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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宵 轩家沐言 4825 字 2023-09-04

只是,再是不愿,临走前他还是做了个手势,让打手撤了。

当然,表面是做给安安看,好不容易迫使她妥协,实则暗地他跟打手提前有过吩咐,等他带着安安前脚走,后脚他们还得保守教训下那叫江默的一顿,所以当他做出撤走的手势,上了车绝尘而去,打手们不散反聚,一人一脚就收工。

楼道前恢复空旷,紧跟着前后离去的车,原地那一抹清瘦的身影,脏兮兮的,爬起来便拔腿发狂了一样地追。

一扇车窗,入厢的光线淡白。

横在她的眼前。

胸口强撑的最后一抹余热,在这片中消耗殆尽,鹿安上车开始,退到角落抵住了墙想避开他,拿衣袖狠狠擦脸,仿佛是多么顽固的污渍,又想回头看看,一有稍微的表现,男人低沉不虞的嗓音掷下:“还没看够?不然,在他脖子上再多划一刀?”到了现在,她的体会更是入骨。

——林书文是疯了。

这种毫不顾忌的疯,比母亲的心理障碍更令她感到棘手。

这一次,仍是回了鹿卓江的别墅,然而迎上她的张姨,不见泪渍还是叫人一眼看穿,显然是哭过了。

她心里一沉,转身欲要问个清楚,但见林书文在车里重新合上了车窗,和他的车一块离去。

他的电话随后打来。

接听的前一秒,鹿安知道是跟张姨有关,他漫声放松的说:“你昨晚那一逃,我扣了张姨三个月的工资,还有她在鹿氏工作的女儿,今天早上被我降了职。”因为她沉默着,他轻愉的语气收敛,似叹:“你总得要学乖,安安。”

张姨的工资她可以补,而张姨女儿的职位,如果林书文不放,她也无能为力。

他这是想用她对张姨的愧疚,将她栓在这家里。

车窗外景色飞逝。

林书文挂断这一通电话,心中的快意又添了不止一星半点,以往谈成再大的项目都不及此刻,终于如偿所愿,手指轻轻敲起大腿,一养神的功夫,周边情景逐渐换作傅老所在的酒店前。

他与傅老预约过,看着傅老的助手不在,是门侍迎的他下车,面对老人刻意的晾着,林书文眸色微深,不感意外。

还是那间茶室。

香炉上一线清雾,缭绕氤氲。

老人立在窗前,停靠江岸的轮船发出离港的鸣笛,将人带到,服务生退出去将茶室一关,留有一室静谧。

“傅老先生。”

声音轻,打破四周的缄默。

傅老侧过身投去一瞥,在他眼中,性子阴沉的后辈太容易走偏端,尤其是林书文,手段上不干不净,只差没触及法线,而今却见那股阴沉在他身上不见,眉目低放,闲适的着衣风格甚至温和,有着晚辈的那一份恭谦。

而眉眼抬起后,却使得他目光里的暴露无遗。

所以傅老含糊的应了一声,顾自坐下来沏茶,“说吧,这次又为什么而来。”

既没让他坐下,林书文也不恼,简明扼要:“鹿卓江在鹿氏的任期快要届满,按章程规定,在他任期满届前,股东会不得无故解除他职务,现在他任期要到,九天前他提出要召开董事会议,想要洗牌连任。”

老人家不语,解开茶盖刮一刮盏边,纯粹在听着瓷器琅琅。

听着,眼里浮了舒适的笑。

林书文视着他,唇角勾得淡,冷意沉沉:“——外公在鹿氏有决策权,爷爷走得早,鹿卓江对他的这位岳丈是十足的孝顺,而各个股东,除了几个老不死的,这刮起的风已经在靠着我。”

“只要您略出一出手,他便能失去所有的依仗。”

叮的一声。

捏着茶盖的手一放,盖落了回去,傅老眼底笑意尽收,徐徐缓缓地把瓷盏搁下,终于看向那年轻人,“知道鹿安那小姑娘,为什么不选你?”林书文没开口,老人家笑道:“你贪得越多,失去的就多,可是你一个也不愿意放手,既然不懂得放开的道理,这做生意,又怎么会持久。”

“浮沉各异事,会合何时谐。”

“于她,你这执念徒劳无用。”

执念啊……

从自己的口中顺出来,顺畅的像是一直以来,反复地劝慰自己的,后知后觉,又仿佛一柄小锤,轻轻地敲在不太能负重的茧上,茧丝一丝一缕,温柔的成壳,傅老又瞧见了她,她还在那个山坳里,在那院子里,背靠着青山云雾。

他紧紧攥着手,像护着这令他疼了快二十年的记忆。

四下又静了下来,傅老面上笑了笑,可是有一根针,也插在太阳穴近二十年,着实嫌人的很,捋一捋那菩提念珠来静心:“我们只合作这一回。”

