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朝不动声色,淡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见洺,操心一下侄子的事。”
陆老夫人闻言却皱起眉来,向着小儿子肩上一拍:“你倒是有闲情操心起侄子的事,你自己的事怎么就不知操心了?”
接着就絮絮起陆景朝的年纪,又说他这些年把自己都耽误了,别人孩子都满堂跑了,他连定亲都不曾有过一回。
“如今你侄子都要成亲了,你还半点不急,若是哪日我有个好歹,想到都不曾亲眼见你婚配,我只怕连眼都闭不上!”
陆景朝本来还敷衍几句,听陆老夫人说的越发严重起来,便忙劝慰她消气,又说自己知道了,然后才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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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七音回到家中,便屏退了屋里人独自坐着。
山林之中散步相遇时,陆景朝看向她的目光明显灼热得怕人,她一时乱了心便慌忙躲了。待到听陆清雅说他已先一步下山,心中的失落才让她明白,她是愿意见到他的。
只是他今日却又有意远着她,她才主动问他要字帖。
清风竹林作证,等他回答时,她心中有多么忐忑。那时候她生怕一切只是她自己的错觉,什么相遇、送字帖,不过只是他随意为之。
上辈子宁七音死的时候已是那个年纪,再重活一次便觉自己什么都能看得通透,看现在的陆见洺也觉得他幼稚可笑,再入不了她的眼。
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景朝在她心中与众不同起来,她有时觉得自己看不透他,有时又觉得他与自己心有灵犀一般,只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半个字也不用多说的。
宁七音拿起手边的字帖,饶是她再怎么小心地呵护,翻了这么几日也有些旧了。
她小心地将微微卷起的边沿抚平,看着字帖上的笔走龙蛇,心头却是一阵温热。
这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感受到的温热,缠绵而悱恻。
她想到上辈子与陆景朝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际,越发觉得陆景朝是个很好的人。
那时候她才嫁到陆国公府,已经敏感地觉出老夫人不喜欢她,可这种话又不能对谁说,所以她心中时常抑郁着。
她偷偷地反思自己,想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想方设法地去摸清老夫人的喜好,想要得到一点点来自陆国公府老夫人的肯定。
她还记得有一次她端了亲自做的汤给陆老夫人送去,陆景朝刚好也在,而陆老夫人却只是淡淡地让她放下,然后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事。
她有些尴尬,一颗本就不强大的心又被打击了一次,正勉强挤出个笑容想要退下,陆景朝却开了口。
“母亲将那汤赏给我喝吧!”
陆老夫人一怔,面上就更加不悦:“你若想喝汤便让厨房去做。”
那时候陆景朝在宁七音眼中,一贯冷漠冷酷,便是同陆老夫人说话也是面无表情的,可今日回忆起来,却觉得陆景朝那次带了笑容。
他那次微微扬了扬嘴角向陆老夫人问道:“母亲还舍不得给我么?方才端进来闻到香味我便觉腹中饥饿,如今见它色泽纯正,就更加忍不住了!”
当时宁七音在一旁站着,心中越发不安起来,老夫人摆明了不喜欢她,因此也不喜欢她送的汤,陆景朝却偏偏张口来要,眼见引的陆老夫人更不高兴了。
老夫人一贯偏疼这个小儿子,在宁七音这个她不喜欢的孙媳妇面前,小儿子却不与她站一道,她看向宁七音的眼神就越发不满。
宁七音记得那时候陆景朝的眼神从自己身上轻轻扫过,然后再次看向陆老夫人:“我知道母亲一直为我的婚事着急,我也想早日成亲,好多一个人端汤给母亲喝。”
宁七音当时不觉眼眶一热,陆景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想告诉陆老夫人,若是有一天他的娘子给老夫人端汤,老夫人也是这般态度的话,该让他这做儿子的在中间多么难办。
尚为新妇的宁七音忍住眼泪,偷偷看了一眼端坐在上的陆老夫人,只见她面上缓了一缓,然后向宁七音道:“你便给我和朝儿各盛一碗来吧!”
