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刚刚二公子回府了,正要过来给您请安呢。”
小鱼目光微动,又飞快垂下眼,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闵氏摇头:“都这个时辰,让他不要多跑了,何况我这儿小鱼在呢。”
“是。”
夜里,闵氏应了小鱼的请求,留小鱼在房中一起睡。
小鱼正要洗漱,之前去通传的下人又回来了:“夫人,话已经传给二公子了,他嘱咐您好好歇着,明日他再来请安。”
闵氏点头:“二公子可回院了么?”
“看方向,好像是去的书房,并非丰颂苑。”
闵氏皱眉:“这孩子真是的……都这么晚了,还忙什么。你去后厨把晚上还有的银耳汤热一热端来,我亲自给他送过去,这回非要让他回屋睡下不可。”
小鱼忙按住闵氏:“娘亲别去了,您都洗漱过了,这时候过去容易受凉。”
闵氏:“可你二哥……”
“小鱼给他送过去就是了,”小鱼拍了拍闵氏的手背,“您放心,我一定劝他早早睡下。”
二更时分,夜色已深。
小鱼在前头,后头两个丫鬟,一个提着灯,一个端着那刚热好的银耳莲子羹,慢慢地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风声微弱,春天的夜里,给雨水浸润过的泥土散发出涩涩的浅香,灌木丛间飘荡着雾蒙蒙的潮气。
走到小石径口,小鱼略微顿足。
她仰起头看向夜空,子夜般的眸子里映出两点星光。
衣裙给风浸得微潮,丝丝缠缠的凉意钻入皮肤,寒气透骨,冷得她微微发抖。
“今晚怎么好像特别冷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月呢。”巧莲低低道。
“说的是,”巧心道,“小姐,咱们接着走吧,在外头站久了怕有风寒。”
小鱼应了一声,没有再多留,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她的心底,也不知是因何缘故,从方才起就隐隐有些不安似的。
她抬手按了按心口,再一抬眸,人已经到了书房屋院门口。
两个丫鬟在院外等她,她独自端着汤往里,谁知才走几步,就听到里头隐约的说话声。
听着,仿佛是林昇和七映。
小鱼起初并不在意,直到听到一句“钱家夫妇”,脚步生生止住。
“已经做成了水匪截杀,尸身属下派人处理了,不会有人发现什么。”
“嗯,”林昇道,“找出剩下的那个钱潘越,华阳公主是用他威胁的钱家夫妇,想必不会要他的命。”
“是。”七映应声,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猛然看向屋外。
林昇也跟着看过去,目光微微一凝。
小鱼站在屋门外不远处,双眸微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二人。
昏黄的烛光也挡不住她满脸的惨白。
“四小姐,您怎么……”七映大惊失色,刚刚他一心注意林昇说话,竟然没发觉有人靠近。
小鱼进屋,缓缓地走到他们二人跟前,一错不错地盯着林昇:“方才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水匪截杀?什么尸身?”
她的眼睛红得可怕,整个人都僵硬得厉害。
七映:“不是那样,其实是……”
“七映——”林昇看向他,摇了摇头。
七映嘴巴一张,到底没有出声。
“你先退下。”林昇道。
七映低下头,转身走出了书房。
小鱼抓紧了裙边,盯着林昇:“我问你话你没有听到吗?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林昇起身,走到她面前,垂眸望着她:“你收到信了不和我说,可这事关系到的不是你一个人。”
小鱼浑身颤抖,轻轻地摇头:“你做什么了?”
她从没有觉得如此害怕过。
“华阳公主知道了你的身份,她派人去杭州捉了你那个弟弟钱潘越,借此威胁钱氏夫妇,逼他们上京指认你的真实身份。”林昇的声音很平静,“做成水匪截杀,是最稳妥的,可以一劳永……”
啪的一声——
一道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她力气很小,然而这一下毕竟是突如其来,林昇没有预料,竟给她打得微微偏过了头。
“你怎么欺负我……都可以,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害我的阿爹……阿娘……他们何其无辜……”小鱼眼里的泪光如冰崖料峭,寒意侵骨。
她一字一句地对他道:“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还有一点点,码不动了。明天补。
第86章匕首
林昇转回头,白皙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层红色。
而他的眼睛,仍然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深潭。
他看着她,缓缓开口道:“再来一次,也是一样。”
小鱼后背一紧。
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林昇向她走近了两步,突然抓起了她的手。
小鱼猛然往后,用力地想要挣脱。
他却又从袖子底下掏出一柄匕首,直接放到她手心里,淡淡道:“杀吧。”
那是一柄极其精巧的匕首,墨绿色刀鞘,中心点缀着一颗红宝石。
在昏暗的书房中,闪烁着诡异的冷光。
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小鱼握紧了那把匕首,咬牙把它从刀鞘里拔出来,踮起脚,将刀尖压在他脖子上:“你以为我不敢么?”
