
听宁玲珑热热闹闹地说了半天,老夫人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的宁七音:“七音,你在山中有什么见闻?”
宁玲珑轻视地看了宁七音一眼,许多事就要占个“先”字,她已先人一步在长辈们面前说了想家,说了爬山拜佛的事,宁七音再说什么都是旧调重弹。
老夫人和孙氏日后回忆起来,只能记得宁玲珑笑嘻嘻的说了许多,却不会记得在一旁安静如背景的宁七音。
宁七音根本没给宁玲珑半点眼神,她只是浅笑着回话:“山中溪水潺潺,枫叶如染,又守着寺庙,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宁玲珑听了微微撇嘴,果然是没什么新意的,难为老夫人还特意问宁七音,根本就是多余了。
宁七音的声音继续:“只可惜祖母和父亲母亲不能同往,所以我带了些东西回来,虽不能让祖母亲闻暮鼓晨钟,不能让父母亲自怡情山水,倒也能感受一二。”
说着,宁七音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宁玲珑看了,脸色不由微变。
这个宁七音,可真是太有心思了!
☆、第50章
第51章宁七音的孝心
众人闻言宁七音还带了东西,一时都好奇起来,目光纷纷聚到宁七音手上。
只见她拿出一个蓝灰色锦缎香囊,绣着兰草为饰,半鼓着也不知装了什么,只是看那香囊颜色式样应该是要送给老夫人的。
宁玲珑暗暗蹙眉,想着宁七音这人,心思太多,不过看起来,也只是一个香囊而已,便是那绸缎料子再金贵些,绣的花式再精致些,又有什么呢?
宁国公府的老夫人,什么样的荣华没见过,还能看得上一个小香囊?
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宁七音拿着香囊走到宁老夫人跟前,将香囊的收口打开些递给老夫人看:“里面是松柏叶子,是我从寺庙里捡的。”
宁老夫人接过去,放在鼻尖下轻嗅了一下,笑道:“这清香确实与那花草不同。”
宁玲珑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可心中却不免嘀咕,不过几片树叶子,有什么了不起?
宁七音继续笑着说那松柏的来历:“昨日到了山上,寺里已经打扫过了,我瞧着那些松柏叶子长得好,却不好在佛祖面前去采。今儿个一早我特意赶在晨钟之前起来,趁着洒扫的师父们还未将落叶扫走,一片片捡了擦净,才收了这么一包。”
宁老夫人笑着将香囊口袋收住放好,拍拍宁七音的手笑道:“七音有心了!这些都是听着佛音长大的叶子,与别处普通的松柏不同,最是助眠安神的,我正需要这个!”
宁七音看老夫人喜欢,也轻轻浅浅的笑起来,眼神清澈纯净。
她又拿出一样东西走到孙氏面前,却只是呈给孙氏看,并不递过去:“我在山里发现几株玉兰花,想着母亲喜爱这个,就挖了一株。”
宁玲珑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看孙氏脸上的神情满是欣慰的,心里很是不舒服。
宁七音给孙氏看那截根茎:“我怕不能活,便多带了些泥土,母亲就先不要拿了,免得脏了手,待会儿让穗儿直接拿去种上。”
孙氏却笑着从宁七音手中接了过来:“我成日打理这些花草,还怕脏了手不成?”
她将那花根拿在手中好好端详了一会子,才点头道:“还是山中的奇花异草多,看这样子,倒像是我遍寻不到的那种。”
“这便好,”宁七音笑着点头,“我不太能分辨这些,只能认出这是株玉兰,却不知道母亲是否会喜欢。”
“喜欢!”孙氏难得夸了宁七音一句,“你能想着大家,只这份孝心就足够我们高兴了!”
宁七音向孙氏微微一笑,才拿帕子擦了擦手,刚转向宁国公,便见他含着笑带着希望向自己看过来。
宁七音也忍不住笑起来,十几岁的少女,开心起来便是天真烂漫。
她将东西递了过去:“也没什么特别适合父亲的,找到一截树根送给您,您可不要嫌弃!”
宁国公笑容不减,平时人情往来,他也没少收过东西,可这是女儿的一片心意,自是与那些不同。
他接过来在手中来回看着,那树根形状奇特,倒是格外有趣。
“这山中的东西最是独一无二,我又怎会嫌弃呢?”宁国公拿着那个树根倒是爱不释手的样子,“摆到书房中不错!”
说完,又向孙氏笑道:“好多年没受过这么称心的礼物了!”
宁老夫人也在一旁点头:“这几样东西,样样都含着七音的心意,不过出去游玩了两日,竟能找到这些,可见孩子有心了!”
宁玲珑这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在山中时,她一心只想着和陆见洺的事,根本没想过要给家里人带东西。
偏偏她又先说了一通自己如何想祖母母亲,如何惦记家里,却这么空着手回来,就更显难堪了。
众人越是夸赞宁七音,她就越是惭愧,在一旁也没了笑容,只觉如坐针毡。
孙氏将玉兰根递给身旁的丫鬟,也注意到了宁玲珑难看的脸色。她心底叹了口气,想着到底不是亲生的,一张巧嘴虽然会说,可到底没能真心想着家里人。
宁正辉看长辈们个个夸赞宁七音,心中为宁玲珑不忿起来,却是带着嘲讽笑道:“七音这么一来,倒显得我们个个都不懂事了!”
自从宁正辉上次去宁国公那里告状,宁国公就对宁正辉有些不满,如今听他这样冷嘲热讽,便又有些怒火升起来。
只是看大家方才明明有说有笑,他也不想坏了气氛,只瞪了宁正辉一眼道:“倒是不错,你们兄弟就是不如姑娘家心细!”
