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俞一帆瞪了中年人一眼,放开任云中。
任云中给蠢蠢欲动的中年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敢耽搁,小跑着出去了。
姬宴知道他去找人了,并不在意,负着手,定定地看着俞轻。
老太太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人也迟钝许多,对他们这番剑拔弩张毫不在意,就着俞轻的手喝了水,委顿无力地躺回架子床上。
郑大夫快步过来,按住老太太的手腕,想要重新把脉。
俞轻把杯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说道:“郑大夫放心,药没下去呢,即便有事也要一刻钟后。”
她这话真实,但真实的代名词往往是刻薄。
郑大夫的脸颊陡然红润许多,他尴尬地放开老太太的手腕,指责道:“你这姑娘怎么回事?老人家病得这么重,怎可随意用药?你这已经不是胡闹了,是谋杀!”
俞轻理解他的心情,也知道自己的做法确实孟浪。
但她也没辙啊,那药丸又腥又臭,且来历不明,不堪辩证,更不堪检验,只能出此下策。
她干巴巴地解释道:“怎么会随意用药呢,这可是我从高人手里求来的仙药,一共九粒,老太太服完病就好了,童叟无欺。”
“仙药?荒谬!”任云中的脸也涨红了,他从不信神鬼之事。
俞轻挑了挑眉,“任大人息怒,荒谬不荒谬,端看一刻钟后。”
“一刻钟。”任云中有修养有城府,深吸一口气,到底冷静下来了,讽笑道,“好,那本官就等一刻钟,如果我娘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你等付出代价。”
俞轻微笑颔首,对此表示完全同意。
争执戛然而止,众人像木头桩子一般杵在病床前,六七双言情直勾勾地盯着气息微弱的老太太。
这种诡异的情形维持了不到一刻钟,老太太果然有了变化。
“疼……疼啊,儿啊,娘疼啊,娘不想活了。”老太太佝偻了腰杆,痛苦地呻1吟着,脑门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荞麦枕头湿了一大片。
郑大夫上前一步,又要把脉。
然而俞轻更快,身形诡异地一转,人便挡在了他的前面,“请郑大夫回避一下,我想看看老太太身上。”
“你敢!”郑大夫又怒了,他的心思都在病情和药丸上,并没注意俞一帆的“妹妹”一词。
俞一帆道:“我妹妹也是女子,为什么不敢?你还是给小爷过来吧。”他大手一抓,毫不客气地把郑大夫拉了回去。
俞轻趁机放下帷幔,说道:“如果任大人敢看,也不妨过来瞧瞧。”
老太太身上有腐臭味,定然有大片的溃烂之处。
俞轻出于对丹药的了解,知道这种疼大抵是排毒所致,此刻老太太的伤口也该有所变化才对。
任云中担心母亲,毫不犹豫地跟了过来。
姬宴点点头,此人不迂腐,不摆架子,不耍官威,的确不错。
俞轻屏住呼吸,掀开被子,解开老太太已经脏了的中衣,露出其发黑溃烂的病灶部位,黑红色的脓血一股一股地流下来,脏了一小片被褥。
她握了握老太太的手,柔声道:“老太太,痊愈的第一步就是排毒,你老忍住这一波疼,将来就是想见重孙子都没问题。”
她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又极有煽动性。老太太果然精神不少,断断续续地说道:“姑娘说的对,老身能忍,忍一忍,忍一忍……”
任云中看了眼老太太的胸部。他知道,脓水以前也流,只是没这般多,这种情况不能说明老太太已经好转了。
他进来之前的小小的希望荡然无存,鼻头一酸,泪水便冒了出来,他抬起头,转了转眼珠,把泪意憋了回去。
事已至此,就算算账,也得等到老太太出事以后。
任云中一言不发,从帷幔中退出去,让任太太和婢女拾掇老太太的脓水。
他们退出去,在正堂等待。等待俞轻说的恶水排净,病情好转之时。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正堂里没冰,更没风扇,湿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除俞轻外,大家伙儿额头上的汗就没停过,各色帕子始终在他们的额头上摩擦着。
尴尬沉闷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任太太从老太太的卧房出来。
“老爷……”长得秀气细致的女人哽咽了。
难道老太太禁不住药性,死了?
俞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任云中急急上前两步,“母亲怎么样了?”
任太太擦了把脸,定了定神,“老爷,母亲睡着了,病好像真见好了!”
