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苏满仓平时不喝茶,因为茶叶金贵,喝它不如喝白开水。不过有了女婿就不一样了,这些额外的用具总得准备上一套。
受银钱限制,他只买了一套普通的土黄色陶瓷茶盏,没有花纹,更没有描金边,朴素得如同院子里的泥土地面。
叶锦鸿嫌弃它太不上档次,配不起自己这张从小就吃香喝辣的嘴。可是,岳父一片盛情,自己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吧?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杯盏还算干净,里面的茶水也很清澈,他这才勉为其难地端起来,带着试毒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唔,茶叶的味道不错,应该是自己上回过来提亲时送的那几盒。
苏婉容走到堂屋门口,把叶锦鸿这番扭捏的作态看了个全程。很好,她记在心里了。
“婉容,快进来坐。”苏满仓一抬头看见了门口的女儿,顿时喜形于色。
并不是他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只是女婿是客,总得招呼周到。只有女婿高兴了,才会待自己女儿更好。
苏婉容进屋,甜甜地叫了声爹,然后坐到苏满仓身边。
这时,苏栋大踏步走进来,笑着问苏满仓:“爹,剩下的那些瓜子和糖在哪儿?是不是在柜子里?门口围着几个孩子,我抓一把出去分给他们。”
叶锦鸿端着茶盏,惊得嘴巴都张开了。
不过是些瓜子和糖果,竟然需要当成宝贝放在柜子里?
苏满仓乐呵呵道:“在柜子里,没锁,你抓上几大把,别让人说我们小气。”
叶锦鸿的嘴又张大了一些,平时还要上锁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苏婉容一直注意着他,趁着爹和大哥没看这边,悄悄扔了一颗花生过去,正好打中了叶锦鸿的嘴角,然后掉下来,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叶锦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仪了,赶紧闭上嘴,冲苏婉容讪笑了两声,然后低头拿起那颗花生,剥开,慢慢地送进嘴里。
苏满仓吩咐完儿子,就听到女婿在笑,一扭头,他正吃着花生呢。苏满仓以为他喜欢这花生,便笑道:“喜欢就多吃点,去年家里的花生收成不错,等走的时候给你们装上半筐,拿回去下酒吃。”
叶锦鸿当着苏婉容的面,不敢再做妖,忙笑着道谢。
苏栋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完,又去厨房倒了两碗热水给两位马车夫解渴,然后才回到堂屋,坐着陪妹夫说话。
小桃一回到苏家,立刻变身田螺姑娘,不需要人指点,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塞着脏衣物的柜子,一阵挑挑拣拣,然后找了个大盆先泡着。
小桃现在还没功夫洗衣服,她得先做饭。招待少爷的这一餐饭,总不能指望苏家父子俩吧?
他们最多就是把东西煮熟,味道就不要指望了。
苏婉容陪着坐了一会儿,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怎么插话,等听到厨房传来涮锅的声音,她便起身对苏满仓说:“爹,我去厨房瞧瞧。”
苏满仓是舍不得让女儿进厨房受那份烟熏火燎的,不过当着女婿的面,他不能这样说,反倒还得帮着女儿建立“进得了厨房”的贤妻人设。
苏满仓笑着点点头:“去吧,叫小桃帮你烧火。”
他一点也不担心会穿帮,因为像女婿这样的读书人,最不可能进的地方就是厨房,他们以此为耻。只要不抓现行,谁知道饭菜是谁做的呢?
明明烧火做饭都是小桃来的,苏婉容拼命忍住笑,神色如常地出去了。
第12章
小桃感激苏家对她的救命之恩,况且她也没地方可去,虽然在苏家她要洗衣做饭兼扫地,可是这些活儿并不累人,因为苏家人少,加上小桃也才四个而已。
并且,苏家人待她很和气,从来不需要她下地干活,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打骂过她,吃饭都是和苏家人同桌,从不苛扣她的伙食或者故意作践。
小桃很感恩,对苏家有一种深深的归属感,因此一回来就心甘情愿的四处找活儿干。
苏婉容走进厨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问小桃:“中午吃什么?”
小桃已经把火生起来了,灶里燃得旺旺的,锅里添满了水,正等着水开。
她正在清洗羊肉,一边忙活,一边笑着回答:“还有一个半时辰才到正午呢,正好先煨个羊肉锅出来,然后再切几盘猪肉,炒几样热菜。地里有自家种的小青菜,这又是一盘子菜了。老爷还买了鱼,养在桶里的,我打算拿它红烧。这一顿有鱼有羊有猪肉,足够丰盛了。”
“嗯。”苏婉容点点头,对乡下人家来说,这样一桌大鱼大肉,已经是招待贵客的最高规格了。
“我能做些什么呢?”
