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主动权交替,气氛一时尴尬。
卷发男权衡利弊,思忖许久,终是振作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刚刚是一场误会,这位小姐把我俩引到这来,说一定会让我俩看到她合作的诚意,我们这才来的——我们并没有想杀你们,只是对线索感兴趣罢了。”
眼镜女闻言,也连忙点头称是:“没错,我们真没恶意,但话又说回来,我们到底是来了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回,两位应该不至于在这跟我们动手吧?”
“我们一向崇尚和平谈判,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付诸武力。”傅蓝屿道,“我们不介意先四人结盟,等线索都收集得差不多了,再送另外两位玩家上路——毕竟四分之三的存活率,总比二分之一高多了,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卷发男表示赞同,“咱们四个先战略性合作,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眼镜女伸出手去,和傅蓝屿握了一下,这就算暂时结盟了。
“好。”傅蓝屿将匕首交到乔云铮手里,自己则转过身去,走向墙边的木制机关,“那我们就一起来看看,这面墙后究竟有什么。”
她从怀里取出那两枚金属物件,托在掌心端详。
目前看来,这形状奇特的东西,恰好能与机关文字上方的四个小孔相吻合。
问题是,要嵌入哪两个文字,才是正确答案?
答案要从鬼夫人留下的那句诗里找。
——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
她回眸看向乔云铮,见乔云铮背对着另两名玩家,正无声用口型示意:凤仙。
很好,和她想法一致。
风里去又来,将“风”字里面的一撇一点,换成“又”,是“凤”字;
峰前雁行斜,“峰”字的前面是“山”,大雁多以“人”字形飞翔,可拼成一个“仙”字。
凤仙。
她用身体遮住机关,很隐蔽的,将金属钥匙分别嵌进凤仙二字的方格里,半晌只听接连两声“咔嗒”轻响,其中一座瓷器架,开始缓缓朝旁侧移动,露出了墙后的另一方天地。
有一行石梯延伸而下,通往地底的密室,两边空间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
但傅蓝屿并未直接进入,她退后两步,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机关我已经打开了,为公平起见,两位也该先行探路,以示诚意。”
“……我可以探路,没问题。”卷毛男说,“可我俩走在前面,恐怕无法保证你们不会偷袭。”
“这好办。”乔云铮悠然回答,“你先走,我在你后面,你的同伴第三位,我的同伴第四位,这样大家都能互相监督制约。”
大家都没意见,于是提议生效,四人重新排队,按顺序依次走下石梯。
石梯并不算长,转个弯就踩到了平地,墙壁灰尘斑驳,落满蛛网,看起来是许久没人来过了。
尽头有扇木门,木门分左右两部分,可通过铁制门环拉开。
……重要的是,当卷发男将右侧木门拉开一点点之后,他发现了个很严峻的问题。
“各位,这好像是门中门的设计,我们必须出两人同时拉门,否则里面那扇石门就会落下来。”
但凡左右两侧有任何一人放手,石门当即下落,留在密室里的人就会被活活困死,或者被机关搞死。
眼镜女细声细气地说:“那我们双方各出一人拉门,其余两人进去找线索。”
这是最靠谱的主意,毕竟双方互相都不信任,不可能出现一方全部在外面,一方全部在里面的情况。
因为外面的人担心里面的人谎报线索,里面的人担心外面的人故意落门。
“傅小姐。”乔云铮从容示意,“你来拉门。”
相比于未知的密室内部,留在外面的安全系数要更高一些。
卷发男看了眼镜女一眼,神色迟疑。
这俩人属于临时组建的搭档,彼此间的信任感尚未建立起来,想要安全,又怕对方临阵倒戈,总之是左右为难。
“那你在外面拉门吧。”眼镜女主动开口,“我进去找线索,放心,咱俩就住一间屋子里,我所有行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还怕我搞小动作吗?”
她声音仍旧文文静静的,越是如此,倒教卷发男有点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行,那你自己当心点。”
“好的。”
就这样,傅蓝屿和卷发男一左一右,握住铁制门环,分别用力拉开了两侧的木门。
木门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而后内部密室的全貌,就展现在了另外两人面前。
乔云铮镇定自若地走了进去,眼镜女紧随其后。
外面一时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傅蓝屿抬眸,恰与卷发男对视。
她从对方眼底读出了一丝考量的意味,平静反问:“先生,想什么呢?不妨直说。”
卷发男眉眼弯弯,笑得依然很有亲和力,通常而言,这种善良亲切的面相,最具欺骗性。
他说:“傅小姐,是该这么称呼你吧?”
