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李殊檀今天第三次道歉,迟疑着问,“你……很紧张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一个不用绿jj屏蔽就自己怂了的没有排面的鹤羽(x)
阿檀:不知道在害羞什么登西,我在家的时候一到夏天好多光膀子的兄dei(冷酷吐烟)
鹤羽:(气死了(x
☆、婚约
鹤羽要气死了。既气李殊檀下手没个准头,也气他自己的身子不听使唤。
他出身博陵崔氏中的一支,开国时因煊赫而被列为“禁婚家”,到长乐大长公主临朝时才解禁,如今也是天下闻名的士族。鹤羽少时住在家中,阿耶视他如嫡子,自然金尊玉贵,再不爱让人贴身伺候,总也有侍从替他穿过外衣。
偏偏李殊檀这人胡来,替他穿衣却不弯腰,还无意间在他身上乱碰,不像是摧眉折腰当侍女,倒像是正妻与夫君调情;偏偏他的身子吃这一套,李殊檀蹭过的地方处处紧绷,热气直往脸上涌,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红得像是刚从蒸锅里出来。
鹤羽恼羞成怒,语气硬了三分:“错了。穿身外衫而已,你以为我不曾让女子近身过吗?”
“哦。”李殊檀相当敷衍,打上系带的结,“郎君放松些,别绷这么紧。”
鹤羽倒是想放松,但他的身体非要说不,恼得他开始胡说:“我自幼见过的姝色美人不计其数,断不至于紧张。”
真让女人近身过,也不至于被人撞见衣衫不整就羞恼成这样,李殊檀心说我信你个鬼,头却频频点着:“嗯嗯,郎君说得都对。”
鹤羽更恼,口不择言:“倒是你替我穿衣,随口便断定我如何,难不成是自以为熟悉男子么?”
说完,他就后悔了。无他,他并不在乎清白与否,信口胡说也不是一回两回,但这话对着李殊檀说出去,就像是调戏这个孤立无援的女孩。
鹤羽罕见地慌了一瞬,旋即解释:“我并无……”
然而李殊檀答得很坦然,和先前一样,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慢吞吞的:“不,当然不熟悉。但我其实有未婚夫的。”
鹤羽浑身一僵。
外衫穿得差不多,李殊檀也不是紧抓不放,他轻轻一抽,不曾系好的衣角就从她手中脱出。说来也怪,他先前羞恼得上头,不管不顾地和李殊檀胡说八道,身上一直紧绷着,乍听见她这么一句,却突然松懈下来,连带着那阵热潮一同退去。
“……抱歉。先前失礼了,我并非有意冒犯。”鹤羽低声补完该说的话,出于一种摸不清的心思,他顿了顿,追问,“不知是哪位?”
李殊檀垂落双手,抬起眼帘,定定地看着他,刹那间肃穆如同雕塑。
她说:“博陵崔氏,崔云栖。”
鹤羽一个手抖,嘶啦一声,系带一端在他指尖,徒留另一端空荡荡地在半空晃悠。
他傻了:“你说谁?!”
“我没瞎说,真是博陵崔氏的。”李殊檀以为鹤羽是不信她能和世家子弟扯上关系,“我说过的,我家在丰州行商……”
这个时间的她确实和崔云栖毫无关联,但她想过了,哪怕此生无缘,她也要硬把红线栓他脖子上,现下不过提前提一嘴而已,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她回想起崔云栖曾说过的话,清清嗓子,把编好的瞎话往外倒。
“……途中遇见一位自苗寨来的夫人,相谈甚欢……总之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我阿耶回来就说算是定了个亲事,让我将来去寻他。”李殊檀糊弄过去,“不过我现在想想,连信物都没有,也不一定认我吧。”
鹤羽心情十分复杂,他沉默良久,干巴巴地安慰李殊檀:“将来能联系上那位夫人,若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他脸上又有点不正常的红,闭了闭眼睛,“既是世家出身,想来也不会违约吧。”
……只是哄哄她而已。
嗯,仅此而已。
鹤羽暗自重复两遍,最后收尾:“天下事皆有定数,不必挂在心上时时担忧。”
李殊檀还真没时时担忧,多说多错,她生怕鹤羽再问,果断告辞:“收留我们的那位吴夫人似乎在外边准备晚膳,干等着不太好,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你随意吧。”
她扭头就走,原路溜出去,门一开一合,只放进来一段滂沱的雨声。
鹤羽听着雨打门窗,想的是李殊檀之前说的话,最后不得不懊恼地承认,云游时随便给儿子定个口头的婚约,还真是他阿娘干得出来的事。
他一把捂住脸:“阿娘该不会真把我卖了吧……”
**
之后李殊檀没再回屋,直到和吴夫人一同准备完晚膳,才再次见到鹤羽。
正值战乱,吴夫人又是寡居,家里没什么东西,端上来的茶饭粗陋,但屋内收拾得整洁干净,桌边一盏油灯,倒有些如同归家的气氛。只有一点不好,吴夫人的误解似乎有点大,看对面的两人时总是担忧中带着一点欣慰,欣慰中又夹着一丝心酸。
李殊檀被盯得如坐针毡,等吃完回屋,一捧冷水泼到脸上,才从那种后背隐约发毛的感觉里缓过来。她长叹一声,被冷水激得声音微颤:“今晚宿在吴夫人家里,不回军营,真的不要紧吗?”