“我就说嘛。”俞一帆得意地看看任云中,又看看门外候着的、随时准备抓人的衙役们。
郑大夫张大了嘴巴,花白的山羊胡抖了几抖,颤巍巍问道:“莫非是虎狼之药?”
任云中没理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卧室。
郑大夫紧随其后,俞轻三人也跟了进去。
老太太不疼了,死灰的肤色褪去了,只余下病态的苍白。
郑大夫当仁不让地在病床前坐下,闭着眼,仔细地体会着老太太的脉搏。
“脉搏确实比刚才有力,但未必是好转,也可能是……”他把“回光返照”含在嘴里,让任云中自己体会。
俞轻只当没听见,吸吸鼻子,说道:“腐臭味小多了,可见老太太身体里的恶毒排出来不少,明日再吃一粒效果会更明显。”
她从腰带上解下一只荷包,说道:“任大人,这是其他八粒药丸。药丸的味道着实不好闻,这也是我之前孟浪,擅自给老太太喂药的原因。如果你想老太太活下来就留下,如果不想,我们带走便是。”
任云中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过去,闻了闻,转手就要递给郑大夫。
俞一帆趾高气扬地提醒道:“九粒药,一粒不能少,否则后果自负。”
郑大夫倒出一粒闻了又闻,又仔细观察药丸的外观,说道:“大人,老朽无能,无法辨别其药性。”
任云中陷入两难之中。
任太太小声说了一句,“老爷,妾身照顾母亲的时间长,这是近期她老人家睡得最安稳的一次,确实好转了。”
任云中痛苦地闭了闭眼。
姬宴淡淡地开了口,“任大人何必如此纠结,这般痛苦地活上一个月,不如安安稳稳地活三五天。”
任云中眉头顿时一松,长叹一声道:“小友所言极是,的确是我执着了。”他从郑大夫手里取过荷包,拱手一礼,笑道,“诸位外边请。”
这一次,任云中有了待客的心思。
冰来了,茶上了,婢女还送上了任太太亲手做的冰镇绿豆汤。
……
申时正,老太太醒了,张罗着要喝米粥吃咸菜。
郑大夫进去诊了第三次脉,脉象生机盎然。
他不得不承认,老太太的病情确实有了实质性的好转。
任云中喜不自胜,让人去饭庄叫了一桌海鲜席面,盛情款待了俞轻等人。
“姓于,姓纪,十六七岁。”任云中送走客人,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苦笑道,“怕不是姓姬和姓俞吧,老钱怎么看?”
老钱是任云中的刑名师爷,姓钱名进。
他手里摇着蒲扇,慢条斯理地说道:“听闻诚王妃结交了一位隐士高人,开粥店,卖风扇,在大燕关过得风生水起。三人送来的药丸有如此奇效,想来就是他们了吧。”
任云中颔首,“虽说治好母亲的病原本是好事,但无功不受禄,诚王贵脚踏践地,大抵有所企图,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老钱笑道:“大人也太谨慎了些,且不说诚王手里既无兵也无权,即便他都有,又果然对大人有所企图,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大金不是不打了,只是前两年年景不好,打不动了……听说,东宫要重修,秀女也要开始选了。”
他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明确表明了他的立场。
任云中深以为然,“老钱说的是,倒是我瞻前顾后了。他来便任他来罢了,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
“任大人认出咱们了。”姬宴小声说道。
俞一帆点点头,“认出来更好,省得咱们多费唇舌。”
俞轻道:“王爷以为任大人会如何?”
姬宴自信地笑了笑,“他是清官,心中有老百姓,应该不会拒绝咱们。”
京里的消息顺着商道源源不断地送到大燕关,无论是修东宫,还是选秀女,都足以让身处大燕关、危机感深重的任云中感到不满。
他想,无论他秉持的是怎样的目的,这位任大人都不会拒绝——毕竟,任大人不愚孝,自然也不会愚忠。
事实证明,姬宴的判断没有错。
众人回到大燕关的第八天,一个姓钱的师爷给俞家兄妹运来三车粳米。
他说,老太太的病痊愈了,主家不便出面,特地派他表达救命之恩。
至此,俞轻的任务圆满完成。
她得到了一百个积分,一个新的主线任务,以及一个额外的奖励——小阵盘。
阵盘是基础阵盘,但护住一座小山没问题。
俞轻正好得用。
她的下一个主线任务是炼铁一千斤,这么大量的铁,必须开采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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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按道理说,开矿需要爆破,动静很大。
但这一点无需俞轻操心,阿白说,它可代办。
七月二日一大早,兄妹俩照常早起,准备进山。
俞轻打开大门,正要迈过门槛,就见街道对面站了一个颀长隽秀的背影。
“娘娘。”小圆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俞一帆也出来了,顺手带上大门,问道:“王爷怎么这么早,莫非一宿没睡?”