他只是想着斥宁正辉一句,捎带上宁正锦又不显得那么严厉,却一时忽略了沉默着的宁玲珑。
宁玲珑闻言惭愧的抬不起头,她先前那些哄人高兴的话,如今就像是打在脸上的巴掌,一句句一字字无不让她脸红。
孙氏见了心中仍是叹息,却还是宽慰了几句。
只是屋中的氛围到底微妙起来,众人又略聊了几句,便找个由头各自散去了。
宁玲珑越想越气,宁七音不过在山上拾些破烂,便能拉拢了长辈们的心,却显得她只会嘴上卖乖,实际那样不懂事。
她从前出门,也是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讨老夫人和孙氏的欢心,偏偏这一次,她只顾想着陆见洺的事,却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她又想到,就算她记得带东西,大概也只会带本开过光的经书,一把寺中的檀香什么的,断不会有宁七音那样巧妙的心思。
宁玲珑越想越气,索性哭着去了宁正辉那里。
宁正辉房里才摆上晚饭,见宁玲珑哭着找过来,他忙从桌边起身迎过来:“妹妹这是怎么了?”
宁玲珑转身坐到椅子上,只顾着拿帕子擦眼泪,委屈地哽咽着,根本不能说话。
宁正辉只得在一旁轻声哄,又柔声问道:“那会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伤心成这样?”
宁玲珑抬头泪汪汪地看着宁正辉:“二哥觉得我那会子好好的?”
“我多难堪二哥不知道吗?”宁玲珑又拭了拭眼角,“她心眼真是太多了,我大不如她,以后这个家怕是再没我立足之地了!”
说着,宁玲珑又涌出眼泪来,一副伤心透顶的样子。
宁正辉心中发急,却不得不慢慢宽慰她:“你这便是多想了,府里一同生活的这十多年,你早与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哪里就会没了立足之地?”
“她不过一些小恩小惠小聪明,怎么比得过你和大家十多年的亲情?”
宁玲珑止住哭泣,楚楚可怜地望向宁正辉:“二哥说的是真的吗?”
宁正辉向他坚定的点头:“自然非虚!”
宁玲珑将眼泪擦干,再看向宁正辉时,便带了几分羞涩:“二哥……把我当真正的家人?”
宁正辉见她眼角眉梢俱是风情,不由心中一荡,含含糊糊地应了她一声。
宁玲珑垂下眸子,娇声问道:“二哥,只是家人是吗?”
宁正辉听她如此发问,心中越发纷杂,却一时答不出话来,二人之间的空气就像是升温了一般,让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偏偏宁玲珑没听到他的回答,又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含着些心照不宣的情意,直引得宁正辉想入非非。
宁正辉觉得心中有无数情意涌上来,真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说给宁玲珑听,但又觉得太过莽撞,生怕唐突了她,一时又觉得,她或许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吧?
当下鼓足了勇气,正要开口诉一番衷肠,宁玲珑却突然站起身来。
“谢二哥劝慰,我先回去了!”说完,宁玲珑低首,凝着他一眼,之后面上泛红犹如桃花,再然后转身便走。
宁正辉口中“哎”了一声,便跟着去送她,宁玲珑听见他那声并没有回头,却在跨出房门时又停下来。
“二哥。”宁玲珑背对着宁正辉轻声呼唤,声音娇怯怯,又十分羞涩柔软的样子。
宁正辉也停住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了怯意,不敢上前,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一时心跳如鼓,等着她说话。
“我在这个家里,就只有二哥了!”说完这句话,宁玲珑迈步上前,飞快地离开了。
宁正辉站在原地,看着那娇羞奔走的背影,反复咀着宁玲珑的那句话,心里竟生出一丝丝甜蜜的忧愁来。
回到饭桌前,宁正辉却再无心用饭,胡乱吃了几口便去捧了一本书来看,却无论如何看不进去,索性早早地便歇下了。
却是睡不着的,一闭上眼睛,宁正辉就看到宁玲珑微红湿润的双眼,想到她眼眸中流转的情意,只是那情意到底是他的臆想还是真实存在,他却又有些拿不准,一时辗转反侧,时而愁肠百结,时而甜蜜无限。
翻来覆去地想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了宁正辉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第二日一早,宁正辉醒来想到前一晚的事,竟然仍是心神不宁,草草的吃过早饭,便打着请安的旗号去了孙氏那里。
孙氏正在廊下为花草浇水,见宁正辉一副匆匆的样子过来,不由微微蹙了眉:“从你们小时候我就教你们,便是遇到再大的事,也要沉住气,一大早就一副仓皇的样子,像什么话!”
孙氏一向看重规矩礼数,便是战乱那几年流落在外,也没向困苦低过头,因此宁正辉这副样子她就十分看不上。
宁正辉闻言便忙放缓了脚步,走到孙氏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孙氏脸色这才放缓些,看着已经高出她许多的小儿子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们兄弟两个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不必特意来给我请安,要请也是去你们祖母那边。”
宁正辉闻言少不得要讨好孙氏几句,再表表自己的孝心。
看着孙氏将花草浇过一遍,然后又修剪了一遍,宁正辉总算将孙氏哄得露出一丝笑来。
孙氏放下手中的剪刀,在一个花盆前停住,她看着花盆中光秃秃的那截枝杈,自语道:“搬到房中兴许能活。”
宁正辉知道那是前一日宁七音带回来的花根,便有些不屑道:“我看宁七音只是故意寻这么个东西哄母亲高兴罢了,谁都知道秋日挪花草最难挪活的,她却从山里带一株花根来,谁知道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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