又谈了好一阵,傅老那疲色眼看支持不住,林书文收了他东西便不再久留,拎着傅老包装的礼品,叫司机开出车来,他在酒店门外站了会,结果司机一开了车赶到,见他眼神寒沉不耐,与来时的样子又大不相同。

叫人摸不着头绪。

酒店旁的拐角,有人影缓缓踱现。

颈上的伤口结了痂,浑身脏灰,衬得镜片后的面容瞧不出原来的清澈,只放在身侧的手拧着裤线,电话铃突响,因为只存了那一个号码,他当下恢复了慌张的样子,擦擦手接听。

“安安……”

声音是哑的。

江默不住掐着手掌,指甲掐着的部位呈现死白。

话筒那边,她也有一些沙哑,温柔且耐心:“他们是不是打了你,你是不是还没去诊所?”想要穿过话筒化成实质地看一看他,却暂时没想到办法:“阿竹,你现在去处理伤口,不要等到发炎,至于别的暂时不要想,我来想办法。”

认真的听着她每一个字,他睫毛扑的顿了顿,低声的应了。

等到她挂掉电话,江默扶着墙,盯住林书文的车牌号,以及主线干道上蓝色的路标牌,一直目送着那车牌远去,消失,低头便抚了抚屏幕,收好提起了背包,反方向而走,顺路买了一份市区地图。

小唐助理来得迟,碰巧发现了他这奇怪的操作,通过蓝牙耳机汇报给鹿安:“是,林书文刚从傅老住的酒店出来,至于江先生,目前没有去诊所,倒是买了一份地图。”

鹿安的声音也传出来:“你说他买了地图?”

想了想,真情实意,代入了阿竹,一时喃出闪过的念头,“他不会那么傻……想杀人藏尸?”

安总的话是这么说,语气莫名,唐助理不置一词,想着老板怀疑的口气认真,好像真的,认为江先生,能做得出来。

第二十七章

这城市的道路,放高了俯瞰像是运转着的精密器械。

放到眼前来,能见的唯有捏在指间的一枚钻石,钻面与光线辉映,构成同样精密,剔透的迷宫,翻转时会闪烁彩虹的光,余晕绚丽细长。

导购像瞧出他大衣是高定,很是巴结,又相继挑出顶好的钻。

林书文站着没应声过。

少年时的一次,那一次放学后,雨云初霁,闷热好转,水泽充沛的虹光坠下,疏疏的掉落进她的眼睛,雨风刮拂着后领,也是细细的凉,瞬间便有那么一丝的凉气,穿越回现在钻进指尖,压着想要抽息的念头。

他想,曾经少年时的他。

不是没有无措过。

望着天上的虹光,他在那天不紧不慢,失去逻辑的恍惚对自己说,如果安安愿意多看看他,他可以做出一道彩虹送给她。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想法就慢慢停止,只觉得可笑。

走出首饰店,将包装好的手链交给司机,上车前扶着车门,他一脚迈进了车,最后踯躅半秒,下定决心地侧过脸来,绷直声音道:“……一会到了公司,你再去福德楼买两份虾饺,还有蟹黄包,给她送过去。”微顿,补充:“什么都别说,她要是问,你就说是鹿卓江带给她的。”

他明知道她不会相信。

连跟了他好几年的司机老杨也不大信,那表情想言又止,一副看苦情剧似的感慨。

这一路是不堵,但老杨送了礼回来,接老板前去应酬的半路,傍晚的干道上随处可见车流密集,挤着牙膏似要一点一点地挪,当破出拥堵的路道,老杨还狠狠地松了口气,将车速放缓,开进临江的复式楼区。

林书文要找的这人,是上一次在古董展厅参与过拍卖的一位叔伯,也是在鹿安拍下那腰牌后,试图从她手中买下的那位古玩痴。

“叔伯。”

拎着找傅老借来的人情,上前敲门。

林书文敲的轻,顷刻却有人应了他:“林侄。”堪得上是火燎地邀他入坐,目光从头到尾胶黏着他带来的礼品上,于是他也直白,亲自揭开,很快从这位叔伯的眼中看见炽热,使得他反而轻松。

“元代的青花扁壶。”

不出意外,叔伯惊叹地直拍腿,“元青花……”

林书文应的轻描淡写,趁着他扶起古董打量,拿出收据:“找了专门的人鉴定过了,您看看。”

古玩这一行水深坑大,自打赔大了一回,这叔伯变得极其谨慎,一连的“对对对”,当即小心地放下宝贝掏出老花镜来,就着收据细细过目。

过程中有人端茶倒水,透过眼镜框的上方,瞧的到热的蒸汽雾着一旁男人西装矜冷的侧影,透有淡淡的躁,叔伯没放在心上,以为他纯粹心情不好,对他笑:“钱不是问题,你说说看,这次要多少。”

