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说些什么,也不能在这丫鬟婆子这么多眼睛耳朵下说啊。
齐钰锦哼了一声,双脚却是乖巧的跟着走,“你怕是想着要和离,都能说成是为了我好,你就是这般狡猾。”
顾莞莞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齐钰锦,默默的不再开口。
可不就是她想和离大部分原因也是不想再次连累齐钰锦吗,怎么自己在她口中就成了狐狸了。向来在人前是模范贵女的顾莞莞可不是很想让人听见狐狸二字。
顾莞莞让人候在院子口,她拉着齐钰锦回了房,关上了房门,还颇用了些力将齐钰锦甩在榻上,自己也跟着端坐在另一头。
齐钰锦坐在榻上的时候还有些懵,虽然那力气不大,要是自个较真也拉不动自己,但是这可是她第一次看见顾莞莞这般模样。
她有些怔怔问:“王妃是在对我发脾气?”
顾莞莞并不否认,“是,我已然忍不住了。”在用早饭的时候她就很想发脾气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现在怎么就忍不住了,前世在齐钰锦面前,是不管如何她都是会顺应着的。
她将齐钰锦当成战神,敬佩她齐家保卫百姓,再加上她时刻谨记着做一个温顺乖巧的正妻,那五年她甚至一次冷眼冷语都未曾对着齐钰锦有过。
但今日,不过就是在一个表妹妹的面前跌了脸,不过就是齐钰锦疯言疯语了几句,她心里头就憋起了气,不再淡然。
她重新醒来的时候,便发誓再不做从前那个顾莞莞,那个戴着面具,藏起棱角,只会以宋书生的身份做自己的人。
顾莞莞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她打算做自己,不是因为齐钰锦在她的心里头有什么不一样了。
“为何要忍?你想发脾气便发了,谁要你忍着了?你从前可是对我有诸多不满,只是忍住不说?”齐钰锦觉的有些心酸,又有些心疼,“你想对谁发脾气都可以。”
她心酸自己从未得到顾莞莞的一丁点信任依赖,又心疼顾莞莞就连不开心不满意都一个人忍在心里。
她以为自己那五年对顾莞莞足够好,她自以为自己喜欢惨了顾莞莞,但其实,她就连顾莞莞不开心都没发现。
顾莞莞听着却是笑了一下,“王爷自小到大在爹娘跟前长大,定是自在的很吧。可我不一样,我自八岁后,便不再做任何矜持贵女不该做的事,因为怕别人说太后娘娘养大的也不过如此。”她眼神有些空,“齐钰锦,你可知我面上不与长都城那些贵家小姐来往是因长居宫中,实则是我明白自己身份低微,内心敏感自卑。”
她不想在齐钰锦的面前戴着面具了,齐钰锦对她有好感,也不过是对那个陪了她五年乖巧温顺的自己。
齐钰锦在听见那句身份低微敏感自卑时皱了眉看着顾莞莞,胸中的心疼更甚。她以为顾莞莞自小起码是在宫里头娇养着长大,却从未想过一个八岁失去父母家人的小姑娘在那深宫之中会是什么样的成长。
她现在就连一声迟到的安慰都没资格说。
顾莞莞并不意外她的沉默,只自顾说自己的,“我在齐王府五年除了无子一条谁都挑不出我的差错来,即便无子也无人敢说是我的过错。谁都晓得太后娘娘的侄女端庄贤惠,可堪为妇。但是王爷,我顾莞莞并不温柔贤淑,我占着齐王妃的身份,私下经商,扮作男子模样不止一次偷溜出府。你看我面上和善一只蚂蚁都不愿踩死,但在知晓太后欺我骗我之时,我甚至想过亲手拿刀杀了她。王爷,我并非是你眼中的我,你勿要再被我的假象迷惑,多生好感。”
“我知你不喜奶娘,奶娘对你也有些莫名敌意,便让她去空置的府院管事了。”齐钰锦的手穿过小几,放在顾莞莞膝上的手上,“就像我这般,想做什么便做,想说什么便说,不必忍着什么。无论发生什么,自有我跟你一起担着。”
她想说的很多,想告诉她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喜欢就是喜欢,她永远都不可能因为心上人表露了自己的真性情就不喜欢了,可一想着眼前的女人并不在意自己的喜欢,也就将话咽回去了。
她喜欢顾莞莞,想得到顾莞莞的心,想走进顾莞莞的心里,她明白这不是她说几句话就能得到的。
顾莞莞抽回自己的手,“王爷,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话,我不是你眼中看到的模样,我会发脾气,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妃。”她拧眉看着齐钰锦,语气再是认真不过。
“你又怎知,我眼中的你是何模样?顾莞莞,你应了我的,不能反悔。”
她这迫不及待生怕自己喜欢她不放开她的样子,齐钰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怕是昨晚应下的话,今日便悔了。
顾莞莞心里咯噔一下,齐钰锦果然聪明的很。昨夜谁听着那话会忍心拒绝呢,可清醒过来,又明白自己不该应下。
她叹了口气,语气略显无力,“你可知我准备做些什么?我所有的亲人都因太后而死,我下半辈子都会以报仇为中心,即便这样,你也依旧想要我做你的王妃吗?”
