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他的弟子么?
花不语清楚他的护短,数十年师徒的情谊,在那样的情况下是何等诛心,他一个人扛下太多了,而如今,只有自己能与他站在一起。
他想为他分担什么。
可他向来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安抚,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给人安全感。
“我没事了。”季沧笙被这微小的动作暖得熨帖,贴着那宽阔的胸膛,觉得心脏又一点一点复活过来,曾经他只能独自承受这份悲伤,如今这般有依靠的感觉,也不太坏。他贴在人耳畔,低语道,“谢谢。”
如茫茫寒夜里一簇温暖的火光,仅仅是简单的几个字,一个动作,就能将他的生命点得鲜活。
花不语想,这大概就是劫,渡不过的。
季沧笙往他手背上拍了拍:“去换身衣服,子虚上仙还等着。”
他们并没有时间去悲伤,还有太多的事要去面对,再难过,也不能被打倒。
子虚上仙在天元堂等了一个时辰,卯安上仙快没把舌头说干,也没把这个平日里一听她念叨就捂着耳朵躲远的老顽固赶走。
师徒二人款款赶来,可更衣并遮不住二人身上的鬼气,子虚上仙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花不语半天,胡子都吹直了也骂出个话来。
花不语就着那气势汹汹的手指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子虚上仙年纪大了,差点没翻出个白眼来,他指着花不语的鼻子骂道:
“他可是你师父啊!”
花不语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退缩:“是,他是我师尊,尊他,敬他,爱他,护他,不是我必须做的事吗?”
“你!”子虚上仙古板,是二十二上仙中最难接受这事儿的,偏偏今日被他撞破,很难不把此事闹大。
“行了,子虚,说两句够了。”卯安上仙劝道,“这都是命,上天的意思,你骂他几句就能改?”
“什么天命不天命的,我看这小子就是犯浑!手都伸师父头上去了,这不是欺师灭祖?这几天不算违反天理了?”
卯安上仙耸耸肩,将曾经给花不语算的卦象又复述一遍,子虚上仙虽难以接受,却不会怀疑卯安上仙的话,毕竟她之信仰,对万事诚恳才能沟通天地,是不会随意撒谎的。
子虚上仙气过了,置气似的坐下,子沉连忙过来给他倒水,这家伙平日里一副纨绔的模样,今日这事儿一生,行为反常,很难不让他觉出些什么欲盖弥彰出来。他抬头一问:“你没给我整出个幺蛾子吧?”
子沉早已晋升为亲传弟子,和子虚上仙近如父子,嬉皮笑脸一摆:“我哪敢肖想您呐,别说我爹了,我自己都把自己打死,天元门这么多师·妹谁不好,您说是不?”
子虚上仙冷哼一声,灌了一口茶,还算欣慰,还好自家徒弟没长歪。
殊不知子沉说那师妹二字时眼睛又看向了谁。
子沉这么一搅,气氛缓和不少。子虚上仙虽别扭,还是要问正事的。
“天元仙尊,你们身上这鬼气又是如何?”
“子虚上仙,此事我已让折花白歌召回二十二上仙,现在我们先去安陵殿细议。”
子虚上仙眉头一皱,并未再问。
一炷香后,天元门二十二上仙之中十七位聚于前殿。
看见浑身鬼气的二人,气氛降到了冰点。
“诸位,今日召集主要有两件事,我们先处理其一,其二需得二十二上仙同时在时宣布。”季沧笙端坐在主位上,他向来是一副没骨头的模样,今日正襟危坐,让众人一时间问不出口什么。
“今日我与踏花去了北方边境,靠近极北之处,寻到了寒枝仙君的踪迹。”
“寒枝找到了?”
“唉,活着就好。”
众人低声感叹一句,便又安静了下来。
“五年前,寒枝仙君带回一孩童,赐字沉念,诸位可还记得?”
众上仙点头,有几个甚至回忆起来。
“那小孩儿可怜啊。”
“凶着呢,我徒弟去给他看病,差点把耳朵咬掉了。”
“唉,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孩子……”
“那个孩子,不是凡人,正是万年前被诛罚的阴界之主,玉魈寒。”
阴界之主古往今来仅三,随天地混沌伴生之邪——旌斩;蛊惑统领阴界之恶——凌诛;以及这位生自极阴,曾一度统治阴界的阴界之主——玉魈寒。
玉魈寒并不如另外两位无恶不作,甚至从不与外界交流,他像一个不管事又孤独的王,没人能猜透他心中所想,甚至连他的死,都是他自己安排的。
玉魈寒现世之时,随着上古大能陨落,世间灵气早不如从前,天下无人可以匹敌,他便是最强的存在。
上仙界众人联合诛伐,不过是个噱头,当年的真相只有当上二十二上仙的人才清楚,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玉魈寒已经自戕了。
可任谁也没想到,时隔万年,玉魈寒竟然转世成了一个孩童,并由沈释养了整整五年!