“都可以,随意。”
“傅小姐,你跟你的搭档似乎很熟悉,是早就认识了?”
“进游戏才认识的。”傅蓝屿冷静答道,“我俩抽签失败,同屋的玩家都死了,你们都自动组队,我俩当然只能抱团取暖。”
“既然是刚认识的,也就是说和谁搭档都无所谓了?有想过换掉他吗?”
“……怎么换?”
“你想啊。”卷发男谆谆善诱,“如果我们先骗他们说出线索,再放弃这道门,把他们两人困在里面,就相当于同时除去了两名竞争对手——那么,我们还是稳操四分之三的存活率,并不吃亏。”
说得有理,并不吃亏。
傅蓝屿也笑了,只是不常笑的她,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笑,莫名就让人有种压迫感。
她问他:“大家都是白金老手了,你以为谁是省油的灯?不如我替你试试。”
说完,她故意提高音量,拖长了调子冲密室里喊。
“乔先生,找到什么线索了,说出来我们讨论一下?”
半晌,里面传来乔云铮含笑的声音。
“抱歉啊傅小姐,什么时候等我走出这间密室了,线索才能说给你听。”
第63章吾妻凤仙
乔云铮一听傅蓝屿那句话,就明白外面的卷发男在打什么主意了。
线索当然是不可能说的,很明显,一起进来的眼镜女也没打算说。
说了底牌就没了。
密室很空旷,四面弥漫着一股子腐朽的潮味。
这里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只在角落里摆了一只雕花繁复的珠宝箱,且珠宝箱没有上锁。
两人并排站立,盯着脚下的珠宝箱看了好久,最后眼镜女先行开口。
“我感觉这种没上锁的箱子更可怕,我们不能直接打开。”
“很有道理。”
乔云铮攥着那柄匕首,隔着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用刀尖挑开了珠宝箱上的锁扣。
啪嗒。
珠宝箱的箱盖向后掀起,撞在墙壁上发出脆响。
然后下一秒,有无数通体血红、拳头大小的蜘蛛,争先恐后从箱子里弹射出来,爬得满地都是。
乔云铮动作迅速,反手连续数刀,将弹到面前的蜘蛛尽数削断,他后退贴上墙面,本能地看了眼镜女一眼,见眼镜女不知何时也把自己的匕首抽了出来,一刀将某只蜘蛛砍成了两半。
这刀法准确度,显然也是练过的。
蜘蛛的尸体密密麻麻堆在地上,粘稠黑红的血汁四处流淌,看着令人有些反胃。
乔云铮踏着满地狼藉走上前去,低头看向珠宝箱。
箱子里的蜘蛛已经爬空了,只剩下一卷画轴,安静躺在箱底。
他俯身捡起了画轴,那一瞬间心中警兆忽生,登时转头一瞥。
眼镜女就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攥着匕首。
他薄唇微抿,微微眯起好看的一双眼,语调冷漠:“小姐,有事吗?”
“……没事,想问问你箱子里有什么。”
“画。”
眼镜女点点头,神色未变,反而还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
“辛苦了,那我们先出去再看画吧。”
她转身,快步离开了密室。
密室外面,傅蓝屿和卷发男仍旧一左一右拉着门。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两人之间气氛尴尬,卷发男没再试图挑起话题,傅蓝屿也懒得搭理他。
有两只活着的蜘蛛,支棱着细长的腿,飞快爬过傅蓝屿脚边,她蹙眉低头,顿时满脸嫌弃之色,下意识一脚踩了过去。
噗嗤,其中一只蜘蛛被她踩了个稀巴烂,变成了一堆血刺呼啦的不明物体。
对面的卷发男吓了一跳:“傅小姐,你也真敢踩。”
“为什么不敢?大不了这双鞋不要了。”
“……”
这时眼镜女走出了密室,紧接着乔云铮也跟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卷画轴。
傅蓝屿和卷发男同时松开手,木门重新合上,她又试了试,发现这次木门彻底锁住,再也拉不开了。
可见机会只有一次。
四人按原路返回,又来到了房间中央,借着灯烛光亮,将那幅画在地面展开,集体观看。
……Srry,或许,并不能称之为一幅画。
因为画上是完全空白的,什么图案都没有。
“这显然就是线索啊。”眼镜女做出合理猜测,“一般来说,这种空白的纸张,都需要通过某些方式来使它显出字来,比如泼水、火烤、用铅笔涂抹。”
这游戏是古代背景,找铅笔肯定是不太可能了,但水和火倒不难找。
卷发男拿了桌面的水壶,倒在掌心往画上抹了抹——除了湿了一片,毫无反应;
他又举了根蜡烛,用火焰在画上来回烘烤——这画确实不太怕烤,可也没烤出什么东西来。
以上方法宣告无效。
“我觉得我的思路没有错。”眼镜女坚持己见,“一定有某种物质,能让这幅画显现出字来。”
“那不是水和火,还能是什么?”