苏婉容不好意思闲站着,只是烧火灶这个活儿她从来没干过,怕把火越烧越小。至于炒菜,不好意思,她在原本的世界里就没有点亮过厨艺这项技能,还是不要糟蹋东西了。
“用不着你帮忙,我手脚快着呢,保证能准点开饭。你回屋歇会儿,我看过了,床单、被子、枕头都是新换过的。”
苏婉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躺着休息,她看了看四周,最后拿起角落里的一个竹篮子,对小桃说:“既然这样,那我去地里摘些青菜。”
“哎,别去,留着我一会儿去摘。”
苏家虽然穷,苏满仓和苏栋两人把苏婉容宠得如同大户人家的小姐。
苏婉容还小的时候就不用提了,没人会让一个小孩子干活。等她渐渐长大,容貌越来越出众,像朵花儿似的,众人怜惜她从小没了娘,何况家里已经有了小桃这个能干人,更加用不着苏婉容伸手了。
苏婉容现在嫁进叶府做了少奶奶,小桃哪里肯让她碰这种粗活,即使她需要在少爷面前表现一下。
“前几天刚染好的指甲,别让青菜汁给弄脏了。我刚才去地里看了一眼,老爷和少爷今天一定起得很早,园子里的青菜已经浇过水,湿哒哒的,你脚上的绣花鞋可比一篮子菜值钱多了。”
听她这样说,苏婉容也就不逞强了,绣花鞋再美也是布鞋,确实不适合去湿地里。
没事情可干,她又不想回去堂屋看着叶锦鸿那张脸,于是只好回了自己原先的屋子,和衣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苏婉容在床上躺得很舒服,叶锦鸿在堂屋里却感觉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土房子低矮狭小,透光性也不好,大白天都让人感觉有些阴暗,他很不适应,非常想现在就走人。
环境不好,陪着说话的两个人也不好,苏家父子一张口要么是问婉容在叶府如何,请他多多担待,要么就只能说说地里的庄稼了。
叶锦鸿对地里的活儿是一窍不通,更不喜欢像个多嘴妇人似的说后宅的琐碎事情,他勉强应付了几句,脸上就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苏栋忙对他爹说:“妹夫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不如请妹夫先去休息一会儿。”
叶锦鸿端着架子,矜持地点了点头。他宁愿找间土房子独自枯坐着,也不想再对着这么两个话不投机的乡下粗汉子。
苏满仓连忙起身,笑道:“早就预备着了,屋里都是重新换过的,保管让女婿歇得舒舒服服。”
叶锦鸿扯了扯嘴角,没有吭声,他对这位岳父嘴里所谓的好东西,已经不敢抱任何指望了。
苏婉容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听见外面人声渐近,还有脚步声,她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坐到桌前,把一面小镜子拿在手里,做出一副正在整理头发的模样。
叶锦鸿一进来,看到苏婉容就笑:“还以为你在厨房呢。”
苏婉容脸色不变,镇定答道:“你没闻见么?羊肉锅已经炖上了,我正好回来理理头发。”
院子小的好处就是煮点什么东西,味道飘得到处都是,叶锦鸿自然也闻见了炖肉的味道,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小妻子是在撒谎。
他点了点头,四下打量了一眼,幸好他之前就不抱期待,所以没再针对这间简陋的闺房而大发高论。
苏满仓笑着吩咐女儿:“女婿累了,请他休息一会儿,等饭好了再来叫醒他。”
“爹,哥哥,你们也去歇着吧,我来照顾少爷。”
苏家父子俩走了,叶锦鸿走到床前,先伸手试了试床铺,明知下面垫的是棉絮,故意开玩笑,问她:“这底下铺的不会是稻草吧?”
苏婉容呯的一声,把手里的小镜子扔到桌子上。
叶锦鸿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和衣倒下来,闻着土房子特有的泥土味,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连着翻了两个身后,嘀咕道:“床板太硬了,怎么不多垫一层?”
“你够了。”苏婉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知道我家这情况实在是委屈少爷你了,等吃了午饭就能走,你心里再不满,连这点面子功夫也不肯做?大不了下回我自己回娘家,不要你陪……”
“婉容。”苏满仓站在院子里,突然喊了一声。
苏婉容心里很生气,本想趁机狠狠数落叶锦鸿一顿,听见苏父在叫她,她只好打住话头,低声道:“把你的少爷脾气收一收,别再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叶锦鸿是个脸皮很厚的人,此时根本没有被训斥的难堪感,他只觉得苏婉容发脾气的样子很鲜活,就像画上的美人突然走了下来似的。
他掩着嘴偷笑,道:“这会儿我真觉得岳父是个好人了,多亏有了他,才让我少挨顿骂。”
“别贫嘴,你自己歇着,我出去看看,爹找我有事。”
“我要躺一会儿,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乡下的路又难走,马车颠得人难受极了,开饭了再喊我。”
苏婉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出去了。
苏满仓正站在竹篱笆旁边,随手抓了一把粗糠扔进去喂鸡,苏婉容走过去叫他:“爹。”
“你跟我进来。”苏满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堂屋走去。
进屋后,两人坐下,苏满仓看着她,问道:“你在叶家过得怎么样?女婿待你好不好?叶老爷和叶太太有没有挑你的理?”