“雨才刚小一些,夜里视物不清,山道又泥泞不堪,你想以身饲狸猫吗?”鹤羽比她先洗漱完,分明指尖都冻得发红,声音却毫无异样,“一夜不归而已,只是过关卡时得多解释几句。”
李殊檀想想也对,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忽然觉得不对:“等等,狸猫又不吃人,你刚刚提起来,是嘲讽我吗?”
鹤羽没回答,只从喉咙里滚出个轻轻的笑音。他往榻边一坐,扯开闲置的被子:“熄灯吧,我要休息了。”
屋里留的油灯就在李殊檀手边,她正想去吹,身子倾斜过去,将呼未呼的一口气却含在了嘴里。
“怎么了?”
“是该休息了。”李殊檀扶着桌沿,有些尴尬,“可我睡哪儿啊?”
本就是间多余的空屋,空间狭小,能有闲置的方榻和被褥都得算吴夫人长于收集,外边还在下雨,地面隐隐泛潮,真睡一晚,李殊檀觉得她往后几十年都得勤擦药酒治疗风湿。
榻上一阵轻微的窸窣,大概是少年翻了个身,显然这个问题让他也很犯愁。
愁了一会儿,鹤羽断言:“反正我不下去。”
“……”
意料之中,李殊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平静地吹灭油灯,找了处还算干爽的地方。
刚坐下,肩上忽然一重,她摸了摸,居然是借来的那身冬衣。
“盖着。”鹤羽的声音从榻上传下来,“免得冻死。”
李殊檀应声,把冬衣裹在身上,以坐姿蜷缩起来,锁住胸前的热气。
雨声还在响,从如同落石到淅淅沥沥,李殊檀累极,听着风雨的声音,居然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境一寸寸侵吞神智,虚实颠倒,她恍惚回到了崔府的院落里。院内草木扶疏,雨滴打在芭蕉叶上簌簌作响,竹帘半卷,檐角的铃铛在风中轻摇。
而李殊檀睡在檐下的榻上,有人自院外而来,轻轻地把她抱起。他的怀抱结实,带着些微雨中穿行时难免的水汽,靠近心口的位置却渗出暖意,领上缀着的香气如同寒梅。
她没有睁眼,但她知道那是崔云栖。
于是,她无声地笑了一下。
鹤羽小心地把李殊檀挪到榻上,替她盖上被子,一直掖到下颌处。看来是真的累得脱力,从地上移到榻上,女孩的气息相当平稳,长长的睫毛安然地覆在眼下,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
鹤羽松了口气,抱着冬衣在榻边坐下。先前发力时绷紧的上臂骤然松懈,屋里又冷,让冷气一激,伤处一阵刺痛,旋即又是麻痒,像是有什么蚊虫在皮肉里反复啃咬。
他忍不住皱眉,隔着袖子在伤处捂了一会儿,难熬的刺痒并没有缓解,只能从袖口开始一点点卷起。正巧雨停,乌云散去,今夜竟有月光,从门窗的缝隙里漏进来,一路照到他臂上。
借着月光,那截手臂白得近乎透明,哪儿还有被鞭子抽打出的狰狞伤口。青黑色的纹身绕在臂上,正是一朵绽放的山茶花,雍容诡丽,栩栩如生。
“……真是。”鹤羽缓缓地把袖口拉回手腕,再度隔着袖子,在原本是伤口的位置按了按,“给我安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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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水
天光熹微,偶有几声鸟鸣。
李殊檀颤着睫毛,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不在湿冷的地上。
她睡相差,手脚肆意舒展,脑袋顶着墙,一床薄被胡乱地卷过腰际。幸好借来的冬衣完好无损,牢牢地锁住了身上的热气,不至于冻死在昨夜。
李殊檀摸摸冰冷的墙,再摸摸温热的胸口,茫然地坐起来:“我这是……”
半靠着榻的少年被她惊醒,皱了皱眉,声音哑而黏,不知是初醒时自然而然,还是被吵醒不太开心:“醒了?”
“嗯。”李殊檀不敢招惹刚醒的人,谨慎地应声,稍作犹豫,“我怎么睡在榻上?你该不会……”
“你想多了。”鹤羽冷酷无情地击碎她的幻想,凉凉地说,“昨夜我被你从榻上扯下去了。”
“还有这回事?!”李殊檀惊了,“我记得我没夜游的毛病的!”