“没准是……血?”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全都看向她。
猜测是很有道理,但放血,就意味着要在游戏里受伤,谁愿意吃这亏,让别人白占便宜?
傅蓝屿沉吟半晌,若有所思。
“其实不用人血,说不定也可以。”
“……不用人血?”卷发男奇道,“那用什么代替?”
话音刚落,只见半天没说话的乔云铮,把手里刀刃上沾着的血迹,往画上空白的地方抹了抹。
而后奇迹就发生了。
画上染了血迹的部分,终于隐隐约约显出了一点图案纹路,但因血迹太少,并不能准确辨认出内容。
傅蓝屿和乔云铮对视一眼,她冷静颔首:“果然,什么血都可以,是血就行。”
密室里大蜘蛛的血,是现成的颜料。
由于担心蜘蛛的血有什么毒性或腐蚀性,四人索性又拿了画返回密室,蹲在门口用匕首当刷子,蘸着刚才被傅蓝屿踩烂的那只蜘蛛尸体,均匀往画上涂抹,直至画上的字样与图样完整显现。
原来这是一幅女子的全身画像,美不美的不好评判,毕竟是被血涂出来的,只能看个轮廓,神韵是看不出来的。
不过女子画像旁边题的那两段话,还是能看清的。
【吾妻凤仙,长我三岁,亭亭玉色似出水芙蓉,彼年肯下嫁于我,伉俪情深,使我画心为牢,终身陷此温柔乡,不得脱身。】
【吾妻常读民间话本,且喜好特殊,凡有新话本送入府中,只读五页、九页、十五页、三十四页,每每读来,必开怀畅笑。】
四人研究挺久,也没研究出个头绪来。
卷发男托腮思考:“这是情书吗?看起来像是宅子的男主人写的?”
“也许是要我们在宅子里,找出女主人凤仙当初喜欢的话本。”傅蓝屿说,“否则何必要暗示页数?”
眼镜女悄悄把画重新卷了起来,将画轴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低声问:“时候不早了,我们也不能一直留在这,解谜的事可以慢慢来,但我们是不是得商量一下,这画……保存在谁那里比较好?”
听这意思,明显是想把画带走。
“我无所谓。”傅蓝屿漫不经心一摆手,“咱们没必要为这事儿伤和气,反正画上内容我背下来了,你们乐意拿走就拿走。”
乔云铮也没有反对。
眼镜女和卷发男对了个眼神,两人大约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都挺高兴。
“那咱们也别过多耽搁了,快各自回屋休息吧。”
“好。”
四人离开了房间,重新将门锁住,只装作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借助夜色掩护,扬长而去。
待确信对方已经走远之后,乔云铮这才跟傅蓝屿商量。
“你今晚意外的好沟通。”
“他们想拿走画,我们如果不让,势必要起冲突。”傅蓝屿说,“更何况他们拿走了画,估计就不会太着急行动了,警惕性也会低一些。”
“这么说,你是猜出画上谜底了?”
她的心思,从来都瞒不住他。
傅蓝屿平静一耸肩:“其实不难,只要别把第二段话当成在说书页,那些数字,其实是在说第一段的字数。”
【吾妻凤仙,长我三岁,亭亭玉色似出水芙蓉,彼年肯下嫁于我,伉俪情深,使我画心为牢,终身陷此温柔乡,不得脱身。】
按照第二段话,选出第五、第九、第十五、第三十四个字。
长亭水牢。
乔云铮立刻记起来:“宅子里确实有一座亭子,在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