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少轩之所以要来,一方面为了表示对诚王的重视;另一方面为恭贺新禧。
俞轻是晚辈,不出面不合适。
她把小圆子打发回去,换了套正式的大衣裳,这才和俞一帆去了隔壁。
兄妹俩刚在正堂坐下,魏少轩就带着魏智飞兄弟到了。
他一进门就笑着拱了拱手,“末将恭喜王爷,恭喜娘娘,恭祝二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魏智飞魏智扬紧随其后,各自称颂一番,并把一只精致的紫檀匣子递给了小圆子。
姬宴迎了两步,淡笑道:“多谢魏大将军,同喜同喜,里面请,奉茶。”
俞轻和俞一帆也打了招呼。
大家分宾主落座。
刚刚还阴风阵阵的堂屋立刻变得喧闹起来了。
“王爷一路辛苦了,唉……”魏少轩摇着头叹了口气,又拱了拱手,“末将请王爷见谅,大燕关兵马疲惫,粮草不济,缺医少药。末将身兼护国重任,生怕有了闪失,八百里请援实在情非得已。”
他也冤,要的明明是人和粮,皇上却把刚刚成亲的诚王给弄回来了,他要一个病夫何用?!
但不管怎么说,人是被他催回来了--结果大金只虚晃一枪,又不打了。
事到如今,他不给个说法肯定不行的。
姬宴轻咳两声,说道:“大将军有难处,本王一向知道的。大燕关虽清苦,但于本王来说这里跟京城一样热闹,咳咳……”他捂着嘴咳了两声,“只是,本王来得匆忙,此番未能给大将军带来任何好处,惭愧惭愧呀。”
魏少轩摆了摆手,“王爷言重了,边关危及,王爷快马加鞭赶回,就是对大燕关最大的支援。”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语气,“王爷无需担忧,太子押运的粮草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再有三天就到了。”
俞轻和俞一帆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看向魏智扬和魏智飞。
两兄弟点了点头。
俞轻失笑,姬易害怕姬宴在大燕关赢得军心,居然敢冒这种风险前来,着实不易了。
“魏大将军打算安排他们住在哪里?”姬宴脸色大变。
魏少轩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笑道:“不仅仅是太子,听说娘娘的妹妹也一起来了。依末将看来,俞二姑娘住隔壁,太子殿下就烦劳王爷了吧。”
俞一帆剑眉紧蹙,俞轻连番使了好几个眼色,他才勉强压住火气,没有当众发火。
姬宴笑着说道:“依本王来看,太子该住这个院子,我与王妃住隔壁,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妥当的。”
俞轻摇摇头,,“王爷,太子扈从极多,舍妹的丫鬟婆子亦是不少,依妾身看,现有的两座院子住不下那么多人。”
姬宴对俞轻的反驳很满意,看了小圆子一眼。
小圆子心领神会,上前禀报:“王妃那边六个小厮,五个婢女,两个厨子。咱们院子住着六个护卫,奴婢等六人,董嬷嬷等三人,厨子三人,确实不够住。”
魏少轩便道:“既是如此,那末将就在后面腾出一个单独的两进宅子吧,但是俞二姑娘……”
俞轻知道,她必须招待俞依依了,不然说不过去。
送走魏少轩父子,俞轻没急着回家,而是跟着姬宴回了正堂。
小圆子打开匣子,把里面的一座品相中等偏上的玉质观音像给姬宴看了。
姬宴道:“交给王妃保管吧。”
俞一帆撇了撇嘴,刚想嗤之以鼻,就见俞轻看着门外说道:“王爷不觉得这种日子过着憋屈吗?”