林昇低眸,扫了一眼她颤抖的眼睫,伸出手往她手肘下面一托,帮她将匕首压得更用力。
银芒没入他的皮肤,一瞬之间就渗出艳红的颜色。
小鱼猛地一颤,慌忙松手,想要后腿,却在此时给他按住了后腰,动弹不得。
他仿佛不怕死地低下身,动作之间,那刀尖不可避免地又没入他脖子一些。
血珠子一颗颗地顺着刀子流淌滑轮,滴在她脸颊上。
小鱼双眸一定:“你做什么……”
他伸手把她脸上的血迹擦去,动作轻柔,眼神温和。
“杀人不一定要见血。”
小鱼只看着那刀尖,血流得越来越多,他竟然像毫无感觉一般,还在轻轻抚摸她的脸。
他却捏住她的下巴,令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做不到。”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像是给她判了死刑。
她愣愣地望着他,眼里还有点点湿意,长长的眼睫给泪意浸透,显得更为鸦青浓密,衬得双眸如鹿眼一般深亮。
林昇目光微深,抬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星。
他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润,可那双黑潮涌动的俊眸之中,竟似掺杂着几分柔意。
小鱼触及他的目光,心底就像是被被刺了一下,脑海里一下子又浮现出她阿爹阿娘的样子。
她偏过头,不让他再碰着自己。
“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一声细弱至极,在那一瞬之间,林昇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给人抓了一下。
他不回答,却竟低头去吻她唇边的血痕。
她的香气,她的触感,她的声音,还有她的颜色,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这还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脖颈上的痛,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看到那么点血,她就吓着。
小鱼自然不可能乖乖地给他亲,尤其是在得知了钱氏夫妇的事后。她要动作,手掌心的刀子就跟着一动,又有更多的血流出来。
刀尖所在的位置,毕竟是他的命脉。
而这个人,却像毫无知觉一样,仍然只顾着……
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能够这么做?
他往下而去,又去亲吻她脖子上的血迹。
那里雪白的肌肤,几乎能晃了人的眼。
他蓦然抬头,看向了她。
她此时半仰着头,眼睛闭着,脸上却有两道清晰的泪痕,好像是一株给暴风雨打蔫了的花,透着难言的凄美。
那个形容破碎的样子,绝望心灰,难以名状。
他眼底起伏的深黑色的浪,突然涌落。
刹那间化为死水,只剩下一片古井无波的幽冷。
沉默片刻,他终于放手,松开了她。
小鱼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啪嗒一声,在这幽静的书房里显得刺耳无比。
她后退了两步,没有看他,转身跑出了屋子。
那抹淡青色的裙影,犹如一阵飘散的青烟,霎时间了无踪影。
只剩下屋子里淡淡的血腥气。
林昇看着她跑走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
七映进屋,看到他脖子上还在淌血,不由大惊失色:“大人,您……”
林昇看了他一眼,七映便不敢多问。
再说,这种情形,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人,您何不告诉四小姐真相?现在这么做,她肯定会……”
林昇摇头:“这事不用管,就这样了。”
七映无奈,叹了口气:“属下去拿药来。”
林昇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
寒光从他眼前一扫而过。
未染血的刀身,清晰地映出他的眼睛。
他眼睛一眯,猛然握住了刀子,挡住了那双眼睛。
是日,秦王.府书房。
“殿下,有人求见。”
秦王脸色一冷,不耐道:“什么人这么不识相?不是说了孤谁也不见么,叫他滚。”
这阵子他为了去敦煌的事做筹备,一刻也没闲着,竟还有人敢来烦他,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王爷,是佐家的大小姐来了。”侍从忖着,这位佐家大小姐不日就要入秦.王府为王妃,今日特意登门求见,总要通禀王爷一声。
秦王一顿,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缓缓道:“让她进来。”
须臾,佐辛月步入书房,对着秦王盈盈下拜:“臣女佐辛月,拜见殿下,殿下大安。”
秦王上下打量了她一回:“佐大小姐所为何事?如今你我二人已经定亲,私下见面怕是不妥吧?”