那时候的宁七音闻言,忙去桌边为二人盛了汤,这才平静下来在一旁小心候着。
她好像记得,陆景朝喝了一匙汤,然后又向她夸赞了一番味道,方让她先行离开了。
宁七音那时候只觉得陆景朝是长辈,只是不愿小辈难堪才有对陆老夫人的那番话,如今再回忆起来,竟是她忽略了他眼中的善意。
宁七音的手指慢慢移过字帖上的每个字,铁画银钩一般会让人忍不住想象他驰骋沙场的模样。然而就是那样一个在她印象中每每都正言厉色的人,这辈子却不经意似的拨动了她的心弦,让她想到便不能平静。
宁七音将字帖放下,在房中踱了几步,路过妆台时向铜镜中看了一眼,见自己双颊竟是艳若桃李,抬手轻抚便觉滚烫。
当下她也不唤人,自己便去园子里吹风散步了。
宁家园子里也种着几丛竹子,虽然没有竹林那般幽深的意境,倒也衬得那假山不同凡响,颇有些山秀竹茂的意味。
宁七音在假山前坐了坐,听了一会子竹叶在微风中簌簌的声音,才起身要走,便见宁玲珑自小桥上走了下来。
宁玲珑并未看见宁七音,提着裙摆匆匆地下了桥来,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好像是怕人看见似的。
离得近了,宁七音才注意到她竟是满脸通红,神色间很是仓皇。
“妹妹这是去了哪里?”宁七音轻轻问了一句。
只是看宁玲珑的反应,却像是在耳边响了一声炸雷一般,猛地转过头来,竟是又惊又怕。
☆、第54章
第54章心乱如麻,吃醋了
只是看宁玲珑的反应,却像是在耳边响了一声炸雷一般,猛地转过头来,竟是又惊又怕。
待到看清是宁七音时,宁玲珑便故作平静道:“不过出去走了走。”
宁七音见她这幅样子,自然是有了一些猜想,想着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当下便有心试探她:“看样子,妹妹倒像是会了什么人回来。”
宁玲珑心中一慌,面上便有些遮不住,虽然她想要将陆见洺抢过来,却还不想这么早就被人知道。
尤其是宁七音,若是宁七音知道了,且不说她会耍什么手段,便是一状告到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那里,宁玲珑只怕也无法收场。
宁玲珑这么想着,便想要遮掩,却一时想不到要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否认:“没……哪有……哪有什么人让我去会,姐姐……说笑了……”
宁七音故意绕着她走了一圈,然后又回她面前立定,轻笑一声道:“让我猜猜……”
宁七音停了一下,看宁玲珑的神色登时更加紧张,才又接道:“妹妹这副怕见我的样子,莫不是去见了陆家公子?”
宁玲珑顿时更慌了,一双手连摆了数下:“没有!你别乱说!”
宁七音却心情不错,看样子宁玲珑倒像是已经和陆见洺勾搭上了,这样最好,等有一天他们事发,她就顺理成章的不用嫁给陆见洺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我早就说了,那陆见洺你尽管去抢,早日抢到手我还要祝贺你呢!”宁七音看着宁玲珑那副样子觉得好笑,有本事去做倒没本事承认了。
宁玲珑却是百般不认,她又语无伦次的否认了一通,然后借口有事就匆匆离开了。
宁七音在园子里又站了一会儿,想着宁玲珑办的这事倒是不错,希望他们二人早日露出马脚,又或者陆家直接点名娶宁玲珑,她就能松一口气了。
十日放在平时并不觉得长,可一旦心中有了希冀,时光就会像被拉长一般,日出日落之间漫长而孤寂,地上的光影一寸一寸的轻移,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宁七音将字帖收好,心中默数着才过了三日,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坠儿拿着一张帖子进来,笑道:“我才想劝姑娘出去走走,这就有人来请了!”
坠儿如今在乐苑也能掌起事来了,若是宁七音不在,院里的人也能各司其职,规规矩矩的。她瞧着自家姑娘这几日读书不像从前,总觉得宁七音像有心事一般,便和胡嬷嬷商量着怎么劝宁七音多出去走走。
宁七音接过那帖子:“我在房中待着挺好,为何要我出去走走?”
坠儿没出声,心说姑娘你一本书都看了三日了才看了十几页,明显心思不在房中啊!