姬宴喝了口茶,认真地说道:“院子不大,确实憋屈了些,王妃先忍忍,等太子走了,本王就把旁边的菜园子买下来,再盖个跨院。”
魏少轩一走,他就不咳嗽了。
俞轻基本上可以判断,这厮的病就是装的。他为明哲保身,不惜活成了一个王八,天天缩在壳里面。
她不该叫姬宴弱鸡,应该叫他王八。
……
雨下了一天,俞轻哪儿都没去,在家里忙了一天。
翌日早上,雨过天晴,俞轻和俞一帆去了燕山。
兄妹俩一路小跑上了山顶。
烽火台上的守卫还在。
一干士兵下了烽火台,麻溜地跪了一地,“拜见王妃娘娘,拜见世子。”
俞一帆擦着汗,不耐地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穷乡僻壤地就不摆谱儿了。你叫什么名字,你说说看,大金到底打了几天,哪天到哪天。”
几个士兵站起身。
被俞一帆点到的黑痣士兵说道:“回世子,小人叫贾泉,大金从五月初七开始叫阵,初九就平静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俞轻说道:“时间如此凑巧,大燕关可能有大金的细作。”
“有,哪能没有呢?大金也有咱们的细作,两边的消息传得都不慢,毕竟山那边防不住,海那边也防不住嘛。”另一个士兵快言快语道。
这些关卡防大规模偷袭尚可,防一两个零散的细作很难。
士兵们回烽火台上了,兄妹俩默默瞭望了一会儿。
过了五月,山上的杜鹃谢了,到处都是新绿。
大燕关外空无一人,但大金的军帐依然耸立着,凉爽的山风吹来,隐隐能听到军帐内练兵的声音。
他们心里很清楚,大金一日不撤兵,武国的危机就一日不能解除。
下山后,俞轻带着俞一帆去半山腰的一棵野杏树下。
这里有一处不大的空地,阿秋带着小孩子们常在这里玩,踩出了一块没有杂草的空地。
正合适练功。
俞一帆读书不成,若习武也不成,这一辈子就真的废了。
俞轻在路上同他商量过,一回来就把剑法学起来。
杏树旁有块大石头,俞一帆盘着腿做在上面,眼巴巴地等着俞轻的表演。
凭空变出东西可能是戏法,锋利的匕首也许是从别人手里买回来的。
俞一帆虽然都相信了,但偶尔还会有种不真实感。
如果俞轻真会剑法,那么,从今以后哪怕俞轻说她是仙女下凡,他都信。
俞轻摆了个起手式,略一停顿,又放下了。
俞一帆笑道:“怎么,妹妹忘记招式了吗?”
俞轻没搭理他,四下来了看,目力所及之处没有发现任何人。
她重新起了架势,缓缓打了一套基础剑法。
这是修真者不能用灵气御剑时使用的剑法,总共九式,但变化万千,凡人界剑法的威力与之无法比拟。
俞一帆不懂武,便不知其中的厉害,只觉他妹妹舞的很好看。
“妹妹你再打一遍,哥没记住。”他光看热闹了,脑子里面一招一式都没留下。
“今天只教你一式。”俞轻把第一式的九个变化重新演绎了一遍。
俞一帆起了身,用另一支树枝比划了一番。
他读书不成,习武上倒颇有天赋,一招一式地跟着做下来后,竟然体会到了每一招的用意。
半个时辰就练熟了第一式。
……
江流赶在他们兄妹之前回了诚王府。
“王爷,娘娘教世子舞剑呢。”他禀报道。
姬宴刚洗完脸,从小圆子手里接过手巾擦了擦,问道:“她会武艺?”
小圆子和董嬷嬷一起摇了摇头。
江流道:“不是武艺,就是舞剑。”
俞轻警觉性太高,他没看到全九式,只看了几眼俞一帆练的第一式。
他以为,招式打得再行云流水,姿态再赏心悦目,也改变不了花架子的事实,实战绝对不行。
那丫头还会舞剑?
姬宴忽然想起大婚夜时的“弱鸡”二字来,脸上不由又是一热,“日后早上就不用跟了,什么时候再跟听我安排。”那丫头不是逛街就是跟妇人们聊天,让江流跟着实在大材小用。
“是。”江流松了口气,一个大老爷们天天看着个妇人,像什么话呢。
“你师兄找的人什么时候能到?”姬宴在八仙桌旁坐下。
江流道:“再有三五天吧。”
姬宴道:“那正好,按之前的计划办,不要引起太多的注意。”
第20章
考虑到俞依依要来,房间不够住,俞轻必须把当做库房的西耳房腾出来。
是以,她要在柴房旁边盖一个像样的小棚子做临时库房。
兄妹俩商议一番。
俞一帆主动把事情操持了起来,请老王和老张,跟他们研究盖什么样的棚子,在哪儿盖,占地多少,买什么样的料,安排谁干什么活……处处想到,处处手到。
他虽没有经验,可态度不错,大家伙儿一起帮衬着,活计干得井井有条,顺顺当当。
俞一帆突然长大了。
俞轻知道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小五说过,他这次离家,曾特地让人带口信告知国公府。
然而出走至今,俞家非但没派人追过来,便是连家书都没有一封。
亲人们凉薄至此,再热的心也该冷下来了。
有长辈疼爱的孩子才是孩子,反之,孩子就只能逼着自己立刻成为大人。
俞一帆如此,俞轻和亲时也是如此。
俞轻不想安慰他。
她之所以叫他来大燕关,就是因为提前想到将来总会有这么一天——他是世子,未来的国公,俞家的掌舵人,只要不亡国,就有一些人巴不得他早死!