齐钰锦起身蹲在顾莞莞的腿边,伸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巧了,我与顾清伶亦是敌人。莞莞,我从未要求你局限在这府里,你要经商,不必私下扮作男子,大可大大方方的以齐王妃的身份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顾莞莞现在说什么,齐钰锦都不会觉得意外。许是自小便懂得胜利的重要性,她要的是结果。
齐钰锦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大度的君子,起码在顾莞莞面前算不上。她只要得到顾莞莞的喜欢,那让她做自己,让她快乐,让她去做她一切想做的事,都是必须的过程。
可顾莞莞却突然意识到齐钰锦这份感情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好感,而是一份浓烈沉重的喜欢。
她淡然的让齐钰锦起来,还是不习惯这样的人物以矮自己一截的姿态蹲着。
“好,王爷定要记得,今日是你亲口所说,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她起身去了新桌案那头,纸墨笔砚已经备齐了,她开始研墨,执笔,写字。
顾莞莞感受到榻那头传来的视线,却依旧一言不发的写着,她写的是《孝经》。
此刻的她需要让自己的心好好静下来,静下来思索后路。
她原想着的是能与齐钰锦达成共识,先做一对假夫妻,她趁着约定的三个月将商铺先都定好,一和离便离开齐王府,从此与齐王的一切都毫无干系。
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她娘亲的嫁妆,爹爹的私产都在她自个的手中,这也是上辈子她信太后的一大原因,因当年这些是太后出面替她拿回来的,对于年仅八岁的她来说简直就是救命恩人。
铺子依旧要开,商户还是要建起来,只是皇商她得放弃了。
皇商属朝廷,她要是站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齐王府势必受她牵连。
如今她只能先将商户做起,在将顾家的生意给吞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她需要去齐家军里头找她的嫡亲兄长。
虽只是她死前一个近乎幻象的声音,可她心里的希望却是越来越大。
她这孝经一写,便是三日,除开吃饭睡觉的时间,顾莞莞像是魔怔了,一个劲的待在桌前写着她早已背熟的东西。
手早已酸痛,却依旧停不下笔,一停下,她的脑子里便会出现爹爹临死前嘱咐自己的话,好似在怪自己,怎的不听他的话了。
齐钰锦在房里默默的守了她三天,最终第四天用完晚饭,顾莞莞便一言不发的起身,又回了房中,坐在桌前,执笔就要开始写。
齐钰锦抽走了她手中的笔,“为何要写?”
顾莞莞答:“我想写。”
她就要去拿笔,齐钰锦皱着眉一把抓过她的手,拉着她往内室走,“休息。”
原就累的狠了,顾莞莞无力的被她拉着,嘴里却依旧说着,“我要写,你让我写。”
齐钰锦才不管她说了什么,她只知道顾莞莞向来身子弱,这没日没夜的坐在桌前写字,不出问题才怪。
她拉着顾莞莞倒床边,软了语气,“先休息,休息好了再写也不晚。”
顾莞莞甩开她的手,声音都大了起来,“齐钰锦,你说好不管我的。”
齐钰锦笑了一声,“我没管你,你需要歇会儿,不是管你。”我没管你,我只是拉了你的手。
顾莞莞生气,又想要发脾气了,她喊着,“齐钰锦,你是在耍无赖。”
齐钰锦更高兴了,她直接上前拦腰一抱,将人放在床榻上,替她除了鞋袜,又将她推着往里躺,顾莞莞伸手挣扎着想推开齐钰锦,双手又被按住,“齐钰锦你放开我,你无赖,你说话不算话。”
这已是顾莞莞多年来少数失态的时候了。
她那无可奈何只能喊几句发泄的样子,让齐钰锦高兴坏了,“你喊吧,你喊的越大声,我越喜欢,你一喊我的名字,我都想吃了你。”
顾莞莞的嘴立马闭上了,她那不可思议的眼盯着齐钰锦,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还是我认识的齐王爷吗?我心里头那个自小到大的英雄去哪儿了?