提及这个名字,众人都清楚意味着什么,他们心中想说的太多,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恨不得此刻就是一场梦!
可季沧笙没说,转世的不止玉魈寒,他们的敌人一直都有一个,便是那上古之恶,旌斩。
季沧笙总觉得,这一世自己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他想不明白,旌斩妄图复活,甚至掌握了凌诛,又制造了玉魈寒转世,究竟是想从中得到什么?
这三大魔物,任放一个出来,天下都会就此覆灭。
“阴界有人为了让玉魈寒彻底觉醒,挑拨关系,让玉魈寒暴走失控,而寒枝仙君……也命尽于此。”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一切归零般的死寂。
天元仙尊的话,他们分明字字都听清了,却突然发现……听不懂了!
玉魈寒那小疯子怎么了?
暴走?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暴走?
就是那个,为了一统阴界,特杀了七天七夜,残忍如凌诛那般的……暴走?
这梦做得太离谱,赶快醒来吧!
“如今玉魈寒被禁锢于寒枝仙君生前所布的结界,我们没有时间去解释了,与其召集四大仙门,引起上仙界恐慌,不如趁玉魈寒还未完全觉醒的时候早早解决了他,若是解决不了,再号召四大仙门助阵。”
众人分明坐在椅子上,却觉腿软无比,虽然转世的玉魈寒并未完全觉醒,力量也未恢复,此行也必然是凶多吉少的。
他们每个人心中所想虽不同,却未有一人想要退缩。
这便是二十二上仙,天塌下来也要站在高处将天扛起来的人,自他们继位之日起,每一个人都有了这般的觉悟。
平日他们有着各自的性格,各自脾气,他们是不同的人,可只有天下面临危机时,他们才有了同一个称号。
这是他们的殊荣——
天元门二十二上仙。
上,万物之敬重。
为上者,受天下人之信赖,护天下人之安生。
就在这么一个平凡的午后,这十七位上仙,与天元仙尊,天元峰关门弟子,共赴极北边境。
没有一个人想要回来。
没有一个人不想回来。
他们要回的,回天元门,继续守护这天下苍生。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他是我师尊,尊他,敬他,爱他,护他,不是我必须做的事吗?——这句话眼不眼熟?
最后也是天元门灭门的原因,二十二上仙就是第一批赴死守卫天下的人,即便他们死了,被天下人当成了反派,也从未退却过,一开始还觉得这群人挺讨厌的吧,就像那种讨厌但是真心把你放第一位的家长,天元门真的是我最爱的门派
另外,如果没人反对,文名我就真改重生后把反派拱了,封面不变
第121章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方的森林安静得有些诡异。
传送法阵的光芒散去,十九支光柱齐齐落地,打破了这片肃杀的寂静。
传送阵消耗巨大,由紧急召唤的二十二峰弟子联合催动传送仙器而启,阵法结束后,地上齐齐躺了几十号人,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李淑君捧着一袋补元丹挨个发了一颗,这玩意儿不知道是谁炼制,吃下后不消片刻便能恢复所有的灵力,甚至有的修为低些的,被这浓郁的灵力冲得瓶颈都有了一丝松动。
他们第一次在没有上仙的指导下独自完成如此巨型的传送,距离远不说,要求还精准,由不得一丝一毫的松懈。
玉蝴蝶稳稳走过来,众人立刻起身行礼。
“辛苦了。”这位大师兄自出师之后便更加神秘起来,再加上那些传言,让恢复体力的众人一句多的话都不敢说。
“辛苦各位了,现在还请稍等片刻,原地休整,等待将天元仙尊及上仙们传送回来。”经历了这么多年,折花这个天元峰二徒弟虽然修为不高,其他方面倒都可圈可点,此时二人相站不远,众人不免在心中猜测起来,下一代天元仙尊会花落谁家。
“诸位辛苦了,一点薄礼,还望师兄们不要嫌弃。”李淑君这个双峰小师妹这几年可谓是整个天元门最富得流油的,不说她是即将被提拔为卯安峰关门弟子,就是天元峰那几个师兄,修炼资源那是不要钱地送,连外峰弟子看着都眼红,何况还是天元峰那个人的亲妹妹,二十二峰谁都不敢惹她。
提及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天才,不少人在心中复杂起来。
当年据说是那位犯了错,修为尽失,直接被赶出了天元门,如今回来的消息还没穿开,今日出行者,除了留驻的十七位上仙和天元仙尊,竟然还有他!