……
俞轻难得清闲,修炼神识之余,做了几个可以折叠的小凳子(跟现代的马扎大同小异)。
去扬场乘凉时提上就走,她就不用跟人抢碾子,搬凳子了。
这天傍晚,俞轻用完晚膳,带着樱草又往老地方去了。
“哟,这不是俞……呀,小人应该叫娘娘。”孙老伯家隔壁的方大叔正在大门口簸豆子,瞧见俞轻吓了一跳,差点把簸箕里的豆子泼出去。
俞轻不喜欢“娘娘”这个称呼,但事实如此,不让人叫也不行,只得捏着鼻子应下了,“忙着吧,大家乡里乡亲的,总那么客气还了得?”
方大叔放下簸箕,大手局促地搓了搓,嘿嘿一笑,“娘娘说的也是,那小人就不跪了?”
“不跪。”俞轻指了指簸箕里的豆子,“这些够卖吗?”方家是做豆腐生意的,买卖一向很红火。
方大叔道:“不够,三簸箕还差不多了。”
俞轻道:“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除了磨豆浆累点儿,其他的没什么。”方大叔挺了挺已经佝偻的脊背,手还在腰上捶了捶,“多谢娘娘经常照顾小人生意。”
大燕关是个有钱也买不到好吃的的地方,豆腐算个不错的菜色,俞家隔三差五就要买上几块。
俞轻瞧了瞧手上的折叠凳子,脑海里灵光一闪,说道:“我帮大叔做个磨盘吧,你用了我做的磨盘就肯定不会那么累了。”
“啊?”方大叔没听明白。
俞轻进了院子,在花岗岩做的大磨盘旁走了一圈,看清楚构造,说道:“我给你做一个不费力气的磨盘,你送我五块豆腐,如何?”
“啊?”方大叔更懵了,眨巴眨巴眼睛,“家里没牲口,怎么可能不费力气?”
方大婶从厨房走出来,笑道:“那可敢情好,多谢娘娘。真要做成了,我包娘娘一年的豆腐,都不要钱。”
俞轻点点头,“不谢,你们莫声张此事,等我做好了就给你们送来,忙着吧,走了。”她摆摆手出了院子。
方大叔看着自家媳妇,疑惑地问道:“什么样的磨不费力气?”
“梦里的磨不费力气。”方大婶啐了他一口,“你个死心眼儿,人家是娘娘,说啥是啥,咱小老百姓随便听听就成了,还能当真怎地?”
“对对……对,娘娘也是,闲着没事逗我们老实人干啥,怪招人烦的。”方大叔嘟囔一句,又去院门口簸豆子去了。
扬场上。
纳凉的还是那些人,热闹却没有那般热闹了。
俞轻到的时候人们先是静了一下,随后坚硬的地面上跪倒了一片。
“民女拜见娘娘。”
俞轻心里一惊,心道,动作声音整齐划一,这怕是有人教过了吧。
这样一来,她再想融入其中就没有起初那么容易了。
由此可见,不管从中作梗的人是谁,都没安什么好心。
免礼平身后,老成持重的中年妇人们立刻退走了。
剩下的一些坐在西南角,离俞轻远远的,泾渭分明。
只有薛亚轩还在惯常坐的老位置上。
俞轻一直以为,在大燕关舍粥,她至少能得到一些人的拥护和感谢,却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樱草小声嘀咕道:“都什么人呐,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俞轻在折叠凳上坐了下来,托着腮,沉思片刻,倒也明白了。
大燕关正承受着来自大金的死亡威胁,那道城门是生与死的关键。
城门在,人在,城门亡,人亡。
一直以来,军户们吃不饱穿不暖,却要一次次地送儿子、送丈夫去关外送死。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日子,他们早就怨声载道了。
只要有人稍稍挑拨几句,她的粥就会成为有些人口中宣称的收买人心的小恩小惠。
这种小恩惠,买不来老百姓早已寒透的心。
“娘娘,蜜饯特别好吃,谢谢娘娘。”阿秋来了。
她没躲俞轻,一进扬场就牵着两个弟弟坐到了俞轻的身边。
俞轻回来时俞一帆买了几包蜜饯,她不爱吃太甜的,就让人给阿秋和薛亚轩各送了一包。
薛亚轩正在纳鞋底子,闻言抬起头,长针在头发上抹了抹,也道:“不怕娘娘笑话,民女上次吃蜜饯还是六年前做小姑娘的时候呢。昨晚上哭了一大顿,可把孩子们吓坏了。”
“笑话什么,人之常情嘛。”俞轻擅长刻薄人,安慰人不大在行,干巴巴地安慰两句就没话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京里要来大人物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盖过了扬场所有人的声音。
“大人物,还能越过王爷吗?”有人问道。
gu903();“咋不能?常宁侯正让人腾别院呢。诚王爷来的时候,侯府也没说腾别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