第27章
顾莞莞睁眼便是红,她愣愣的摸了一把自己脸上黏糊糊的东西,放在眼前一看红红的,上头还有一滴一滴的血水滴在额头上。
她僵着脑袋机械的往上看,就看见娘亲正痛苦的呼着气,双眼费力睁着,一双手圈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娘亲,娘亲你流血了。”
一开口却是稚嫩的孩童音,顾莞莞震惊的往后退了一下,却意外的整个人身体飘在了空中。
入眼是摔的散了架的马车,马儿早已跑下了悬崖,只剩下车厢的木架子。
那翻了的车架旁一个妇人圈着一个小女童,脑袋不停的往外冒着血,嘴里艰难的对着孩子说着:“去找爹爹,去,去找。”为了最后多与女儿说几句话,她已撑了一会儿,如今却是话未说完,没了力气。
那女童抽噎着,哭着喊了几声娘亲,双手去拉娘亲的身子,却是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小人儿也拉不动宠爱自己的娘亲分毫。
她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撑着翻倒在地的马车架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哭喊着,“爹爹,爹爹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出来救救娘亲。”她抽噎着,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直到绕到了马车的另一头,才瞧见了父亲胸口往下被车架子的另一头压在下面,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可她却依旧准确的跑到了自己爹爹的身边。
她那双小手用力的去搬那车架子,双手被木刺伤的全是血液丝毫不觉。她的脑子里只剩下爹爹被压在下面,一定很疼很疼,她要帮爹爹挪开,她要救爹爹。
悬在空中的顾莞莞早已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着,“爹爹。”
那一身蓝袍的胸前被染红,那留着两撇胡须的男人轻轻喊着,“莞莞,爹的好莞莞,过来。”说完口中却是吐了一口血水出来。
他立马费劲的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擦了一把,生怕吓到小女孩。
小女孩哭着趴下来,她用那只小手颤抖着去替自己爹爹擦那些血。
男人像是已经撑不住了,抓住了那只小手,“莞莞要记得,爹留了东西给你,就在爹爹跟莞莞藏宝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便不要去取。莞莞一定要记住谁都不、不能信,还记得爹爹告诉你的吗,傻孩子才不会过得艰难,你不能让人知晓你过目不忘的本事,莞莞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好好活着,好好长大,以后嫁人生两个乖巧的孩子。”他似还有许多交代,只是喉间的腥甜又涌上来。
小女孩的哭声已经小了,只剩下一抽一噎的,伤心的喊着,“爹爹。”
男人的呼吸急起来,抓着小女孩的手越来越紧,“要谨记,谁都不能信,藏宝是爹爹与莞莞的秘密,是秘密。”
男人睁着双眼瞧着小女孩,胸口却是早已没有了欺起伏。
小女孩伏在男人身上,终于撕心裂肺的放生大哭起来。
漂浮在空中的顾莞莞看着下边的这一切,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只剩下了伤心哭泣,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女孩哭的昏了过去。
她在空中抽噎着,很想到女孩的身边,这么一想她还真就到了地面,她伸出手想抱住小女孩,双手却穿过小女孩的身体。
她细细看着早已多年不见的爹爹,这个在她幼年将她宠上天的男人,睁着双眼,临终前带着对女儿满满的担忧。
天空好像黑了,她又走到另一头,那个妇人一个人倒在冷冰冰的地方。在心里默默喊着娘亲,她就像那个小女孩那般,伏在妇人的身边嚎嚎大哭。
“莞莞,顾莞莞,你醒醒。”一个心疼的声音响起。“莞莞,别哭。”
是谁在喊她,那个温暖的女声是谁的声音来着。
顾莞莞是被无法吸气憋醒的,她茫然的挣开双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片帕子轻轻在自己脸上擦拭着。
“莞莞,别哭。”
又是那声温和的女声,那带着安慰带着哄人的语气,让她寒冷的身体变得温暖起来。
当那帕子擦过双眼后,顾莞莞的眼中终于看见了那个人。
她看见了齐钰锦拧着眉一脸担忧,她看见了齐钰锦眼中的柔软心疼。
顾莞莞沙哑的喊了一声,“王爷?”
她做梦了?梦见了当年马车出事的那一幕?
顾莞莞只觉喉咙干痛,浑身湿哒哒的很不舒服,昨日齐钰锦按着自己的手半抱着自己一定要自己睡,她连外衣都还穿着。
“你哭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飘到了顾莞莞的心上,她这才仔细看齐钰锦,看着她双眼有些泛红,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却摸着自己眼下湿乎乎的,自己还在流泪吗?
“我。”她看着齐钰锦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齐钰锦揽着她的腰,将她半抱着坐在自己怀里,又说了一声,“莞莞别哭。”
心里头却是讨厌极了自己的嘴笨。
顾莞莞扯了个笑,“我没事,就是做了梦罢了。”
她曾经以为齐钰锦只是对自己有些好感罢了,现在却是清楚的看见齐钰锦的心疼,她对自己的在意,这份情是真的。
下意识的她就很想逃开这些,她记得爹爹说的话,爹爹说谁也不能信的。
前世她不乖只信了一个人,便是那样的结局。她谨记爹爹的话,上辈子从未想过哪家的公子长得俊俏,哪家的嫡子是良人,她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心朝谁打开。
如果这个人只是普通的一个女子,向自己表达情意,她大可婉拒了便是。可这个人她是与自己拜堂成亲,与自己相敬如宾五年的人,更何况,她欠了这个人良多。
齐钰锦看着她那刻意的笑脸,心里头却更加难受了。她多想抚平这个人的悲伤,多想让她不再流泪。
她那脸上的泪水是那样刺眼,刺眼的让她很想让那些消失。
她俯下身子,慢慢的凑近顾莞莞的脸,将唇停留在她的眼下,细细的吻着她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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