“公公不怎么和我说话,婆婆正在教我管家,等他们走了,就要把家交给我管的。少爷待我很好,拜堂时公婆给的红包他都交到我手里了。”
苏婉容才不会告诉他,那个红包是自己抢来的。
苏满仓听了这话,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生怕他们嫌弃你。说起来也是当年没考虑周全,现在两家不对等,要是早知道他们家会升官发达,我就不把你许给他们了。你长得这么好,村里的年轻人还不由着我随便挑?嫁得近些,我们也好就近照顾你,就算小夫妻吵起嘴来,我和你哥哥也不会干看着,总是要帮你的。”
苏婉容心里暖暖的,突然想起了前一世的事情。
上一辈子,原主吞金自尽了,苏满仓和苏栋大怒,两人来到叶府,一定要他们给个说法,还请人代写了状纸,击鼓告状,告叶家虐待女儿。
叶老爷慌了,急忙拿银子四处打点。知县为了讨好叶家,再加上仵作验明了苏家女是自尽,于是,苏家父子被判了个讹诈,再加上没有银钱打点那些差役们,被人下重手痛打了一顿。
苏满仓因为年纪大,身上棒疮发作,瘫在床上呻|吟了十天就一命呜呼了。本来苏栋年轻,还能慢慢将养好的,见父亲和妹妹都死了,他一时火气攻心,突发高热,后脚也下了黄泉。
至于小桃,随后就被叶家人给远远地卖到了外地,从此不知音讯。
一想到这,苏婉容就想跳起来骂原主了,瞧你死得多不值当,没让叶家人有半分后悔不说,还把整个苏家都给搭进去了。
“你呀,虽然我和你哥哥愿意护着你,可是两边门不当,户不对,你要知道,我和你哥哥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多大份量,人家未必肯听。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只要笼络住女婿,早日生下一男半女,这才是真正站稳了脚跟呢。”
苏满仓一片真心话,苏婉容也不反驳,只点头说好。
苏栋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妹妹还坐在这里,便笑着问:“妹夫都去歇着了,妹妹怎么不歇会儿?”
苏婉容摇摇头:“睡不着,陪爹说会儿话,哥哥坐。”
苏栋坐下来,慢慢剥着瓜子吃,苏婉容解下腰间的荷包,取出几张银票,然后递给苏满仓。
“爹,这二十两是给你的,先把大伯家的五两还了,剩下的你拿着零花。”
“这不行。”苏满仓连连摆手,满脸严肃,“这是我给你的压箱底钱,你自己留着,我和你哥哥有手有脚,银子慢慢就挣回来了,你快拿走。”
苏栋也跟着劝:“是啊,妹妹你进了叶府,我们又离得远,你手里没钱怎么行。”
第13章
苏婉容拿出来的银票一共有三张,一张十两,另外两张五两的,都是由户部所出的官票。
二十两,如果是银锭子,粗略估计接近一斤半了,谁没事装这么重的东西在身上?
所以,苏满仓才特意把给女儿的压箱底钱都换成了官票,这三张他非常眼熟,坚决不肯收下。
苏婉容强硬地塞到他手里,笑道:“爹,别担心我手上没钱使,还有公婆给的红包呢。况且,我在叶府有吃有穿,又住得好,哪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哥哥拼命找活儿干,赚些零碎铜板来还债呢?你要是不肯收,我回到叶家也不好意思吃香的喝辣的了。”
苏栋闻言,立刻卷起袖子,露出他结实有力的胳膊:“妹妹你看,哥哥一身都是力气,欠大伯家的五两,我很快就能赚回来的。把你的嫁妆收回去,哪能再送回娘家呢?妹夫要是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苏栋今年二十岁,只比叶锦鸿大一岁,两人的体格却迥然不同。
苏栋生得眉目端正,皮肤是乡下汉子特有的黑黄色,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一看就是庄稼活儿的好手。
而叶锦鸿呢,白净倒是白净,只是和苏栋站一起,他不仅个子矮了一头,再加上瘦竹竿的身材,很容易就被衬成一只小弱鸡,手无缚鸡之力形容的就是叶锦鸿这种文弱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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