这些人都是各峰最受重用的天之骄子,却只能拿来做苦力传送,心中确实有些膈应。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五年的时间,人家还修为尽失,此时诸位都与上仙齐肩了,即便站在诸位上仙之中也不落半分下风,哪里是他们能比的。
天才不愧是天才啊。
“瞧你这模样,都快能吃人了。”子沉用胳膊肘轻轻拐了玉蝴蝶一下。
他炼丹天赋极佳,一口就尝出来这些丹药是花不语炼制的,毕竟自称是花不语的师兄,带了两分得意,捧着一袋丹药吃得老香。
众人看着那叫一个羡慕啊,想着子虚峰的亲传弟子就是不一样,他们要是这么说,可不得吃得爆体而亡。
玉蝴蝶把他的手拂开,难得没做理睬。他知道的事情显然比白歌还多些,现在天元门地位最高的便是他,他得真正肩负起责任来。
“小师妹,还有没有,再来点儿?”子沉撩不动这木头,转头玩儿李淑君去了。
李淑君可怕了这师兄,双手把储物袋奉上,道一声师兄请。
子沉在袋子里挑挑捡捡,最后翻了个玉瓶出来,玉瓶一开,顿时药香四溢,竟是一瓶极品香露丸。
丹药分上中下极四品,光是能炼成都属不易,若是谈上品阶,许多人究其一生都不一定能炼出中品,就连专司炼丹的上仙也大都是中品,偶尔费尽心力才能炼出上品,极品都是极难见得的玩意儿。
香露丸这种……除了吃了之后会散发一种体香,稍稍有点凝神的功效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费尽心力炼极品香露丸?炼丹那人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子沉倒出一把,嗤地一笑,分瓜子似的摊开手伸到李淑君面前,好似这丹药是他分出来的,众人对这个子虚峰亲传弟子的印象彻底崩塌。
宁能要点脸吗?
李淑君挠着头挑了一颗,这香露丸小小一颗,只有红豆大小,由数百种灵植花草炼制,吃下去之后会根据体质不同散发不同的体香,且有排毒祛阴,静心凝神之效,说出来可能不信,这瓶东西还是炼废掉的,里面其中一个药效没出来,花不语转手就送她了。
这玉瓶看似普通,其实是个储物瓶,里面炼坏的香露丸她吃一辈子都吃不完,见人这么糟蹋也不心疼。
子沉把储物袋还回去,磕瓜子似的吃起来,品阶越高的丹药,毒素杂质越少,而他吃了这么一大把香露丸,身遭却只散发着极淡极淡的香味,连他腰间香囊的味道都盖不过去。
这人身在子虚峰,炼丹者常常以身试药,身上毒素都重得很,一颗下去整个山头都是味道,还不说这人方才还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丹药,现在把香露丸嗑巴得这么香,真是让人怀疑那极品香露丸什么味道。
众人视线落在那活动的手上,忽然那指尖捏着一颗小小的药丸一转,就塞进另一张嘴里。
这双唇比方才那个把丹药磕得挤香无比的嘴唇色胆些,嘴唇薄薄地轻抿着,没什么弧度,看着严肃无比,那指腹按在上面,嘴唇隙开条缝,白色的齿间隐约可见红润的舌头,转瞬便又翕上了。
众人视线往上,看清楚那张脸后。
集体:“……”
刚刚……是幻觉吧?
是幻觉吧!
这是摸老虎屁股……不,是摸狮子的嘴!真不怕被咬死啊!
众人心下一凛,赶紧把视线移开了,生怕这位天元峰大师兄发现了自己的眼神。
玉蝴蝶这几个字虽然看着跟个姑娘似的,却在二十二峰所有弟子中很有威信,几乎是顶着天元仙尊的威严,且这人又不苟言笑,常常主持大局,在弟子心目中与自家师父一个级别。
子沉师兄胆子也太大了吧!
gu903();玉蝴蝶看都懒得看这人一眼,这种人你越是给他点反应,他就越是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