他是眼瞧着他这小侄成长至今,自觉得两人关系和气。

谁知听闻他的话,这位小侄忽然的一笑,随后,抽出整叠的文件,仔细地在茶盘边铺开,像是刻意照顾他的老花,对着白纸黑字用指尖点了点,一字一顿:“——要叔伯手上的所有股份。”

他脸色顿变,尽是荒唐:“这不可能。”老花镜搭在桌上,犹豫了一下:“林侄,你这是……”

男人长腿交叠,手肘搁上靠背放在鼻端下,沉吟着一样。

不多时那眸底岑凝,手指放下去,灯光打在他轮廓消减了笑意:“我记得叔伯有两个女儿,最大的现在读高三?听说每天晚上要去画室,通常十点钟到家。”便轻捋西装的袖口,望着表盘,长指微动着计算,“距离十点,已经过去三十六分钟,零三十三秒。”

他浅浅一笑:“今天,似乎迟了?”

夜色沉寂,花园的地灯通明。

撂下了心头的石子,林书文如常放松了下来,敲了敲车窗,没有人应,以为老杨在打盹,结果后座的车门拨不动,愣了愣,试着拨了下副驾驶的,这才拨开。

借着地灯隐约的光线,他的司机果真歪倒着睡着了,矮身一进来,那鼾声扩大了开,一切毫无防备,还没坐稳时他呼吸一紧,随之要破口的戾气硬生生地被人掣在喉头,有一种转瞬即逝,熟稔的寒意。

——有个人藏在后排,拿手臂勒住了他。

猝然血液猛沸,被忽视的细节针扎一样,在急沸间翻搅重组,他眼底沉了沉。

难怪,难怪在上车前一直觉得违和,现在看看,不管是后视镜或者是倒视镜,镜子全被人挖了,剩下空壳。

下一秒,颈间传来一阵刺痛,黑暗笼罩。

车内也是一片沉窒的黑。

隔着窗户,地灯模糊勾出修长的指,套在乳胶的手套中轻捏着针筒,缓缓从林书文的颈间拔离,同时松开了另条手臂,对他的掣肘。

但迟迟地,针尖始终游移在林书文不远的位置。

昏暗的光下,睫毛投覆的阴翳濡的深,随着他身体前倾,车前玻璃照来的明光渐渐将它驱散,揭出冷白,表层之下蛰伏的死气则抽颤着,他看着那针尖,看着,慢慢改变了捏针筒的姿势,变成了握。

而后……

重重将针扎进林书文的嘴唇。

半个小时,算不上太久,可终究晚来了一步,小唐助理到来的时候,江默已经收了手站在车旁,整理染了血迹的手套,放进背包里去,而车里的一幕真实的把她吓了一跳,从心底发寒,僵着手指探一探车里两人的呼吸。

还有呼吸……呼吸还很均匀。

目光一转,不忍地望回副驾驶上,她指尖缩蜷,其实穿的不薄,不知觉一后背都是战栗。

实话,她终于理解安总怀疑他能杀人藏尸的那莫名认真的语气了,正在这会他提起包过来,一直没瞧她,自觉般钻进她了车里的后排,垂着眼,下颔抵在包上,掏出几张糖纸兀自的闻,仿佛以此舒缓着某种不适。

这就是,安总这一整天,直放嘴边挂念的小祖宗。

想着,唐助理无奈拨了急救电话,转身赶紧上了车,向着鹿家别墅。

接到电话时,鹿安正被迫陪着长辈们看电视,她忍了忍,没忍下来,看一看身边的外公及父亲,刚想再一次起身抗议,手机及时救了她。

她接着电话试图靠近玄关,可外公后脑上像多了一双眼,堪堪在她开鞋柜前,不动声色的道:“又准备去哪儿啊。”语气颇不虞:“接电话就接电话,跑个什么。”

“……”

鹿安放弃,选择上楼回房。

把房门反锁,话筒中过着电流夹着唐助理的陈述,摸着黑到窗子前,一眼先捕捉到花园外闪烁的车灯,此时又听见了电话那端说了句什么,眼皮突地跳了下,按着窗户紧了紧手背,连忙往近处看。

在园子里,在尽可能离她最近的地方,小竹子正抱着包,仰着头定定的不动。

见着了她,眼底才亮了亮,连搂着背包的力道一下增大。

急促的往前来走了一步。

鹿安跟着反应过来,轻轻地开窗,晚风沁凉,卷的他衣领微晃,夜色中他额前的发梢散开,轮廓干净而微软,专注的把她凝视。

至于她最关注的那道割伤,被贴了一块纱布遮挡。

夜云低垂,她握着窗框悄然地收紧,脑中不可自制的,如同这一天在家,第无数次浮现出他被人划破颈子的情形,一股股后怕,势不可挡,抢着帮她按稳了理智,手劲松了松,“阿竹……”声音却发涩:“阿竹,这段时间你就住在我酒店里,等安稳了,我去接你。”

她柔着笑意,江默僵了僵,眼皮颤着:“安安……安安?”

gu903();不能相信,不管她再说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