“我骗你做什么?”鹤羽似乎心情不妙,在榻边撑了一把,兀自起身,“醒了就下去,让我躺会儿。”
李殊檀赶紧把地方让出来。算起来历经两世,从没听人说过自己会犯夜游症,但她也听医师说过夜游这回事和忧思有关,突发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自己昨晚怎么睡着睡着就摸上鹤羽的榻,还把他扯下来,李殊檀尴尬得想原地撞墙,憋了会儿,低下头,诚恳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大概是我最近想得太多,这地方又陌生,可能就突然发病了吧。”
本就是为了面子胡编乱造,见她一副愧疚的模样,鹤羽也不好意思再逼她,倦怠地懒在榻上,低低地说:“无妨,不是怪你。让我睡会儿,先出去。”
冻了一整夜,后半夜冷得根本睡不着,鹤羽困得要死,枕着一头长发,闭眼时睫毛脆弱如同蝶翼。寒冷和困意把体力磨得差不多,他的声音骤然低柔,倦极困极,反倒有种柔媚的感觉。
李殊檀当然没有绮思,给他盖上被子,摸索着把蜿蜒垂落到榻边的发梢也塞回去。她犹豫着想问问鹤羽是不是身体不适,又怕他嫌太过亲昵,临出口,改了说法:“那你先休息,我过会儿来叫你。我去问问吴夫人有没有热汤。”
鹤羽没有异议,低声:“谢谢。”
“睡会儿吧。”明知他看不见,答话时李殊檀还是轻轻笑了笑。
笑完,她又莫名其妙,抬手在嘴角摸了摸,然后一把抓起桌上的水盆出去。
前半夜雨就停了,今天是个晴天,朝阳出谷,李殊檀就着水缸里的水洗漱,又被冷水激得哆哆嗦嗦。
正哆嗦着,院外似乎有人声争吵,其中那个女音还挺耳熟。她诧异地抬头,在越来越盛的日光里看见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正是吴夫人,而拉扯着吴夫人的应当是个男人,几乎要贴到她身上。
李殊檀一惊,快步跑过去,猛地一把推开篱笆门:“你在干什么?!”
正拉扯吴夫人的男人被惊得一个哆嗦,手一松,吴夫人顺势把手抽出来,看看李殊檀,再看看男人,低声说:“吴六,欠你的钱我会还的,我家中有客……你快回去。”
吴六也看了李殊檀一眼,见是个瘦削的小娘子,丝毫不惧,往地上啐了一口:“还钱?哪回不是这么说,又有哪回把这钱还上了?”
“夫人欠了你钱?”李殊檀开口。
吴六看都不看她:“关你屁事!再多嘴老子揍你!”
李殊檀皱眉,在她做出反应之前,臂上忽然被轻扯了一把。
“是我不好,一大早的吵着你了,同你无关,快回去……再歇会儿也好。”吴夫人显然很紧张,拉李殊檀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声线也在抖,但她强撑着,抬头直视吴六,“我说了会还便是会还,还不到期限,你别在外拉扯。”
李殊檀低声安抚吴夫人一句,在她手上握了握,开口时同样对着吴六:“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吴夫人欠债,那有什么不能说的?若是真欠了钱,说出来也不是你丢人啊。”
“有意思啊。”吴六上上下下看了李殊檀一圈,一拍边上的栏杆,“上回老子从这儿过,这栅栏坏了,拦路,我一踢,脚当时就肿了,连着半月走不了路。去镇上的医馆看的,”
他伸手,在李殊檀眼前比了个数,双手的指甲里全是污黑的泥,“十五金!”
“若是还不上呢?”李殊檀问。
“那就她,带上那破屋里的东西,嫁到我家来,刚好,姓都不用改。”吴六又啐了一口,“那十五金,就当是给这破鞋的聘礼!”
放在臂上的手一紧,李殊檀清晰地感觉到吴夫人浑身紧绷,整个人都在颤抖。当朝风气开放,寡居或再嫁都稀松平常,但被人指着这么骂,仍是极大的羞辱。
但她只是低下头,简直是低声下气:“我会还的。客人还在,别让外边来的人看笑话。”
李殊檀一阵酸涩。战乱时物价飞涨,范阳一带时价斗米五十钱,即使如此,一户农家做一年的苦工也未必能有一金的收益,遑论十五金。而吴六索赔的理由如此荒唐,无非是看吴夫人一个寡妇势单力薄罢了。
她想动手,但胜算不多,李殊檀强行把这口气咽回去,和吴夫人说:“先回去吧,总有法子的。”
“哟,这就要跑?刚才这张小嘴不是挺会说的吗?”吴六却没打算放过李殊檀,右手直直地朝着她扇过来,“今儿老子就……”
李殊檀打算还手,电光火石之间,她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吴夫人的尖叫、关节反扭的脆响,最后是吴六吃痛的咒骂:“娘的,你他妈……”
反扣住吴六双手的青年一脚踩在他颈后,把他踩得半张脸埋进泥地里:“还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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