佐辛月顿了顿:“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罢,再说,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秦王眉头一挑,“你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吗?”
佐辛月听出他意有所指,不禁一噎,只捏紧帕子,妙目盈盈地望过去:“求殿下……收回婚约,那日的事不过是意外,怪不得殿下,臣女蒲柳之姿,怎么配得上殿下龙章凤质?”
她本就样貌不俗,如此泪眼朦胧、要哭不哭,却比真个掉下眼泪更为楚楚动人。
秦王却淡淡睨着她:“佐大小姐可不要弄错了,如今是你愿意,不愿意,都得进府,这可不是在求你。”
佐辛月一滞,不禁道:“殿下到底为何要娶我?”
“自然是因你才貌双全,品性纯良。”秦王语气平平,眼里却掠过一丝讥讽。
佐辛月看在眼里,脸色微变。
第87章留恋
刑部。
林昇正在案前翻看公文,秦王便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进来:“一大早的你就这么忙了,怎么,你们刑部没人了?”
林昇看他一眼:“下官自然比不得王爷清闲。”
秦王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却有几分打量意味。
林昇:“王爷有事找下官?”
秦王:“说是事,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就是过来给你送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来。
林昇伸手接过,扫了一眼,眉头一动:“下官恭喜王爷了。”
秦王表面笑着,眼睛却顶着他:“怎么你好似……一点也不伤心呢?”
林昇淡淡一笑:“王爷这话,下官可就听不懂了。”
秦王挑眉,半开玩笑道:“这个佐辛月,从前你不是待她很有几分不同么,怎么如今倒无所谓了?”
林昇只摇头淡淡地道:“王爷就不要开下官的玩笑了。”
秦王轻哼了一声,又道:“你现在倒是跟个和尚一样了,不像那罗居正,媳妇进门没多久,就要为了个妓子休妻了。”
长乐坊的翠微如今已经登堂入室,成了罗居正的妾室,可罗居正的正妻杨氏过门还没几日,翠微肚里的胎儿就出了事,险些没了。第二日,就传出罗居正要休妻的事,已经是京城人尽皆知的地步。
林昇不语,只顾低头看公文。
“你说他是不是给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了?从前本王看他还很是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真是……”
“王爷要是没有要事,还请移步,下官手头正忙,不方便接待。”林昇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秦王两眼一突,瞪着他道:“你胆子大得很……”
说话间,七映忽然从外头进来,看到秦王也在,有些讶异,连忙朝他们二人行礼。
“大人,西胡使者那儿出事了……据说是有位舞者出了意外,在房里被烧死了。”
林昇眼睛一抬:“怎么回事?”
“昨夜阿使那一行住在鸿胪寺,半夜走水,”七映一顿,目光有些异样,“大人,死的那位,好像就是……”
林昇眸光一凝。
秦王的脸色也有些发沉:“莫非是之前刺杀你的人干的好事?西胡使者团的人死在京城,这对大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日天气极好,日头金灿灿的,照得芝兰院内一片亮堂。
巧莲、巧心在外院侍弄花草,相互看时,却都是愁容满面,毫无喜色。
几日前,传来钱氏夫妇半路遭遇水匪截杀的噩耗,她们小姐受了打击,几日都没有出过院子。
其实早在那之前,小鱼便很是不对劲,就像有所感应似的。
“唉,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尽是些坏事发生。”巧莲叹道。
巧心摇摇头不说话。
巧莲接着又道:“听说钱家老爷和夫人连尸首都给那黑心的贼人沉进了湖里,下葬都不得……”
gu903();巧心忙捂住她的嘴:“你是嫌咱们小姐还不够难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