宁七音将那帖子打开来,却原来是苏家老夫人寿宴,邀请宁国公府的人过去。
“单给我一个人的?”苏家老夫人寿宴原请不到她这姑娘头上,想来是苏南卿愿意让她过去玩。
“府里主子们都有,只是老夫人和夫人都说,往年只是送贺礼过去,今年便也不打算去。说两位少爷和两位姑娘可以过去玩一天,就当代宁国公府去的。”
从前孙氏觉得儿子们的学业为重,家里一位姑娘又是定亲了的,所以不常让几个孩子出去。宁七音回来之后,想着她礼数还没学全,所以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宁国公府的少爷姑娘还是不怎么出去。
直到后来,孙氏想着儿子们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两个女儿的婚事如今又说不准,便鼓励他们去年轻人多的地方玩玩。
就像这苏家的寿宴,放在往年派人送了贺礼也便罢了,今年特特嘱咐让几个孩子去,也正是这个意思。
苏家的寿宴摆在了竹林,一棵棵翠竹挺拔秀逸,竹叶的清香在鼻端萦绕,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苏南卿见宁七音过来很是高兴,拉着她见过了老夫人和自己母亲,才要与她到处走走,便遇到了苏家的大公子苏北君。
苏南卿的这位哥哥也是燕京城中有名的翩翩公子,才气虽然在宁正锦之下,可在城中公子之间也是小有名气。况且他长相不俗,城中许多贵女暗地里都倾心于他,只是他一心要寻个好的,挑拣了这么两三年竟也是不曾婚配。
今日苏老夫人寿宴,他作为长孙也要前后照应着,才要去回话,便见苏南卿拉着一位天仙似的姑娘走过来,一时竟不由看愣了。
这几年城中各家此类宴席不少,苏夫人每每都带着儿子前去,想着让他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却不曾入眼一个。
他不记得谁家有这么一位姑娘,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仙姿玉色,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苏南卿笑着为哥哥和宁七音引荐了一下,二人互相见过了,苏北君便与宁七音交谈起来,无非说妹妹苏南卿从山中回来便常提起宁七音云云。
宁七音一面应着,一面又看向不远处的陆景朝。
方才苏南卿带她去见老夫人时她就看见了陆景朝,连宁七音自己也没发现,她向苏老夫人祝寿时,眸子里都是闪动着笑意的。
她心中有不能向人诉说的小小喜悦,竹林的一切就像是被什么给模糊了一样,每当她转过头去,所看到的只有那个如苍松般挺拔的男子。
可是她却发现陆景朝一直侧对着她与什么人说话,就算她如今站在这里跟苏南卿兄妹说了一会子话,眼神偶尔飘过去却一次也没见他望过来。
明明他们离得并不远,他甚至都不用动,只要向侧方一看就能看到宁七音,可他却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就像不知道宁七音在这里一般。
宁七音心中那一点点喜悦,突然就化成了失望,苏北君连问了两遍的问题她都没听清似的,只得尴尬地问道:“苏公子方才说什么?”
而当这一男一女说着话的时候,不远处,陆景朝眸色渐冷,他淡淡地瞥过来。
他当然看到,那个苏北君一直在向宁七音献殷勤。
苏北君笑道:“只顾着说话,倒忘了招待姑娘了!”
说完,他走到林间的矮桌边,亲自倒了杯茶递给宁七音。
陆景朝端坐在那里,气势俨然,看似目不斜视,却见那苏北君正在对着宁七音笑,而宁七音呢,她竟然也笑看着他,那眼眸中隐隐泛出几丝柔软。
年轻的公子,没什么婚约的,对一个年轻姑娘献殷勤,其中意思太明显了,只是她怎么可以不知道避讳,竟然真得和人家说话?她不知道他正看着吗?还是说她有什么别的想法?
须知陆景朝虽然文武兼修,在朝堂上也是位高权重,可他在这男女之事上到底没什么经验,旷他和宁七音并没有真得说定,也只是意会罢了,以至于遇到这种事,竟然和那多数男女一般,难免想多了。
陆景朝越想越是不悦,当下面色冷沉,一双黑幽幽的眸子也带了几分寒意。
他本就位高,燕京城里同龄人中,几乎无人能和他相比的,如今看他这样,自然是有些畏惧,只觉得他身上逐渐散发的冷意有些迫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惹了这位。
奈何他那身份地位实在是出众,不是众人能招惹起来的,当下一个个忙说还要与别人问候,便匆匆离去了。
宁七音接过茶道谢,再望向陆景朝所站的地方,却干脆连人影也没了,不免越发失落,一时之间那自是百味杂陈。
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55章
第55章她的才华
恰好这个时候北君问起宁正锦,宁七音只能收敛起心神,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家兄今日也来了,苏公子不如去找他聊聊。”
方才苏南卿为宁七音二人引荐过后就被人叫走了,宁七音本想和苏北君略寒暄几句便离开,不想这位苏公子竟是如此健谈。
苏北君下意识地回头,像是在找宁正锦似的,宁七音见状忙放下茶杯:“苏公子请去忙吧,我去别处转转。”
说完,宁七音也不等他回答,便朝着几位从前见过的姑娘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