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揶揄。
浅白的晨曦中,姬宴的脸渐渐红了。
小圆子替他家主子解围道:“世子爷,我家主子昨儿睡得早,今天醒的就早了。”
俞轻觉得,姬宴不会因为起的早,就过来堵他们兄妹的门。
“世子爷要一起进山?”她主动问道。
姬宴点点头,“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转转。”
俞轻有些为难,她要去开矿,可不是去转转。
俞一帆不想带他,说道:“王爷,今天我和妹妹有别的事,要走很远的路。”
姬宴眉头一皱,走近几步,小声问道:“你们要去开矿?”
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俞一帆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哪有这种事,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姬宴不信,定定地看着俞轻。
俞轻挑了挑眉,“路程远,露水大,王爷还是不去为好。”
她对是否开矿不置可否,只说路远,就等于承认了。
姬宴懂了,抬了抬下巴,“本王这几日一直有健走,路程远些也不怕,走吧。”
“主子。”小圆子的脸色有些苍白。
姬宴道:“你留下吧。”
小圆子挺了挺胸,咬牙道:“主子去哪儿,奴才就去哪儿。”
俞一帆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看看俞轻,又看看姬宴,不耐烦地问道:“啰里吧嗦,你们到底走不走?”
“王爷请吧。”俞轻笑着说道。
她与姬宴既是同伴,也是夫妻,开矿这种事不需要隐瞒。
另外,姬宴肯调整自己,从自我封闭中走出来是件好事,必须支持。
几人听着流水的“哗啦”声进了山。
山中的风微凉,但姬宴一样出了不少汗。
他掏出棉帕子擦了把脸,勉力跟上俞一帆,气喘吁吁地说道:“一帆兄来大燕关后身体强健不少吧。”
他们走一样的路,俞一帆出汗不多,气息平稳,步履轻快,比他们主仆惬意多了。
俞一帆见他狼狈,心里痛快不少,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自打跟学了妹妹的剑法,本世子腰不酸了,背不痛了,就连出汗都少之又少了。”
俞轻瞪了自家没心眼儿的亲哥一眼,专心等着姬宴设计好的下文。
“王妃还会剑法?”姬宴故作惊诧。
“那是,依我看呐,这世上就没有我妹妹不会的。”俞一帆不知上当,继续吹捧俞轻。
姬宴深以为然,立刻扭头问俞轻:“王妃,我身子骨差,能不能也学学剑法?”
“不能。”俞一帆知道自己上当了,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剑法不好学,王爷身子骨差就该好好养着,打打杀杀这种活儿你干不了。”
姬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问俞轻:“王妃,剑法有师承吗?”
有师承的剑法不能随便传授。
他想学,又不想强迫俞轻,所以给她留了拒绝的余地。
俞轻喜欢他的识时务,懂进退,笑道:“有师承也没关系,王爷认我哥做大师兄可好?”
当大师兄还是很威风的。
俞一帆心里舒坦了,抱着双臂,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姬宴。
于姬宴来说,大舅兄和大师兄完全没有区别。
他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大师兄。”
“嗯……”俞一帆喜欢这个称呼,答应得趾高气扬。
俞轻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哥哥是个好为人师的家伙,姬宴跟他学,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
姬宴达到目的,抿抿薄唇,勉强压抑了笑意。
他不怕俞一帆刁难,如果俞一帆都能学得高深的剑法,他又岂能学不会?
即便谋逆失败,仗剑天涯也比狼狈逃窜有意思多了。
三个年轻人重新定位了彼此的关系,相处随意,山路也喧闹了起来。
“学剑法,怕苦怕累可不成,王爷走的太慢,快着些!”
“再快些,来追我啊!”
“哈哈哈,你追不上吧。”
“行吧行吧,看在第一天的面子上,我让你一些。”
……
阿白趴在俞轻的肩膀上,尾巴悠哉悠哉地晃动着,不屑地说道:“两个缺心眼儿的家伙。”
一路你追我赶,比起上次到矿山整整节约了一半时间。
抵达山谷后,姬宴累得脸色泛红,躺在大石头上呼哧呼哧喘着气,好半天没起来。
gu903();俞轻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壶热茶,四只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